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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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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一切都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改变原有的走向步伐。
宿命不管不顾,调皮得就好像一个顽固又恶劣的孩子,费尽心思地牵丝拉线,将身处红尘中每个人的人生编写成一段段冗长滑稽的木偶戏。在这场周而复始、难以落幕的戏剧里,月光会渐渐沉入幽深的海底,太阳也会一如往昔不知疲倦地升起。
光线透过木质窗格,绕开半遮的浅色窗帘,慢慢爬过女孩儿秀气的薄唇,在高挺小巧的鼻骨旁投下小片阴影后,最终停留在了细密如羽翼般的长睫顶端,柔软地贴附在了眼皮上。
李世真是在灼热刺眼的阳光下醒来的,或者说,是在一通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中醒来的。
她皱着眉,却依旧无力睁开眼睛,只是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臂胡乱地探寻着噪音的来源。
“李世真小姐。”手机的另一端传来男人彬彬有礼的声音。
“嗯…”李世真迷迷糊糊地应着,埋在枕头里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
“李世真小姐,我姓赵,是S画廊的员工。”
S画廊…大脑已经替主人自动检索出了主要信息,仿佛一个开关按钮,将迟钝的大脑与身体重新连接起来,李世真慢慢撑着手臂坐起身,灌了浆糊般沉重的脑袋和太阳穴持续不断跳动着的疼痛,让她的语速变得有些迟缓:“您..是赵理事么?”
“是的”,男人好像对于李世真明显沙哑的声音感到有些奇怪,礼貌地关切道:“世真小姐,身体好像不舒服?”
“啊、没事、没事,”李世真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憔悴:“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话刚说出口,李世真便后悔了。床边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钟的方向,而今天并非休假日,摆在眼前的事实残酷地表明她迟到了,并险些错过了整个上午。
“对不起,赵理事,我…我不小心睡过了,现在马上就去画廊。”
“今天下午的行程是了解驿三洞办公楼,世真小姐吃过午饭再来画廊就好。”
男人温和浑厚的嗓音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的双重身份。
但李世真却知道,S画廊的狼虎之师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挂断电话的李世真有些恍惚,人最怕得闲,一得了空闲,那些最不愿被想起的记忆,便风卷云涌般强行占据了她所有思绪。
由零碎的画面连缀而成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萧瑟的夜晚、苦涩的红酒、倒退的灯光、狼狈的泪水。还有、那个女人带着规劝意味的阐述。
“他是我的过去,我的挚友,也是,我曾经的爱人。”
如果可以选择,李世真宁愿自己在最初就醉得不省人事,这样,或许就可以忘掉徐伊景昨夜的话。但是命运,从来都没有给过她自行选择的机会。儿时父母毫无预兆地猝然长逝是这样、少时因经济不济被迫放弃了学业是这样,就连她自以为是的爱情,也是这样。卑微地滋长,见不得阳光,也看不到未来。
或许就像徐伊景说的那样,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天,是真正由自己做主的。喜欢上徐伊景,是她为自己做过的、最胆大妄为的一件事。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不是一碗醒酒汤能够解除的,但顶着阿姨担忧的目光,李世真只能掩饰着身体的不适,就着韩国家家户户都会腌制的辣白菜和海带汤,勉强吃下了半碗米饭。
如约来到画廊,又被赵理事载着去了驿三洞。其间没有看到徐伊景,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作为画廊的最高决策者,徐伊景自然没有必要对任何人汇报自己的日程。
或许这样也好,在经历了昨晚之后,李世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平常一样,把自己奢求的情感融化在坦然自若的笑容里,再尽可能伪装地滴水不漏。
驿三洞的办公楼比画廊本部更加气派,连栋的楼层高耸入云,拥有着可以俯瞰整个首尔的气魄。气势恢宏的顶楼牌额,宽阔明亮的大堂正厅,恭敬顺从的企业职员,无一不带着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的味道。那曾是李世真心神向往的世界,但如今,却变成了时刻提醒着她们二人云泥之别的警示碑。
深藏在心底的执拗打败了自卑软弱,再一次占了上风。
李世真环顾着大楼,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欲望。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有能力可以站在徐伊景的身旁,给她力量和依靠。
办公楼的视察被来自画廊的电话打断,当李世真随着赵理事匆匆赶到画廊时,徐伊景已经坐在了办公桌的上位。她没有和平常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换了一件相对随意的长款针织毛衫。
李世真还记得徐伊景说过自己不擅长挑选衣服,但其实无论怎样的服饰,她都可以轻易地驾驭。就好像,她可以轻易地把人心把玩在鼓掌之间、揣测得分毫不差。
以朴建宇为首的武真集团突然发难,抢夺起城北洞张泰俊政治幕僚的资源,张泰俊狡猾至极,有意让武真集团与S画廊分羹而食,画廊有极大可能受到牵连。该是十万火急的情形,这是李世真来到画廊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的紧急会议。她随着其他员工一同正襟危坐着,但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停留在徐伊景的身上,她担忧地看着徐伊景,因为听到了始作俑者的名字,是朴建宇。她不可能忘记,朴建宇就是昨晚代表口中那个爱过的男人。而真正能给人致命一击的,永远是那个在意的人。
徐伊景抱着双臂,安静地听着众人的分析,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除了李世真。这本就是徐伊景了然于胸的事情,不需要额外的建议,所以李世真发言与否,也并不重要。或许忘记昨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在徐伊景看向她的那一刻,李世真那抹温柔的笑意已经早于主人的思维,条件反射般地投射给了对方。看着她专注的目光,徐伊景有些烦躁地错开视线,这个女孩儿的不识时务,在不久的将来、当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开始实施时,将会给这个还在幻想着世界美好面的女孩儿,带去可以预见的伤害。以贪念与利益为筹码的目标,是不需要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便会一发不可控制。而徐伊景,讨厌一切失控的感觉。
受到威胁的事业,反目成仇的旧爱,在徐伊景的眼中,却好像只是闲话家常般轻松寻常,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每个人的工作计划:金作家负责收集所有武真集团的网络数据、卓负责跟踪朴建宇的行踪、赵理事负责应付检查厅的盘查。
各司其职。徐伊景简短却又明确地发布了进攻的示令,长久的防守从来都不是为了坐以待毙,只是在等待着猎物上钩的最好时机,再将其一举击毙罢了。
“代表、那我做什么好呢?”李世真急忙拦住了已经起身上楼的徐伊景,她不怕被集体摒除在外,却怕徐伊景对她视若无睹。
徐伊景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道:“你就在办公室等着吧。”世真啊,你的任务,远比你想象的艰巨得多。
李世真失神地看着她消失在二楼拐角的背影。徐伊景总是这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而自己,却只能被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走远,连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不要再这样了。’她艰难地轻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起来、李世真,想要站在她的身旁,你没有时间去伤心。想要一直守护着她,你怎么可以伤心。’
在众人散去后,李世真走进了徐伊景的办公室。
“我好像没叫你上来。”徐伊景坐在办公桌前,头也没抬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
“我在赵理事那学了点金融相关的基础。”
徐伊景抬眼看向李世真,纸张沙沙作响的声音停了下来。
“金作家更新的新情报我都会背下来,我也有学习使用电脑,卓教了我几招护身术。”李世真如数家珍般逐条说着成果,却省略了过程里的艰辛。
每夜熬到凌晨去背厚厚的资料、没怎么念过书的她第一次认真学习起使用软件、身上不断磕碰出青紫的淤痕。
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都比不上她一个若有似无的肯定。
“虽然在代表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但我自己有尽心尽力。”所以拜托了,不要放弃我,至少、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不要再推开我。
“我知道您因为朴建宇操心也很累。”
徐伊景的眼神终于开始有了波动,她合上文件,看向李世真。洞察分毫的徐伊景,也有了不确定的时候。她不懂这个女孩儿为什么如此坚持,即便是在她知道了朴建宇的存在后,也要跨越了尊严来关心自己。这个女孩儿,不是一向都把尊严看做高过一切的精神食粮么?
“世真啊,不值得的。”徐伊景第一次主动挑破了这层暧昧的薄膜,也是第一次,背对着自己的利益,起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您,就尽管吩咐我吧。”李世真笑了,却没有一丝勉强:“我一定会代替代表好好做的。”
徐伊景放下了文件,依旧是平缓柔和的语调:“你要代替我么?我可没有对过路人操过心,也没有期待过别人会指示我。”
“我…我只是担心代表您。”
“收起那些无谓的关心吧。”徐伊景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李世真的面前:“从现在开始,真正的斗争要开始了。对象是张泰俊、还有朴建宇,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些人所拥有的力量。”
“您畏惧了么?”不知为何,李世真觉得徐伊景仿佛在酝酿着什么艰难的抉择,而那个决定,或许会改变所有人的处境。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郊游前一晚的辗转反侧,会是因为畏惧吗?”
“不要焦急、也不用不安。”徐伊景的目光渐渐变得晦暗难测:“因为你是我隐藏的万/能钥/匙。”半晌,她再次开口,柔和的嗓音轻轻拂过李世真的耳畔:“也是、照亮我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