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4、第 4 章

　　第二天上午，Fred兴冲冲地来到公司，他一眼看到春晓坐在桌子旁边看书，从进公司以来，大家的电脑就在逐一安置，现在就差春晓一个了，平日她也是看哪台电脑空闲就借用一会。Fred立刻走过来，向大家宣布道：“从今天起，每人每天给春晓用两小时电脑，做管理咨询这行没有电脑是肯定不行的，我不要春晓没有电脑。就从黛霜开始轮过来吧。”回头对春晓说：“如果谁不让你用，直接跟我说，我来作主。”春晓受宠若惊一般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不要春晓没有电脑”这句话，让她心里热乎乎的，这是她许久以来，都不曾受过的爱护了！黛霜似乎有点不服气，很不情愿交出电脑，尚欣欣见状赶紧让出来：“春晓，先用我的吧。”春晓很不好意思地接手过来，开始抓紧时间做事。巧得很，没过一会儿，网管就来为春晓安装了电脑，这下再也不用占用别人的啦！她开心地坐到了自己位子上。

　　她这次靠近门口，是背对Fred的，这样也好，会少很多尴尬吧。她觉得早晨Fred的表现既令人感动又充满危险，如果这样下去，这把火会把2个人都烧掉：对自己，这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它会烧掉自己的幸福，最后，当自己受伤的时候，无路可逃，而他至少还有一个家；对于Fred，这会烧掉他的名誉，他的工作和地位。况且，她还无法把握Fred的感情，他无论是外在物质还是内在素质条件都很优越，有太太，怎么会这么轻易喜欢自己呢？而且发展得竟然这么快！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这太有点不可思议了。春晓不要这样的事发生，她必须以自己的理智处理好所有一切，如果注定是没有结果的，那又何必开始！就让那刚刚燃起的小火苗慢慢熄灭吧！

　　Fred慢慢感觉到了春晓的变冷，心里有些蹊跷，激情也跟着跌了下来，静静地没有了声音。春晓知道他一定难过了、失落了，是自己的冷水泼灭了他的热火，她禁不住有些心痛，想要软下来。可是，一旦开始，还会结束吗？等到最后面对痛苦的时候，那将会比现在还要难以承受一百倍，想到这里，她一横心，必须要坚持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他很快就会没事的。后来，Fred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春晓正在胡思乱想他是去开会还是什么的时候，他又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在经过身边的时候，春晓竟然闻到一股香烟味道，他抽烟了？他竟然抽烟了？他从不抽烟的！春晓的血液沸腾起来了，自己真的令他如此伤心吗？他真的这样在乎自己吗？她有些难以置信，对Fred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时，邹向成要春晓讨论一下网站的问题，春晓只好转身凑过来，又和Fred面对面，她只装作丝毫没有在意，和邹向成自由交流着看法。受到冷落的Fred开始还勉强撑着坐得笔直，后来再也忍不住，竟然一头趴在了桌子上。春晓继续谈论着工作，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感觉到，可心里却像刀绞一样痛，她相信，扮作无情的自己比Fred还要更加难过！她怎么忍心Fred有丝毫的伤害呢？尤其是这伤害由自己亲手制造！

　　过了一会，集团的行政来找Fred办理一些公司杂务，他抬起头，好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无力地说：“等我三分钟。”换作平时，他肯定会热情有力地说“给我一分钟！”，可现在，他完全打不起精神来了。他努力看过了那些文件，开始向行政解释一些问题，那个行政并不买账，仍然一直追问下去，并没有停止的意思，这样僵持了一会，Fred突然肝火大起，声音陡然间提高了八度，害得办公室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他厉声的训斥。最后，那个行政没有一点争辩的份，声音怯怯的几乎快要被训哭了。听着Fred声嘶力竭的声音，春晓充满了歉意，他一定是因为心情很不好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是自己给他带来了困扰。她在心里一遍遍说着：“Fred！原谅我！原谅我！我是不得已的，你现在一时的痛苦，可以换来我们今后的快乐，原谅我吧！熬过这阵，我们都忘了，就什么都好了。”

　　到了周五，Fred一上午都没来，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下，又很快背上书包出发赶飞机了。他回来的短短时间里，看上去很平静，振作起精神之后的语气依然那么富于感染力，春晓差一点就又要动心起来，如果不是一再强迫自己警告自己，还真的难以自持。Fred并没有去在意春晓，要回家了，家，多么温暖！在那里可以疗治一切伤口，到时候，春晓怎么会还继续存在呢？春晓冷笑了一下，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了，她努力挥去脑子里那个晃来晃去的影子，除了他，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

　　周末的晚上，窗外下着潺潺的雨，春晓躺在床上边听收音机边看书，在静静的雨夜里，有一种沉醉的孤独的美感渗入她的骨髓，让她迷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凝想着，在大大的世界里，有这样一个小屋，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打发她所有的时光，这简直凄美又浪漫到极致！也或者，这屋子的某个角落里，又有一只蟑螂在爬吧，这本来让她痛恨至深的东西，此时却让春晓对它产生了某种同情，原来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孤独的行路人，被人们遗忘！同是天涯沦落人，可以让蟑螂作自己的朋友了，因为它是这个屋子里除自己之外唯一的活物！春晓想：以后，再看到蟑螂，我一定不会残忍地打死它！因为它是自己的朋友。有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觉在嘴角抽动了一下。

　　周末一晃即过，又要上班了，想到又要面对Fred，春晓心里惶恐不安。这次，他周三早晨才出现，没有往常一样响亮地说声：“大家好！”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脚步多了几分沉重。春晓偷偷瞟了一眼他的脸，只见他面色发黑，没有一点光彩，精神状态很差。这跟自己有关吗？是自己拒绝的态度把他折磨得这么不成样子吗？难道，他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在家过的也并不开心？春晓心里开始翻腾起来，是不是自己太残忍了？是不是该对他温柔一些的？她闷在自己座位上，想着这些问题，默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Fred以低沉的语气喊了春晓和刘莲过去分配工作，要她们两个合作一个项目。首先，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给她们大致展示了一下相关资料，告诉她们相关的方法。春晓躲在刘莲身后，离Fred略远些，她还在为之前的事神经紧张，有些不知所措。Fred发现了这一点，悄悄把笔记本往外推了一下，以便春晓看得清楚，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是那么自然而不露声色，却一点点都看在春晓眼里。看着Fred依然疲惫的脸色和偶尔飘过来的灼热的目光，春晓心里觉得麻麻的，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绝对是真的！否则，他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呢？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却对自己如此衷情，自己是何德何能？又怎么忍心继续伤害下去？要不然，还是试一试吧，为了这份难得的感情。因为知道自己个性独特和孤傲，太过挑剔，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遇到真正的爱情，可是，眼前这种两情相悦，不正是自己理想中要的吗？现在它竟和自己不期而遇了，难道不应该用尽全力去珍惜吗？想到这里，春晓开始松弛了面部肌肉，脸上浮起了深情的温柔，她希望自己的默许，能够抚慰Fred现在那颗煎熬着的心。果然，这是一剂神奇的灵丹妙药，Fred马上就有了反应，说话的声音立时提高了，笑声爽朗起来，走路也恢复了如风的速度。见到他如此之大的变化，春晓感叹着自己的感染力，心里同时也被温暖着、激荡着、滚烫着，好像被幸福包围得密不透风，这幸福来得太快了，以至于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她只觉得眩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中午，Fred赶着去客户那里了。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下班了，大家正在吃晚餐等待培训。当时春晓正坐在公司另一个帅哥孙航的旁边，看到Fred进来，两个人同时都有点困窘，Fred随便找了个位子埋头吃起来，脸上依然还带着出门之前的兴奋。看着他急急吃饭脸涨得通红的样子，尤其是他刚刚剃过的平头，春晓突然觉得好难看，可是又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是自己的老板，总要顾忌他的权威，即使已经有了微妙的感情，也未必就有多高的保险系数，他可以随时推翻赖帐，搞不好得罪了他连工作都保不住了。本来，春晓和旁边的孙航聊得正热闹和坦然，现在无形之中倒感觉有点暧昧起来，因为害怕Fred会有什么误会，她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讨得Fred欢心。他的出现竟然带给自己这许多困扰！春晓无端又对Fred平生出一些恨意甚至厌恶来。Fred的兴奋也跟着有些降温了，没有了最初进来时的谈笑风生。

　　培训时，Fred精神很不济，看得出他那标志性的微笑非常勉强，说话也屡有失误。这个月公司内部有王老师生日，按照规定，公司买了生日蛋糕一起为她庆贺，陈娟在主持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她的年龄，本来心情就不好的Fred当时就劈头一句：“你会做人吗？”陈娟听了，虽然还是强颜欢笑，可是笑脸背后明明是沉默伤心。怎么说她也是一直在Fred身边为他服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狠狠一句话，所有的感情不是都要打破了吗？她的颜面和自尊何在？春晓对Fred更加失望了，后悔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说话不知轻重的人呢？他的外表、人才、人品，不过如此，哪有想象中那么好？当天培训结束后，Fred叫住了陈娟，春晓想他一定是事后补过，要私下里向人家道歉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总算他的良心还好。不过总之，现在这样的Fred，可不是自己喜欢的。

　　第二天早晨，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秒，春晓就记起夜里照常梦到了Fred，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Fred每天晚上都这样走进她的梦里。她不记得具体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梦里很开心，所以一醒来就有很好的心情。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她脑子里塞满的就只有一个名字“Fred”，这个名字让她全心都充满了快乐，这一回，她知道自己完了，她已经彻底沦为Fred感情的俘虏，这已经与他本人无关，不管他是好是坏，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从此以后，她再也离不开Fred了，一颗心，就这样栽到了他的手里。

　　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公司，春晓刚好在门口迎面碰到Fred托着笔记本电脑从办公室出来，看样子是要开会了。他今天穿了蓝衬衫、黑裤子，经过一夜的休整，他的精神饱满多了，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浑身都散发出成熟的魅力，春晓突然觉得他原来好帅、好挺拔！春晓笑眯眯地向他问了好，Fred也回以礼貌的问候，他的表情里，找不到一点的责备，只有真诚的尊重。他是这么好，为什么昨天自己要错怪他呢？他不会乱施权威，没有狭隘的偏见，如此宽容大度，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

　　Fred的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春晓刚开始还能安心工作，到后来一直不见他，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急于见到他的心情让她坐立不安，虽然近在咫尺，几个小时不见，她就已经开始无可救药地想念了。吃中饭的时候，Fred终于回来了，只是显得有些沉默。看到他，春晓一下子就乐开了花，好心情让她一口饭也吃不下，只是草草填了些肚子，还没尝出饭菜什么味道，她就不想吃了。春晓走出办公室准备把饭盒放回去，刚出门口，一眼看到Fred正站在楼道里和一个人说话，那一刻，她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脸庞，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还是转身逃走，来不及多想了，她一偏脸一低头，快速地穿过了Fred身边，她简直快要无地自容了！这下一定让Fred发现了自己心里的秘密，从此以后，他要抓住自己的小辫子了，少不了受制于他了。

　　午饭过后，Fred并没有作片刻的停留，他要出门了，要到客户那边的工作组去。春晓刚刚知道，同进公司的刘莲今天也搬到了那边，成为几个新人中第一个正式参与项目的成员。他为什么非要走呢？为什么要不声不响丢下这边的几个人？大家可是自始至终都在一起工作的。在Fred离开公司的那一刻，春晓突然心如刀绞，舍不得他走：Fred，我的心刚要交给你了，你却不明白，现在要离开。这是对我的捉弄吗？春晓的泪水从眼里一直流到了心里。没有Fred的整个下午，她的心都沉浸在浓浓的思念中，可是，没有人会懂！有时候，她真想拔腿跑出公司，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地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这是她的工作，她的饭碗，她的衣食父母，公司有铁的纪律，她不能动。有什么比这样的煎熬更折磨人呢？春晓慢慢地绝望了，一颗心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脆弱，Fred，我恨你！我恨你！你痛苦的时候可以躲开我，而我呢？却只能钉在这里默默受罪！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我要忘掉你，忘掉你！我不会要你得意的，更不会受你摆布！我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再不会有第二次，你想轻易获得我的心，没那么容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随便交出自己的感情，不会的，你还不是我最喜欢的人，今后也永远不会是！

　　周五，春晓还幻想着Fred会出现，她的耳朵一早开始就竖起来听着门外的响声，盼望听到那轻捷快速然而有力的脚步，可是，一遍遍都成了空。虽然一再控制，春晓的思念却一点点决堤，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是不是还在客户那里？还跟刘莲她们在一起？平日大部分时间，他只要有空都会留在公司跟我们一起？难道，一切都是假的，他着迷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刘莲？难道，是我完全会错了意？想到这里，春晓的心痛起来，痛到了深处，慢慢又转变成了恨。等到下午，春晓知道他是不可能来了，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了才对。思念强烈到极致，现在反倒转而一身轻松了。这样更好，本来自己就不想介入这个麻烦的旋涡，一个烫手山芋，自己干嘛要上赶着去摸呢？临下班前，她在给Fred的邮件里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顺便告诉他，自己的英语培训开始了，以后每周二和周四晚上都要去上课，所以如果他以后周二下午回来以后要占用下班时间的话，可能没办法参加，请他批准。

　　第二周一上班，春晓就收到了回信：培训当然可以，只要及时完成工作就好。另外，既然是参加英语培训，平时就多看点英文的资料，借此磨练和提高自己，知道吗？好好加油！多么富有煽动性的鼓励言辞！春晓看得心潮起伏。她仔细把每个字重温了一遍又一遍，一点点分析字里行间的寓意。他对我是关心吗？是比别人多一些的关心吗？还是他对任何一个员工，都会这样？还是他太熟练地运用这种礼貌到有点暧昧的词句？

　　周二上午，春晓正在专心工作，却意外地听到楼道里传来Fred说话的声音，正在惊讶，已经有一阵风卷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就是刘莲和吴静，原来他们是从客户那边一起过来的。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传统一向是周二下午才从家里出发的，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到了？难道他提前了一天出门？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告诉他周二晚上有培训吗？

　　Fred检查了大家最近的工作，又交代了新任务的下来。之后，他把春晓、邹向成和吴静叫过来，要教他们使用Frontpage编程软件，以便大家共同掌握和完善网站建设和维护的技术。他把最基本的原理演示了一遍，然后让大家按照教程自己去学，并布置了一些作业给她们。在三个人围着Fred学习的时候，Fred的目光不时扫过春晓，那柔柔的目光里，掺杂了许多内容，在春晓看来，那是在求一种和解，更是要赢得春晓的芳心，是求一种胜利。春晓并不想理会，只装作视而不见，天晓得，他目光的背后，有没有一颗真心，他对别人会不会也这样？如果从现在开始就一刀两断倒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可以了无痕迹地解决问题，而且难度一点都不高。所以无论他怎样诱惑，春晓都不打算再动心了。Fred本来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现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话也慢慢少下来，面沉似水。春晓得意地暗笑了。

　　很快，Fred又带上刘莲、吴静出门了，屋里又剩下尚欣欣、黛霜和邹向成，还有稀疏的几个其他老同事，房间恢复了最初的安静。春晓坐在电脑前，心里却滚起了波涛，只要想到他们几个人正在车上如何地欢声笑语，他就感觉很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一瓶醋，酸酸的，酸到有些苦涩。Fred就是故意以这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吗？疏远自己，亲近他人？他真的可以这么快！不过，他虽然没有谈到自己培训的事，却不是一大早赶来默默完成了工作，这不也是一种回应吗？如果是往常，他怎么也会把这时间放在晚上的，难道这不是对自己的重视吗？春晓的心乱成了一团。

　　周三，Fred一个白天都没出现。晚上有培训，可是整个过程，他也没有正眼瞧过春晓。春晓很郁闷，但态度上依然很坚持，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因为第二天早晨需要办事，培训结束之后春晓上前向Fred去请假，他冷冷地同意了，但是要她把之前的Frontpage作业先发给他看，春晓早就做好了，直接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周四上午，春晓办完事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在没进办公室之前，她猜Fred今天应该会到了，可是，他的桌子空空的，还是没有！也许，他不准备过来了，他喜欢那边的人，那里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这边又有什么呢？只会让他生气失望！他有权力和自由趋利避害的。突然，一阵电话铃响，是Fred，他找春晓！春晓赶紧跑过去接电话，紧张到一颗心快要跳出来，她很努力保持声音不要颤抖，让他看到任何破绽，对自己都是非常不利的。Fred是要讨论她所交的Front page 作业问题，很明显，他对春晓的作业很满意，又交给了她进一步的任务。春晓回到座位上，用了好一会才平复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接着，大家连连收到Fred发出的信件，里边有Fred 对大家的的督促，也有不满和要求。其中一封语气很重：“我希望你们即使我不在公司的时候，依然能够自觉的工作，因为这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们自己。生命是你们自己的，时间经不起你们浪费，千万不要蹉跎度日！”像是老师对学生，又像是家长在教训孩子！他的语气背后，可以看出有着愤怒和无奈，为什么？看着他的信件，春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在那边不开心吗？难道，他远离自己是要逃避？是要冷静一段时间重新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跟他认识才这么短时间，值得让他花这样的力气面对吗？如果确实如此，自己又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份器重？如果真有这样一份感情，自己应该错过吗？有理由带给他一再的伤心吗？可是，一旦开始，谁又能预料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而那个结局，由谁来买单和收场呢？春晓的眼睛潮湿了。

　　就这样到一周结束的时候，春晓却无端地释然了，不再有猜测，不再有思念和怨恨，只有一身的轻松和惬意，在邮件汇报工作时，她还情真意切地加了几个字：周末愉快！虽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她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和盼望！而非单单出于俗套的形式化礼节，她真心地希望，上天会永远眷顾着他，那个莫名其妙就珍惜自己的人，愿他总是能获得开心和幸运，因为，他配得上拥有最美好的一切！希望这短短的几个字，真的带给他好心情。

　　第二周，Fred终于回到了办公室，而且恢复了昔日的谈笑风生。经过这起风波，春晓和Fred更懂得如何相处了，彼此多了一份默契，那一片敏感的地带，依然存在着，但也止于心照不宣而已，两个人都不再轻易去碰触它，这样他们可以更加无所顾虑地一起讨论工作和相处了，也轻松和开心了许多。不过，只要有机会，Fred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出自己的心意。一天下班以后，大家都还没走，Fred趁机继续教邹向成和春晓Frontpage的语言设计，他要两个人分别坐在他的两侧看他演示，春晓惴惴地坐在他身边，感觉如此之近的距离，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她拿笔记录的手有些发抖，僵硬得不听使唤，根本无法记笔记，最后她只好放弃了。在Fred编程的当，春晓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脸，她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过他，春晓发现他面部五官虽然不错，可是皮肤却已经有点老化了，有不少斑点和坑洼，那些岁月留下的痕迹，毕竟让他显得沧桑。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春晓得意了，为发现他的缺陷而找到了心理平衡，刚才悸动的心平静了下来，他不再担心自己会情绪失控，因为他并没有足够的魅力让自己为他神魂颠倒。Fred似乎很敏感地觉察到了春晓的小动作，神色变得些黯哑，他低着头走开了一下，去喝了几口咖啡才又回来继续讲解。

　　讲解完毕的时候，春晓也该回家了，黛霜还在旁边等她，两人同路。春晓和Fred匆匆说了声再见，就和黛霜赶着去乘电梯了，在电梯门正在徐徐关上的时候，突然“咣当”一声自己又开了，两人正在惊诧，却看到Fred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空的咖啡纸杯，显然他是仓皇追过来的。Fred显得有点尴尬，于是只顾笔直地站在电梯一角，眼睛定定地盯着某个地方，始终没看春晓她们一眼，他那样子，春晓看了直想笑，没想到，精明如他，也有如此憨憨傻傻的时候。不过，他的习惯还真好，他没有把喝过咖啡的杯子随便扔在桌子上，即使很急，来不及扔到垃圾桶，他还是记得带出来，作为一个老板，他原来是这样的自觉！心里非常赞赏。出了电梯，Fred放松下来，三个人说说笑笑到了路口，该说再见了，春晓突然觉得有点不舍，与Fred对视了一眼，就在那一刻，两个人的瞳孔同时放大了，眼里射出了光芒来，她们分明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春晓和黛霜往前走去，只是，春晓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跟随着自己的背影。不知道，这背影在他看来是不是很美？春晓心里盛满了喜悦。

　　从此以后，每天早晨，春晓都满心欢喜去上班，Fred是她所有的盼望和动力，她想进公司第一眼就看到他。如果他还没到，春晓就会竖起耳朵，捕捉门口的声音，期待着那阵急促而坚定的脚步。她的听力变得像嗅觉一样灵敏，能察觉出脚步声之间微小的差别，对于Fred，她十有八九都不会判断错。每一次，Fred走进来，春晓不必抬头，只需用眼角余光，就能感觉到Fred一直在盯着她的脸，读她的表情，如果上边写着思念和等待，他就是兴奋的，如果带有丝毫不满或不在意，他就立刻没了声音，开始闷闷不乐，进进出出的时候，脸上会变得很疲惫、很矜持。春晓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情绪的晴雨表，为了他给与自己的这个重要位置，她也要好好去珍惜，她不要他伤心、难过！她要永远带给他最好的天气！她希望Fred头顶永远都是灿烂的阳光！

　　可是偏偏，平地起波澜！周五，春晓正在工作，Fred高兴地走过来，要春晓做一个零售物流公司的宣传文案。首先，他向春晓介绍了一下这个公司，然后又告诉她文案的各种要求，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逻辑分明，且伴着丰富的表情和语气，说到得意处，甚至有些眉飞色舞，春晓开始是席耳恭听，他与自己如此近距离地亲切交谈，感觉周身暖烘烘。时间长了，她慢慢升起一种压力感，他的视野如此开阔！他的表述是如此准确！他是如此幽默而敏锐！他真的太完美了，相形之下，她觉得自己好浅薄好空洞，如果说他是一个深潭，自己不过是一汪清水，如果他这么好，我配得上他吗？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得到他？想到这里，春晓不觉一阵沮丧，嫉妒的表情浮上了脸庞，眼神也开始有点闪烁和逃避，后来竟控制不住地表露出了极度的厌烦情绪。Fred发现了这一点，语言渐渐失去了弹力，草草就收了尾，之后默然走开了。春晓心乱如麻，狠狠骂了自己几千遍，怎么办？怎么办？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就这样伤害他的信任？我还是人吗？他一定讨厌死我了，他以后不会再喜欢我了。任我怎么解释，他以后也不会对我好了。我真该死，就这样断送掉一份美好的感情吗？

　　午饭时间到了，陈娟要帮Fred带一份盒饭，Fred推说不用了。春晓也一点都不想吃，胃里像是堵满了东西，再也塞不进去什么。可是，春晓心疼Fred，她好想说：吃点吧，不要生我的气，更不要为我难过，不要因为我而让自己受折磨，这不值得。而且，你该相信我的感情，不要怀疑我，我的心日月可鉴，可是这些，都只能闷在肚子里，她羞愧到恨不能立刻在世界上消失。春晓的难过大概也看在Fred眼里，他收起书包开始往外走准备去乘机回家，经过春晓身边的时候，他小声说了句“byebye！”头却偏向了另一边，春晓一看，那边是快要作妈妈的小高，小高只顾做事并没有一点要理会他的意思，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难道那其实是对自己说的？他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他的声音那样柔、那样轻，就像在跟一个自己特别关爱特别亲近的人说话，除了是自己还有谁呢？可是，春晓根本无法把握。

　　Fred走了，丢下两扇空空的门在那里，就像春晓失落的心一样，空空荡荡。屋里的空气似乎要凝滞了，思念和痛苦的交织让春晓简直要窒息，他走了，带着我给他的伤痛走了，我要失去他了，对不起！对不起！Fred，你听到了吗？听到我的道歉和悔恨吗？从没有一件事，如此猛烈的咬噬我的良心和灵魂，让我如此无地自容！Fred，这么丑陋的我，还能祈求你的原谅吗？她简直一刻都无法再待下去，可是，她必须留下，必须强迫自己坐在这里，艰难地挨过一分一秒，直到头痛欲裂。下班了，大家一个一个都走了，最后只剩下春晓一个人，下午发了半天愣，她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她想今天就发给Fred检查，而且，在这安静的被灯光漂白的空间里，她反而感到一种可以随意释放的自由，孤独、寂寞、恐慌和自责也在空旷中变得更加深沉和彻底，让她深深地沉浸，有种赎罪和被净化的痛快。一小时后，她把自己的工作成果发给了Fred，然后因为仍然感到慌乱，她还不想动，就漫不经心开始浏览一些网站，偶然，一篇红颜知己的文章吸引了春晓的眼球，里边有这样的话：“能做红颜知己的必是女人中的精品。而能拥有红颜知己的也必是男人中的智者。大多数女人的聪明刚刚够不上做红颜知己，而男人欲望的陷阱也刚好令她做不成红颜知己，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女人本来想扮演红颜知己后来却沦为情妇或陌路的根源。故红颜知己实在是男人的奢想，女人的不甘。”春晓觉得它正说出了自己内心欲言而不能言的话，真是一语中的！她自认够聪明，也希望能守住界限，想要切切实实作个他的红颜知己。可是，在自己内心深处，谁说没有突破那个界限的渴望？有哪个红颜知己最后不想沦为那个他生命中实实在在的女人，哪怕会万劫不复！谁愿意始终都抱住那似有似无的爱情的泡影，最后一无所有呢？

　　带着头痛，春晓走出大楼，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搭上公交车，晕晕乎乎的春晓呆呆地想着自己的烦心事，依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下了车，雨还在下，她撑起伞在路旁慢慢走着。晚上吃什么呢？春晓觉得饥肠辘辘，却丝毫没有胃口，去小店里奢侈一顿吧，痛痛快快吃一顿，说不定心情就会好些。她走进一个小饭店，在靠近门口的角落，挑了一张小桌子，点了一个炒菜，可是，喷香的佳肴放到嘴里，还是味同嚼蜡。吃完饭，头依然在痛，走在路上，脑袋里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随着步伐来回摇晃，要把头都炸掉了。

　　怎么办？怎么解除这种要命的罪恶感呢？春晓痛苦地想，也许，自己该麻醉一下，麻醉？她忽然想到了香烟。她从没尝过香烟的滋味，听说那东西最能解闷了，以前在学校心情极差的时候也曾有试一试的欲望，但是因为环境原因都控制住了，现在，没有人管，没有人约束，也没有人在意，她可以躲在自己屋子里吞云吐雾，这是件多么浪漫而新奇的事！想到这里，春晓冲动得跃跃欲试了，吸烟才能算是没有落伍的时代女性呢。路过一家香烟店时，春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买了一盒最便宜的牡丹烟。

　　她初次尝试就是吸烟的好手，开始两口有点不习惯还会咳，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了怎么学男人那样吐出烟圈，看着烟圈一点点上升、扩大，然后飘散在房顶，春晓真的找到了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一根烟很快就完了，春晓觉得还不够刺激，又燃了一支，然后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此时她有一种自虐的痛快。她拿起镜子，借着灯光看里边自己的脸，在烟雾缭绕中，那张脸是那样苍白、憔悴，双眼有一些深邃和迷离，但总算还仍然有一些美丽。春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了一下，这张脸，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那双眼睛，是邪恶还是纯洁？她无力地放下了镜子，显然她对自己作出了否定的答案。烟又尽了，春晓又对上了一支，一连就是七支。最后，她实在不想吸下去了，舌头辣辣的让人难受，满嘴都是难闻的味道。看看屋里，烟灰飞得到处都是，可是，如果能以自虐的方式获得解脱，驱走自己内心的不安，不也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