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温与仙

39、34

　　就在外头哐哐一通乱砸，眼看连太极符印都要支撑不下去之际——

　　忽而从远空传来一阵清啸，其声若清其音若淩，至疾至迅，破开虚空，瞬息直达近前。

　　一道青光以白鹤洞洞门为中心呈扇面辐射开，将先前围在洞口的一干魔族统统震了开去。

　　洞中人虽看不见外面情景，却能清楚听见噗噗几声重物落地，原本被砸得哐哐作响的太极符印终于消停下来了。

　　又是须臾功夫，一道朗润若天籁的声音在洞外响起：

　　“何方宵小竟敢在此玄门福地作恶？”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冲洞里喊道：“师父——师父——弟子岑徽子幸不辱师命，带苍木境碧游神君前来解困了！”

　　其熟悉若日常百态，其亲切如冬日暖阳，听得元离众人是心头一热、泪意喷涌——

　　终于、终于有救了！

　　一干人赶紧挤到洞门口往外张望，只见那岑徽子是长虹锁缠腰、手持拂尘守在洞门口，在他身前、背对洞门而立的是一位身形颀长而修美、姿态飘逸而出尘的神君。

　　想来便是那传说中的碧游神君了——

　　救星都来了，元离老道也不好意思再躲在洞府里，赶紧收了太极符印，领着余下弟子出来，朝碧游神君躬身行礼，口道：“九宫山白鹤洞一千三百八十七代传人元离率众弟子见过碧游上神！无量寿福——”

　　那碧游神君微微侧身，抬手浅托，“不必虚礼，尔等可好？”

　　一句话问得元离是老泪纵横，他掩面哽咽道：“弟子愧对师门传承，未能以身作则保护门下，以致弟子多有身陨，无颜哪无颜——”

　　“轮回有定，命格由天，尔不必过于介怀。”

　　又问：“魔族销声匿迹近万年，你们缘何与他们结仇？”

　　元离赶紧回答：“那魔族说是要替玄门清逆徒，但弟子惭愧——白鹤洞自师祖以来。。。。。。”又颇为顾忌地瞥了碧游神君的背影一眼，见他未有所动，才呐呐道：“也不知是不是这帮魔头故意找借口——”

　　神君了然颔首，继而转过身，眸光一扫，便知来的乃是一帮乌合之众，并非什么正牌，只怪白鹤洞实力太弱，这样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心中有了计较，遂问：“尔等外道与我玄门弟子有何血海深仇？需如此赶尽杀绝？”

　　那些魔族经过先前一阵慌张，早爬起来严正以待，这会儿正紧盯着这边看，听了这问话先是一阵静默，须臾走出一个身披破麻烂布的瘦高尸魔，约莫是头领般的人物，浑身上下被黑色尸气所笼罩，看不清面目，他盯着碧游神君逡巡良久，“你就是那万年前自西方而来化佛入道的碧游神君？”

　　“正是。”

　　却听那尸魔轻蔑一哼，“不过如此。”

　　“大胆外道！上神之威岂是尔能污蔑！”是那白鹤洞大弟子岑徽子。

　　“我呸——”那尸魔使劲啐了一口，大声问：“什么上神不上神？以为换了一个壳就能不认账吗？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不周山的圣姑奶奶？”

　　这一问问得场中人皆是一愣。

　　不周山？那不是被上古大神共工撞倒了吗？如今哪还有不周山？还不周山的圣姑奶奶？这又是哪里蹦跳出来的人物？

　　可看那尸魔说得确是义愤填膺，怨气莫名，仿佛神君要说不记得就要扑上来吃了他般！

　　难道不周山圣姑乃是一魔族圣人？碧游神君与之有染，又对人家始乱终弃？所以这帮魔头气不过找上门来了？

　　也不对啊——要找也该去苍木境找碧游神君，怎么会找到他们九宫山白鹤洞呢？

　　“哼——三万余年，才过三万余年，圣姑——看看你拯救的这帮蠢货吧！他们连自己师门老祖也不记得了！”尸魔讽道。

　　“喂——我们上拜天下拜地中间敬三清，什么师门老祖！你可不要随意胡诌！”有大胆弟子反驳道。

　　此话一出引得对面魔族一阵哄笑，“你们白鹤洞这样师祖即背弃师门转入他教，有娘生没娘养连自己有几个祖宗都搞不清楚的狗屁玄门还有脸开山收徒？简直笑掉大牙！而你们这帮蠢蛋还自己拜入此门也是脑子糊了屎，杀了你们没准还是件善事！”

　　“可恶！你们这帮天地不容的暴戾之徒休在此张口乱吠！”

　　“气死我也——别拦我！老子要跟他们拼了！”

　　眼见两边又是一通嘴炮，碧游神君站在中间垂首缄默，仿若入定。

　　“事实究竟如何，你们大可问这位碧游神君，除非他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众人纷纷看向碧游神君。

　　半晌，神君才动了动身子，“是，他说的没错，她乃道门亚圣，亦是盘古化身，与三清同源，你们不该忘了她。”

　　话音刚落，举座皆惊！

　　“什么？”“亚圣？”“与三清同源？”“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又听碧游神君缓缓道来：“盘古开天辟地四万八千年，对此间世界生出眷恋，身陨之时眷恋之情未及消散连同他的头颅一齐化作不周山，经年累月修出一个元胎，道祖为其取名琼华。

　　她地位尊崇，又法力无边，洪荒之中无人敢与之敌，也不敢直呼其名讳，故冠以不周山圣姑之名，以示敬意。

　　三万年前，阐截之争道门乱作一团，魔界趁机作乱，将众仙堵在封神台，是她出手相救，魔军诃罗妄图以东皇钟灭世，也是她以身祭钟拯救苍生。

　　她无愧于天地，担得起圣名。”

　　场中是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故事！

　　谁能想象当年那样一位风流意气的翩翩人物最后只身赴死化作灰灰，而他们这些蒙被阴泽的后人却连知都不知道呢？

　　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呜呼——弟子无知！弟子无知！愧为道门！愧作人哪——”

　　元离领头跪下，朝西叩拜，掩面痛哭。

　　白鹤洞众人也跟着跪下。

　　“我等虽是魔族外道，在你们这些玄门正宗看来不若无物，但我等也是明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年圣姑从不以我异族为忌，大方施援，真心交付，受她一恩便当誓守她到底！又岂能任由此等蝼蚁滥用圣名！”

　　说到激动处，那尸魔骤然暴起，一只裹挟着黑色尸气的枯爪陡然从斗篷中伸出，直直伸向碧游神君身后数步之遥的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苍白着一张脸孔，吓得惊声尖叫，连忙往同门身后躲去，连累那名同门被尸爪所伤，身上迅速现出尸气！

　　元离老道见状，立即从岑徽子腰间抽出长虹锁应付那尸魔，便打便开口解释，“这位魔族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停一停！是。。。是门下弟子不懂事。。。秋华还不快跪下认错！你怎可如此糊涂妄用圣人之名！”

　　那名唤秋华的女弟子赶紧扑通跪下，口中念叨：“弟子不知！弟子不知！弟子不知！”

　　那尸魔听了，一掌将元离打出丈远，桀桀怪笑，声似泣血，“你们不知——你们不知——你们自然不知！谁还记得她？你记得她吗？你记得她吗？”

　　边咆哮边出掌，一连打翻数人。

　　“够了——住口——”

　　一直沉默的碧游神君终于开了口，清啸之下犹如迅雷疾泻，一下子将在场所有人、魔掀翻在地！真气翻涌，飞沙走石，背对着众人的他眼中隐现一丝血红，垂立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几番调息才平稳下来。

　　他转身面对尸魔，形容平静若深水寒潭，“我记不记得你毋须知道，但你这样滥杀无辜却万万不能以她为借口！这一次我饶过你们，下一次若再让我碰上，休怪我手下无情——”

　　尸魔单手委地，黑色尸气淡薄如晨雾将晓，口中仍桀桀怪笑，“碧游神君可真是菩萨心肠！我等杀你如此多玄门弟子也可轻易放我们走——”

　　“快些走吧——她不会喜欢看到这些。”碧游神君淡淡回道。

　　白鹤洞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尸魔慢慢腾腾地从地上蹭爬起来，就在众人以为他准备逃走之时——

　　“立誓要守便要守！”

　　大叫着朝碧游神君冲来！

　　神君一个闪身，青光罩顶将他拍了个灰飞烟灭。

　　那边厢也传来一道惨叫——

　　竟是有魔怪趁人不备之时偷袭了那叫秋华的女弟子，将一根通红的烙铁从她头顶插入，瞬间毙命！

　　一招得手，那魔怪也桀桀笑起，口中念叨：“成了！成了！我替圣姑报仇了！”

　　说着便一掌插入心口自绝于当下！

　　青红白黑花成一片——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变故，一时之间竟不能反应，统统怔忪呆立着。

　　待反应过来，剩余魔族早逃得干净！

　　原本还吵闹哄哄的场面一息间静得只剩喘息。

　　一地的残肢碎块，浓血将门前泥土染成褐红。

　　山风吹来，众人一个哆嗦，仿佛那尸魔的咆哮言犹在耳。

　　“上、上神——”元离颤颤巍巍地唤道。

　　碧游神君举臂制止，只见他一挥衣袖，方才惨死的两具魔尸便被收殓成盒，“虽为魔却有义，还请掌门能不计前嫌让他们入土为安。”他缓缓道。

　　知悉了因果又纵观了变故，元离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自然应承下来。

　　刚要再开口道谢，却见碧游神君面色一变，捂住胸口痛呼一记，连唇畔都溢出一丝血迹。

　　不好！青果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