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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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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依盗名渐起,找她的人越来越多,出的价钱愈高,当然,随之的任务也愈来愈来难。
一次布依接了一单,便是去某个官宦人家偷一枝价值连城的簪子。
这任务难就难在,先前有数个颇有能耐的盗贼潜入这官宦人家,虽来去自如,但要么是没发现簪子,要么便是拿到的是假簪。
布依在那官宦人家潜了半月,自书房暗箱中找到一簪,无料却是假的。那幕后主家都已放弃了,布依犟脾气却上来了,又潜伏了一月,终地摸清那价值连城的簪子其实就戴在那小姐脑袋上,千年古木做成,表面镶铜,毫不起眼,连那小姐都不知道这簪子暗藏的价值。
布依潜在小姐闺房,准备下手。彼时正值新春,小姐踏青回来,倦了准备卧榻休憩。布依自忖对付一个闺房弱女子绰绰有余,不再隐藏,直接现身,出招直接去拿那枝簪子。
那小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鸦鬓里别着一枝迎花春,于乌黑发际分外鲜艳灿烂。布依一时被那迎春花吸引,有些恍惚地看。
那小姐以为布依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惊慌下大叫采花大盗。
布依反应过来,抓了簪子跳窗而逃。那小姐尖叫连连,待家人闯入,发现小姐并未受伤,头上的簪子也在。原来布依慌忙下竟把那只迎春花偷走了。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盗贼闯入闺房不为如花似玉的小姐所惑,也不为偷值连城的簪子所动,只为偷一枝迎春花。众人议论纷纷,第二天城里来了个奇怪的偷花大盗的事便开传了,又因那小城方言“偷”与“惊”相似,乍听是惊,惊花大盗便这么叫了起来,时间一长,还真就成了布依专用的盗号。
秦放失笑道:“原来是这般来历。”
布依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不知为何我对这迎春花情有独钟。”
秦放道:“迎春迎春,象征着希望吧。”折下一枝,几朵错落地坠在枝头,脉络清晰可见,随风颤抖,馨香飘逸。秦放若有所思,突然问道:“记得么?十年前我离开的情景?”
布依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秦放望着她,十年前的分离情景再次浮上心头。
在得知先皇被阴小鬼刺杀重伤,秦放便准备离开,但却瞒着布依。那天布依拿着蒸好的馒头来找他,手指着蒸笼里捏成的怪模怪样的小人,说那个是他,这个是她,里面还有几个小人,布依有些羞意地问秦放,问他知道这些个小人是什么么。
秦放心智十分成熟,他一向觉得布依幼稚,彼时因焦急朝廷事态,没了耐心,粗暴地打断她,称自己要离开。
也许太过突兀,布依一下怔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掀起蒸笼便向秦放砸去,见秦放包袱行李都已打点好,质问他为何要刻意瞒着自己,对着秦放大哭大闹,死缠烂打。
先帝被刺重伤一事朝廷方面封锁了消息,平民百姓尚未得知。秦放彼时皇子身份已被布依无意得知,秦放便撒谎称是皇上召他回宫,若不能及时赶回,延误日期,他这皇子便做不成了。
秦放好说歹说,布依才被说通。他跨马离开,结果又在山外野道看到她,背着小包袱,骑着小毛驴跶跶赶来。布依兴奋地表示要跟他一起离开,秦放不准,她又拿出那死搅蛮缠的那套,抱住她死不松手。
他怒,嫌她不懂事,不让人省心。她委屈,垂着脑袋哭。时有两三货郎经过,笑称小两口吵架,说有一堆小玩意儿,让秦放买来讨女孩子欢心。
秦放让布依挑,布依抽抽噎噎,挑挑拣拣,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最后选了个迎春花样式的簪子,又挑这毛病嫌那瑕疵,秦放大为不耐烦,说不要便算了,布依忙说要要要,还要秦放给自己戴上。
秦放耐着性子,敷衍似的往布依发际上一簪。他转身离开,她却又在后面小步跟着,秦放怒道,你为何还跟着我?
布依再没有往日小霸王的气焰,垂着脑袋红着眼圈,抬起头来看着秦放,泪珠滚滚而落,她委屈地问,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了么?
秦放见她落了泪,心里一时也有些难受,给她拭去眼泪,称自己记得,半年内回来接她。
布依称不是这个,秦放反问那是什么。
布依一下火了,扑过去撕打他,叫道你忘了你忘了。秦放大为无奈,知道布依也是依恋自己,心疼她,放了柔声音,小依,你等我,我承诺你的,怎么会忘?
—— ——
十年前的那一幕,没有恋人分离时的唯美,只有秦放的敷衍无奈,彼时不觉得,然而十年来每每回忆,哪次都是刺心锥骨的疼,每每责备自己,为何不多些耐心,多些柔情。
当然,眼下秦放给布依讲十年前分离的情景,他没有不耐心,她也没有胡搅埋蛮,两人一起漫步在山郊野外,不舍分离。他拥抱了她,亲吻了她,为她别一枝迎春花簪。
布依听着秦放的叙述,心里有一种离别的美。秦放故意埋怨道:“我都知道为你买个花簪留念,你也不学学别的恋人,给我绣个荷包手帕之类的。”
布依哈哈大笑。秦放道:“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么?”
布依道:“即便不记得,我猜也猜得着。嗯,嗯,无非便是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啦,允诺我做皇妃啦,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啦。”
秦放脸一黑,“虽然没了记忆,但小时性子没变,还是一样的肤浅。”
布依道:“那你承诺了什么?”
秦放道:“自己想。”
布依哼了一声,对于秦放的承诺,她分外好奇,似乎猜中这谜题便能得到难以想象的丰厚奖赏。她左右问不出来,心如猫挠般痒痒。布依如报复般问道:“你不想知道你送我的簪子去哪了?“
秦放道:“你肯定当宝贝般收着了。”
布依嘿嘿冷笑一声。
那簪子确实跟了布依一段时间,她彼时虽不记不起这簪子哪来的,但却把这做工粗糙的簪子当作宝贝。
歪柳村被屠,她醒来时是在一辆驴车上。同坐的是个妇人,微笑地看着她。那妇人让她叫自己刘婶,布依问要去哪,刘婶说你村子被屠,只剩下你自己,为你找个好去处。
布依歪柳村被屠,受了刺激,一切如同做梦般。跟着刘婶,记得是赶来了两三路,貌似转了好几个去处,那刘婶与人讨价还价,最后,在一处彼时布依认知里最为辉煌气派的一座楼落了脚。
那灯火辉煌的楼,门前挂着两串红艳艳的灯笼,有个体态臃肿地老妇人接待了她们,那老妇人涂了很多粉,香气刺鼻。她让人给布依洗了澡,穿了从未穿过的缎面柔滑的衣衫。
那老妇人让布依管她叫妈妈,让她跟着学习唱曲跳舞。她学的最慢,又因还未从村子被屠的噩梦中醒来,整个人混混沌沌,没少挨打。
听到这,布依顿住了,秦放脸色并不好看,从鼻腔发出一记沉重的呼吸,道:“那是青楼。”
布依道:“没错,那个对我嘘寒问暖让我在她怀里安睡的刘婶,把我卖到了妓院。”
秦放道:“你有没有……”
他不知如何表达,只听布依接口道:“侵犯?”她冷笑一声,“我慢慢才知道自己到了个什么鬼地方,逃了五次,被打了五次,一次比一次厉害,最后一次我瘫在床上半月。老妈子见我性子烈,便叫一些姐姐以过来人身份来开导我。我也学乖了,不再明着反抗,表面顺着她们的意思。后来,第一次去接客……”
秦放忽然抵抗道:“别说了,我不想听。”
布依反问道:“为何不想听?”
秦放道:“我心里难受。”
布依嘿嘿冷笑:“你难受什么,被卖到妓院的又不是你,被迫接客的也不是你。哈哈。”
她虽在开玩笑,但秦放听着一点想笑的感觉也没有,心中只是愈加自责。只听布依继续道:“有个海棠姐姐倒是帮了我,悄悄给了我迷药。我暗中给那大老爷下在酒中。那大老爷迷迷糊糊地见我要逃,一把抓住我。嘿,亏给你喂了迷药,还他妈力大如牛。”
“当时我被他抓住,又害怕又是绝望,如果被老妈子发现我给客人放迷药又想逃,她一定会杀了我。”
布依叙述时一直垂着脑袋,此时却抬起了头,望向秦放,眸中闪着星点寒芒,“你知道我怎么做的么?我从怀里拿出那枝迎春花簪,扎向了他的眼睛。”
布依望向秦放,又如同没有看到他,她手握拳头,作势向前扎了一下,虽时过多年,那平静在记忆的仇恨又鲜活起来。
秦放道:“你呢,你有没有受伤?”虽是过去事,但他听在耳里惊在心里,一颗心揪着,想要去握布依的双手。
布依却对秦放的关忧无动于衷,她啪一一下打开他的手,道:“我当时想翻窗逃,但那大老爷鬼叫得让我害怕,我腿软得爬了两次都没上去。惊慌中,我连滚带爬地进了床底,那大老爷先前听见窗户嘭地响了一下,还以为我真跳窗逃了。嘿。我在床底待了两天,老天不薄我,教我设法联系上了海棠姐姐,在她帮助下,我可算是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