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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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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驾云离开东岳,沿着泰山北麓一路往下,越走越阴,越走越冷。
青果穿的五色霞服可抵御阴私之物,故身上还好,可脸上却无遮无拦被呼呼阴风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实在无法只得以袖覆面权作遮挡,一旁的子兖看了,忙宽慰道:“仙子再忍忍,一会儿就到了。”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眼前景致也渐渐清晰,二人缓缓落在北麓谷底。站定后,青果先掐了个诀除去头发上的寒霜,这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只见这谷底之处是万籁俱静、鸦雀无声,连寻常森林中的虫鸣鸟叫都不曾有,丈许高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硕大树冠遮天蔽日将这密林掩得暗无天日,以树干中段为界,一层薄霭开始自下往上泛。脚下是经年积攒的腐枝烂叶,还覆了层苔藓,踩上去又滑又难着力。
子兖在前面招呼她:“仙子这边请——”
她只得小心地提起裙摆跟了上去,可还没走出两步,便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幸得子兖眼疾手快托了一把。
她有些郝然,急忙松开子兖的胳膊,自己站稳,讪讪道:“没想到这里的路如此不好走。”
子兖解释:“这里是阴间与阳间交界的边缘,阴气弥漫,阳气不达,所以多湿露和青苔,仙子若是不嫌费力倒是可以运气贴地而行。”
正说着话——蓦地——静谧中突然传来一声鼓响——咚——像极小孩儿玩的手鼓,轻飘飘无意识地敲一下——咚——又敲一下,这回却沉甸甸像敲在人的心上,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撅了一把。
紧接着,又响起一声幽幽的长调,似是有人在唱歌,那声音似呜还似咽,单薄地在一片青灰色的雾霭中显得阴森而诡异。
青果不由被吸引,朝那声源望去,心中一阵紧张又忍不住好奇,可视线被愈加弥漫的雾气阻隔,只看到有影影绰绰的青火苗在跳跃,究竟是什么却看不真切。
子兖同她一道看向那雾霭中沉沉浮浮不带温度的一点光亮,说:“那是阴司的鬼差从阳间拘魂归来,那点青火苗是他们点的聚阴灯,新魂刚离体容易被阴风吹散,有了这灯就不怕了,那响的叫摄魂鼓,专门用来勾摄沿途游荡的孤魂野鬼,若是三魂不稳的人撞见也会被错勾了魂魄带走,他们唱的是引魂调,鬼差办事一般二人一组,一趟勾的魂多了不好照看,就唱引魂调这些孤魂就会循着声音走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那曲调听来果然顺耳许多,像是一种召唤,脑海中闪过一刹那的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可再仔细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们走的那条路是我们要去的吗?”青果问。
青青的火苗在雾霭中愈晃愈远,鼓声和长调也跟着渐行渐远。
“可以跟过去走一段。”
二人便尾随在那队游魂之后,跟着他们往前走。
许是这路时常有人往来,没了苔藓,明显比方才的路好走许多。
上百个游魂逶迤拖拉了长长一路,他们全都套着枷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统统面目呆滞毫无表情,前面鼓声一响便如过电般一弹,然后又继续无意识地随着长调往前飘。
青果正好奇地盯着前面的游魂看,忽闻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何方妖孽主动送上门!”
一阵凄厉阴风卷啸着腐枝烂叶直奔面门,青果大骇,旋袖一挡,又见一把寒光湛湛的玄铁钢叉破开雾霭朝她扎来!
雕虫小技!只见她不疾不徐往后退了半步,褪下手腕上的金刚镯,往空中一抛,一阵金光大作,那玄铁钢叉还没靠近便被迸射的金光撞得歪斜着飞了出去。
金刚镯乃至圣至阳之物,寻常阴私岂能受得了?那些个大鬼小鬼被金光一照——眨眼的功夫——都还没来得及叫上一叫便统统化成了青烟——烧没了。
那俩鬼差也好不到哪去,被甩飞钢叉的黑无常整个鬼也跟着钢叉飞出去了,显见的也受了不小伤害,挣扎着从一堆腐枝烂叶中爬起来,见了这样一幅场景俱是吓傻了,白无常倒比他好点,只是被金光劈了个焦黑,此刻率先哭天抢地了起来!
变故不过瞬息之事,子兖起初也愣住了,但很快便发应过来,冲着那两个抱头痛哭的鬼差喊道:“都别哭了,吾乃东岳少君,还不速来拜见!”
话音落下,鬼差那边先是一阵静默,继而相互扶持这一瘸一拐地过来了。只见黑白两个无常黑的脑袋上的帽子被削掉了半边,白的脸上一片黑灰,滑稽得很。
子兖亮出腰牌,那哥俩对视一眼,立马跪下磕头,哭嚎:“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有眼无珠!少君殿下来了也没认出来!请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子兖一面莫名其妙,道:“谁说要你们的命了?”
黑白无常还是伏在地上,只听一声嘀咕:“不要命的话为啥放金光烧我们?”
青果听了是一阵啼笑皆非,反驳道:“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打人,我不过自保,怎么就成放金光烧你们?”
又听伏在地上的黑白无常憋着声音,委屈道:“上仙说的是,可二位不声不响跟在队伍里,谁知道是什么,护游魂回地府也是我哥俩职责所在啊!”
嘿——这话说得!
青果还欲辩驳,子兖却先行开腔,斥道:“此乃三十三天青果仙子,小小阴差不得无礼!”
接着又厉声问:“不打招呼跟在游魂后吾等是有不妥,但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杀便无过错吗?今日若非仙子功法高深岂不是要有冤魂枉死尔等之武断?身为阴差更应体悟生死之道,明白生之珍贵,岂可如此草菅性命、罔顾生死?”
黑白无常听了,伏在地上赶紧称是,也不再敢顶嘴。
子兖见他们一副诺诺受教的样子,便不打算再难为他们,摆了摆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回可记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轻易取了性命,你们快走罢——”
可那黑白无常却伏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起来的意思。
子兖奇道:“怎么?你们二位还有话说?”
二鬼推了半晌,黑无常终于朝着二人深深拜伏,扭捏道:“殿下明鉴,我弟兄俩这趟奉命拘魂回地府,花名册上明明白白写着一百二十二人,如今。。。如今都叫这位仙姑奶奶烧死了,我弟兄俩做事冲动鲁莽闯下大祸确实活该,但——”
话到此处也不往下说了,只拿着眼角去偷夹子兖二人,被发现还假装躲闪,脸上写着怯懦眼神中却藏着狡黠。
其实这黑无常话里话外说得已非常明白,但青果行走人间不多,愣是不懂这九曲回转的花花心思,傻傻追问:“但什么?”
地上的二鬼又是一阵推搡,这回白无常被推了出来,只听他带着哭腔“但是”了半天,才说:“请二位上仙随我俩回趟地府,好帮我俩作个证明。”
黑无常也在旁帮腔,“是啊是啊——帮我们作个证明。”
子兖是早就看穿了这两鬼的花花肠子,但事关青果,他也不敢轻易替她作了决定,便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
青果沉吟了一会儿,扭头同子兖商量,道:“多耽误少君一时半刻可否?”
子兖笑答:“无何不可。”
青果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绽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冲那地上二鬼说:“我们本就要前往地府,如此正好顺路,便同你们回去作个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