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温晚晚》fanny忆

14、出发

　　我最终在以森徐徐诉说的美妙声中安稳入睡，那时大概已经到了清晨五点。
　　半个小时后，我被以森强行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她换了身奇怪的装束一面整理东西一面催促我：“快点起来，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问，身体软塌塌的往后倒下。
　　可是背部碰到的不是柔软的床，而是坚硬的木匣子，没差点把我的背给磕断，疼得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一件衣服正好迎面飞来，砸在了我脸上。
　　“就你最墨迹。快点起来。走了。”
　　我把衣服从脸上拿下来，看到了等得很不耐烦的花木，还有……。
　　等我看清楚花木旁边的人后，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你怎么来啦？”
　　是唐鱼，已经六年还是七年没有见她，她还是和记忆中一样：镇定、爽朗、充满生命的张力。
　　“来送你啊。”唐鱼给了个大微笑。
　　送我？我困惑的看着她们，突然一个离我很近，近到几乎从我耳朵里传来的声音说：“我们准备送她回去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的转过身，看到玉灵不染尘埃的站在我身后，我连忙恭敬的往后退开两步，瞬间清醒。
　　送她回去？是送邪灵回黄泉渊么？可是我四处搜索都不见她的踪影啊。
　　“她把自己的灵力分散到她们三个人身上了。”
　　“哦哦！”我连连点头，没想到不只是变成她们三个人的模样，连性格都学来了几分，害我白兴奋了一场。
　　我没再磨蹭，利索的穿好她们准备的衣服——看似很紧身的裤子并不会把腿勒得很畸形难看，反而有将腿型拉长修正的功能。
　　我们一行五个人从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黑暗中穿过，当周围的景物从黑暗里慢慢剥离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蜿蜒的水泥路，右边是连绵不断的青山，左边是一望无垠的水稻田。
　　我们视线的聚焦点是左边那片汪洋似的水稻田中，孤岛一样屹立着的小村庄。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原本想问邪灵，但环视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变成她们三个的模样了，‘以森’走在最前面，玉灵在我身后，而‘花木’和‘唐鱼’分别在我左右。
　　把我护在了最中央。
　　“到什么地方不过是个形式，会遇到什么危险也是未知，我只知道我要重回黄泉渊必定九死一生。”回答我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以森。’
　　“或许是你想回到这里吧。”说完后她又补充道。
　　我想回到这里？
　　“你们不觉得这里怪怪的吗？”走在我右边的‘花木’边说边下意识的往我身边靠，害怕又不安分的眼睛四处探索。
　　这神情真是像极了真的花木。
　　不过经她一提醒，我的确感受到有些诡异，天空阴沉沉的有种冬日最后一点白昼即将消失的寂寥。我心里莫名凄凉凉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害怕，走在我身后始终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的玉灵，向我靠近了一点。
　　“是没有人气。”唐鱼一针见血的说道。
　　原来如此，是太安静了，却又不是田园山水的宁静，而是万物失去鲜活生命力的死寂。
　　刚刚还清晰可见的村子，瞬间被迷雾笼罩，我们的视线被阻断，灰白色的雾气迅速的向我们扩散来，很快我们就置身在了迷雾中。
　　“大家小心点。”走在最前面的‘以森’提醒道：“不要碰那些冥纸。”
　　空中零散的飘着白色的圆形纸片，‘唐鱼’想伸手接一片一探究竟，被‘以森’呵斥得立马收回了手。
　　她们三个不是同一个邪灵吗？怎么倒像是三个完全独立的人。
　　我的诧异一闪而过，唐鱼在收回手时无意间瞥见行走在队伍最后的玉灵，惊呼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闻声齐齐回过头去，只见玉灵洁白无瑕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脏兮兮的灰，但目前还只是浮在皮肤表面并没有渗进去。
　　玉灵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但还是冷静的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担心。
　　“这里太污浊。“‘以森’皱了皱眉，很是厌恶，看一眼玉灵：“她又太干净，现在不用谁来伤害她，这个环境就已经在耗损她的灵气了。”
　　“她不是不会被那些邪恶的物质侵蚀的吗？“我问。
　　“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范围能力了。”
　　我担忧的看着玉灵，但转瞬又想到玉灵和邪灵的属性是正好相反的，如果因为这里邪气太重耗损了玉灵的灵气，那是不是可以理解邪灵的力量正在增加。
　　“你应该可以吸收这里的邪气，你快帮帮她。”。
　　‘以森’有些哀伤的看着我，但这情绪只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就翻了脸：“你以为我是垃圾桶什么都能吸收？”
　　她突然的暴躁吓了我一跳。
　　“不要以为邪灵就是坏的，我只是和你们常人眼中的正派不两立；行为荒诞怪异不安常理行事而已，我是需要……”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的确需要人产生的‘坏’的情绪为食，但是这个‘坏’的情绪：比如恐惧、绝望，悲愤、孤独，是不会伤害到别人的，但是现在这里充盈着的满是恶意。”
　　出乎意料的帮邪灵解释的居然是一直安静的玉灵，想来也是，她那么干净纯粹的灵物，要是邪灵真的不择食也不会和她在我体内相处这么久。
　　我对这个村子感到后怕，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在迷雾的另一头，一群模糊的影子正在向我们靠近，‘以森’低声警惕的叮嘱：“都小心点。”
　　模糊的影子渐渐呈现出原形，是一支送殡的队伍，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被人搀扶着倒走的小男孩，三步一叩首，旁边的人手腕上挂着竹篮一边走一边撒冥纸，没有哀乐没有鞭炮花圈，只有一小群人抬着棺材行尸走肉一般。
　　“谁家的出殡这么凄冷寒碜？”‘花木’虽然害怕但还不忘怯声怯气的挖苦一番。
　　“是……是柠檬茶的爸爸。”我记得这场景。
　　“按照这个村子的规定没有满六十岁就去世的人是不允许埋葬在祖坟里的，怕坏了祖坟的风水，所以他们要将柠檬茶的父亲埋到荒山野岭里去。
　　不仅如此，更因为他父亲是因病去世，村子里的人怕不吉利，连出殡都没人来送。”
　　“我靠！”‘花木’低声爆了句粗口，没人指责她不对。
　　我继续说道：“可能我知道，这里的恶念是哪里来的，我曾经见过：她们三五成群的在一起相互吹捧取悦，可一转身就会露出鄙夷嫌弃的表情去贬低讽刺对方；或是当她们置身某些事情外时，就会凌驾在道德的至高的去任意的谴责抨击当事人，我亲眼见过一个女孩因为未婚先孕被她们的流言蜚语逼迫的自杀。”
　　或许她们并非什么真正十恶不赦的坏人，也会为了受苦难的人而伤心落泪，可是她们更享受将自己的恶意泼洒到比她们更好的别人的人生里去。
　　‘以森’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这些，这里不至于这么重的恶怨。”
　　“什么意思？”
　　‘以森’看了一眼玉灵似乎有所顾忌权衡要不要说。
　　“她既然选择回到这里，就说明潜意识里是想弄清楚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这是个被诅咒的村子。”‘以森’冰冷的压制住愤恨又极其不屑的说出这句话。我却听的全身发寒。
　　“倪萌的父亲去世后不到两年，这里就陆续有人得怪病死去，到最后几乎没有一个是寿终正寝的。她们认为是倪萌的父亲带来的灾难和死亡，因为他突然挣那么多钱肯定是不干净的，所以才会遭报应死得早，还牵连他们一起遭到天谴。所以，所以他们要将罪魁祸首烧毁殆尽。“
　　“什么罪魁祸首，烧、烧尽什么……”我隐约感受到身体里慢慢沸腾起的情绪，不可言明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呼吸在发抖越来越沉重。
　　“他们将倪萌的家烧了，如果不是你奶奶阻止拖延到倪涵赶回来，他们还打算把人也给烧死。“
　　原来她们不只是怂恿自己的孩子们孤立欺负柠檬茶，还试图烧死他。
　　“我去，蠢到犯罪啊！”‘花木’因为从未参与其中才能如此心平气和。
　　可是，我。都不必记起来，只是想想都会气愤填膺：愚昧还不善良的人简直不可原谅。
　　在我气的浑身发抖的时候，‘唐鱼’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怒火像是突然被抽离了空气，迅速的熄灭掉，我平复了下来。我感激却困惑的看着唐鱼。
　　队伍在慢慢靠近，但似乎看不到我们。
　　‘花木’庆幸他们看不见我们。
　　可如果看不见，那让这一幕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又有什么意义。
　　当我意识到自己曾经在一个小孩被孤立被欺负的时候，也参与其中，就会为自己当时的愚昧怯懦而羞愧。
　　现在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是给我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么？
　　看着柠檬茶慢慢走进，又要慢慢远去，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我鬼使神差的向他伸出了手。
　　在我即将触碰到他的手的前一秒，‘花木’怪叫一声，打掉了我的手并一把将我推开，她自己反被柠檬茶一把抓住，只是触碰到的瞬间，她的手被侵蚀掉，身体像是被丢进熊熊火焰里的小纸片，瞬间化为了一具焦黑的骨骸。
　　骨架还保持着将我一把推开的姿势。
　　送殡的队伍，随着迷雾一同消失了。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猝不及防。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前一刻还嘴不饶人叽叽喳喳不停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一具焦骨了？
　　虽然知道这是邪灵所变，可我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我试图靠近以便确认这不是真的，但被‘以森’死死抓住。
　　“放开我。“
　　“你冷静一点。”
　　我还想挣扎，可是‘花木’又重新出现了，只是看着很是通透薄弱，像层薄雾一碰就散的模样。
　　‘以森’松开了我的手，我慢慢靠近，没敢走得太用力，怕把她吹散了。
　　“就站在那里，我问你个问题。“是花木张扬跋扈的语气。
　　我松了口气，点点头。
　　“你也不要太在意，早死早投胎，接下来的路肯定更难走，早死了少受点罪还赚到了。”
　　“你，她在说什么？”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着‘以森‘一路走来，三个邪灵她似乎最有话事权。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不用去看她，邪灵的灵力需要一个载体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我就用了一百天的寿命来陪你走这趟了。”
　　“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以森‘不得不接过话：“我私自借用了她一百天的寿命，用来盛放我的灵力，现在她在你梦里死了，我盛放在她那里的灵力消散了，她的一百天寿命也没有了。”
　　我看着一点也不像以森的‘以森’，又看了看一直静默在旁的唐鱼，最后停在明明也难过却装做完全不介意的花木身上，没人反驳邪灵的胡言乱语。
　　是，是真的吗？
　　“你已经把她所有重要的朋友都牵扯进来了。”说这话的玉灵；
　　嘴欠又害怕还不安分的花木；
　　只是握住我的手就能平息我愤怒的唐鱼；
　　原来，都是真的。
　　“别哭丧着一张脸了，反正死都死了，人生这么累，多活一百天对我来说也没多大用处。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
　　我的心一片茫然，痴痴点头：“你说。”
　　“最开始认识你那会，你每次买苹果和香瓜都会分我一半，为什么？”
　　“一个我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下次再吃啊？”
　　“下次要吃可以下次再买。”
　　都这个时候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一想到她因为我平白无故丢掉一百天的性命，我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可是她对我的回答颇感意外又好似不甘心。
　　“那么多人你不给偏偏给我？”
　　“因为你喜欢吃啊。”
　　她定定的看着我，我从她的目光中突然醒悟：如果她真的看得见我的心，就会知道我没有说谎，连客套话都不是。
　　片刻后，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得，她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我一直对你心有芥蒂，我怕自己的一片真心，换来的只是你的同情怜悯，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放心的对你好。这一百天很值得。”
　　“花木。”我大叫着她的名字，扑过去可是什么都没抓住。她消失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只有眼睛里的泪水是满的。
　　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