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业之公主不好惹》女帝君

3、萧品淮

　　手里捏着块蜜枣糕，吃得嘴角满是粉末，便提着裙裾，蹬上府里去了。
　　司马景年这老贼怕我爹势力太大，会威胁他的帝位，便特意地赐了我家这座大宅子，宅子就在皇宫脚跟下，我爹的一举一动皇帝都收在眼皮子里，不过，那些王公贵族，委实把我爹的实力想地过大了，即使司马景年多次表示出提防我王家的意思，那些尚书，侍郎，将军仍然是络绎不绝地在我府里进进出出。
　　“哎呦呦，我的外孙女啊，你这些日子到底是上哪里去了？叫尚书外公我好想哦！我府上备下了你前日最爱吃的枣花糕和前几日西域进贡的雪莲果，你几时来外公家玩啊？”
　　说实话，从前我还不觉得，可自从认识了金九音这厮，我再看着面前这相貌年轻，须发乌黑的中年男子喊我做孙女，浑不在意脸皮厚度地喊自己外公，我便忍不住地恶心，心里实在无法把白发苍苍头童齿豁的苍老模样和眼前这位姿容尚是健壮俊朗的中年联系起来。果然金九音说得多，人，为了名利地位，是能屈能伸的，屈，可以很恬不知耻地自降岁数给人当龟孙子，伸，也可以同样恬不知耻地自抬辈分给人当外公。
　　面对着萧尚书满脸的堆笑，我颇觉得自己对人生和人性又多了点认识，夕悟道，夕死可矣。我很满足地点了点头，萧尚书见我点头，以为我对他很满意，当即满脸的笑意更盛更恬不知耻。当然了，未来皇后认自己做外公，自己当然会感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得意了。
　　与之比起来，庶妹子似乎很有骨气嘛！起码没有像这些朝臣一般地跟前跟后地讨好我，敢于向比自己立足点更高的人挑衅，敢于与权势滔天的本小姐抗争，“很好！很有种！”在萧尚书的衬托下，庶妹子的形象似乎美好了一些。
　　心里的气消了点儿，萧尚书见我神色颇为愉快，自以为是自己逗乐了我，便躬下身，恨不得作揖及地，乌纱帽都快掉下来了，嗓子里笑意分明：“能得到嫡小姐夸奖，是本府荣耀啊！”
　　果然不要脸啊，谁夸奖你了？真能对号入座，我一清嗓子，高声道：“姵儿，把我昨儿带回府的小匣子里的一对金钗拿出来，赏给阿鸾吧。”
　　估摸着是我话意前言不搭后语的，萧尚书愣了愣，愣是不敢直起腰来，仍是保持一副作揖到底的姿势，我嫌碍眼，便又命人喊来庶妹子，预备着当着萧尚书的面赏对金钗给他嫡亲孙女。
　　萧尚书在朝中的势力并不稳固，当年把女儿萧寒山嫁进我家，就是图谋我王家的世袭权，哪料我横空出世，听我娘话里话外时常说，怀我那时候，她萧寒山跟个乌眼鸡似的恨不能吞了我娘肚子里的胚胎。亏得奶娘防范地紧，不然我还未必能来到这个世上。
　　当日胞弟出生后不久，众大臣在讨好谁的问题上纠结不已，就差抓阄决定了，萧寒山见本小姐势头低，可是高兴地在自个儿院子里请了好几个戏子轮番唱戏呢。如今见我有封后迹象，又燃起了心里一簇怒火，一簇妒火。她女儿从前规规矩矩沉默寡言的，如今对我也是处处纠缠，暗里较劲，我知此等人不能忍让，让一回必有下回，让两回她便吃准你脾气好要往死里欺负你了！
　　我王景沅可不是吃素的，从来只有我为刀俎的份儿，绝没有委屈我自己做那鱼肉的道理！
　　我低头，估摸着庶妹子是否是刻意要踩低我的声名，显示自己的德行借以上位，或者博得爹的同情，借以分得一份儿财产，庶妹子得势，便是尚书府得势，一旦尚书府得势，那跟风的人会很多，我家里好多个庶妹庶兄的，要是都步阿鸾的后尘，本小姐不得操心死啊!不行，必须把萌发的幼苗扼死在它成气候之前！
　　“嫡姐姐，外公！”正思潮起伏之际，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我扭头看去，哟呵，小样儿，挺会装啊！这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金九音赌坊后院的小戏台子上的角儿也难以匹敌啊！我想起金爷身边的千手曾经骂过的一句话，小骚妖精贱模样。金九音也说，女人无不骚，只对一个男人骚，那叫情痴，对很多男人骚，那是正常，对所有男人骚，那是妖孽，对一个男人都不骚，那是尼姑。我问金九音，要是对各种年龄，各种辈分的不论男女，太监都骚，那是个什么？
　　这问题高深，连自诩见惯风花雪月，各色人等的混账金九音都一时难住了。其实这个问题只是我胡诌的，可是，现在，我找到答案了，那就是我庶妹子！可不是吗？在家里对着下人，爹主母，姨娘，丫鬟仆役，外对着公卿大臣，装出楚楚可怜的骚样，可不就是她吗？
　　“不知嫡姐姐唤阿鸾来有何要事？阿鸾自知弄脏了姐姐的手书，碍了姐姐的眼。蒙姐姐不嫌隙，还赠阿鸾您特意订制的厚重金簪。阿鸾感激不已，上午姐姐请阿鸾赏梨花，阿鸾在花下站了一天都不敢动！”
　　怨不得金九音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以前以为那是我每次和他玩骰子赌输了耍赖时，他说的打趣话，此刻才知，此话甚有道理。这个贱妮子，娇音软软，如溪水流琴，然而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我给她打造的簪子太重，说话时故意地歪着玉颈，以示情况严重，说到她站在花下一天不敢动时，竟然身子一软便作势要晕倒，然而，她并不曾晕倒，身后的贴身侍女稳稳扶住了她。
　　我佯作看不见，顺着她的话头拉过她柔而无骨的素手亲切道：“怎么会？嫡姐姐我怎会与庶妹妹你生出嫌隙？”我丹唇启合，把嫡庶二字咬得极重，见她忽地脸白，眼波看向我身后的萧尚书，我又亲切而坦率道：“因为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嫡出和你一个卑下的庶出计较，太跌我的份了！庶妹子你总觉着我针对你，那是因为，你太瞧得你自己了！这样，你回去熬夜抄阿鸾算哪根葱一百遍，到时你自然会懂得人要本份的道理了！”
　　庶妹子的脸白了，继而，激丹般的红唇也俏白了，颜色变化地委实快，从前，看史书上，“王变色”三字很不解，人怎地会变色，现在瞧着庶妹子的脸便瞬间懂了许多。果然，夕闻道，夕死可矣。
　　我转过头，唤来姵儿，自姵儿高高举起的红漆黑木匣子里取出两支托金九音给打造的“重量级”簪子，这玩意儿，托在手里便觉得腕子酸，哈哈！要是戴在庶妹子那小瓜子脸的发髻上，不知她会不会酸到腰疼。
　　“抄书辛苦，这两根簪子你且戴上，好好辛苦一番，怎么？”我望着庶妹子满是震惊恐惧的眼神，道：“你觉得很贵重吧？不贵，但是，很重哦！姐姐替你戴上！”
　　登时，那张小脸上滚下两线泪珠，萧尚书在我身后战战兢兢不敢言。
　　依照往日，萧尚书定不会如此静默。我就知道，阿鸾是你萧尚书的亲外孙女，你萧品淮妄图借着阿鸾毁我温柔敦厚的好名声，好借此引起旁人注意，以争取更大的利益是吗？我司马景沅旁的不会，但欺负人还是拿手地很！
　　“怎么？萧外公，你觉得庶妹子她戴这簪子可好看啊？另一只贵重的簪子请你代我给她戴上好吗？”
　　萧尚书立在我王府石狮子边，夕阳投下石狮子的大影在他的官服上，他府着的背缓缓直起，随即慢慢吐出几个字：“遵命。”
　　他方才喊遵命，语言疏离而警惕，一如当年我失势，胞弟出生后，我被烫伤时，他把我草草交给侍女的神色。我与他本就无血亲，我与皇都所有达官贵人家也无血亲，唤他们几声叔叔，不过是为了彼此间方便行事，方便造势而已。嘴角化出哂笑，却忽地想起了金九音散乱不堪的歌声，和这群只知逐利的人交往，委实不及和金跑调在一起的随意。
　　庶妹子的发髻已被两根重重的簪子坠得呈散乱之势，鬓间一抹乌发本吊出红血丝，萧尚书缓缓接过了簪子，我亲眼瞧着他给庶妹子戴上。他迟疑道：“嫡小姐心里不痛快，尽管说便是，这般欺负你庶妹子，传出去声名不好听。”
　　这是在威胁我吗？本小姐还在乎名声？名声，名声，都是别人喊出来的！有金九音这个混混在，我要什么名声，他都能替我造出来！街面上哪个混混不得喊金大发一声爷！谁传谁还不一定呢！
　　阿鸾于萧品淮而言，不仅仅是嫡亲孙女，更是棋子，阿鸾得势则萧家得势。萧寒山不过是侧室，我正室嫡出喊她声姨娘是给足了她面子，喊萧寒山的老爹一声外公，已经给了萧家打着本小姐名号在官场作威作势的底气。他，居然还想着利用阿鸾来踩低我的名声谋求利益！
　　我扬扬脸，不说话。场面一时胶着，萧品淮衡量了利弊，还是做出了选择。
　　那三枚钗子刚插进去，乌丝发髻便承受不住似的绷散开来，束发结辫的金珠散落一地，哗啦啦的响声煞是好听。
　　庶妹子的耳畔被金簪刮出一道血痕，玉颈早被金簪坠得麻木，小脑袋晃晃又梗住，望向我的眼神除了不可置信，更有恨。
　　“外公，你来是找爹议事的吗？”我使个眼色给姵儿，姵儿便很知事地唤人来收拾地下东西，还遣着阿鸾去抄书。我甜腻腻喊了一声外公，萧品淮看我的眼神无端地复杂。比我当日坐在凤座上的眼神还要意味深长。
　　我却不理他奇特的眼神，金九音赌坊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惨事喜事都有，什么眼神我也都旁观过了。故而心里素质良好地继续想，要是爹爹不曾约过他，那他进府找谁来？萧寒山吗？私下商议什么要亲自见面呢？
　　“并非，只是听山儿说，嫡小姐近日处事颇有风范，所以要来亲自一见风采。”萧品淮话语里的揶揄气很明显。
　　我哂笑，“自那日坐了凤座，庶妹子们总是主动替我认错，叫爹误以为我性情憨劣，叫下人以为本小姐脾气骄纵，从前也不曾见萧外公有兴趣来瞧我淘气的风范，怎地，今儿本小姐立意自新，倒叫有些人好奇了？”
　　混官场的人大抵脸皮厚些，金九音有时听了我的打趣都会不自觉脸红，而萧品淮竟毫不尴尬，只是混笑，“是萧某贪心不足，妄自绸缪，叫嫡小姐见笑。还请不要为难山儿。”
　　萧品淮又随意鞠了个躬便匆匆走了。
　　我学着金九音的架势，暗骂一句：追名逐利的东西！当年为了谋夺我王家继承权，如今又要从本小姐这里打主意，真是瞎了眼了！我可是王景沅，也容得你打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