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颜曦

1、追星

　　一、夜晚。外景，演唱会现场。
　　一片黑暗中，舞台灯光瞬间亮起，大明星Alan摆好姿势，台下歌迷尖叫声连成一片，音乐声起，Alan开唱。
　　舞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个女孩不叫也不挥手应和，眼镜一眨不眨紧盯舞台上，眼神明亮。

　　二、傍晚。内景，流云家里客厅。
　　流云眼镜一眨不眨盯紧电视机里的Alan。手拿着饭碗，没动筷子。
　　流云带副眼镜，小眼睛，脸上有些雀斑，皮肤很白，人很精瘦。
　　房间是二十几平方的普通房屋，装修一般，壁纸已经发黄。
　　妈妈走过来放下菜：快吃饭，别看了。
　　流云拿筷子扒饭，眼睛依然盯紧电视机。
　　妈妈坐下来吃饭，换台：要考试了，不要老是看电视。
　　流云皱眉头，吃饭，不敢反驳。
　　电视换台正好放到选秀节目。
　　流云抬头，眼睛一亮。看着电视机，听到爸妈的对话。
　　妈妈：真是搞不懂唱得这么难听怎么都能上电视当红人？
　　爸爸：现在的小孩都想靠这个成名，哪天我们女儿要是上电视，我也要激动得不得了了。
　　爸爸哈哈大笑。
　　流云不吭声，若有所思。
　　流云：我吃饱了。
　　说完，放下饭碗，离开饭桌，走到房间。

　　三、傍晚。内景，流云房间。
　　房间里贴满了明星Alan的海报，有些还是有亲笔签名的，书桌是玻璃压着的，玻璃下面全是Alan的照片，桌旁的架子上堆了一堆Alan主演的电影碟片和音乐CD以及各种新闻剪报。
　　流云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定定盯着一张海报上的Alan。
　　看了许久，走过去，贴在海报上，喃喃：我要更接近你。

　　四、白天，正午。外景，选秀场外。
　　选秀现场热闹喧天，排队成长龙一样蜿蜒到一幢楼房里。
　　排队的人打扮各异，态度各异。有嚼口香糖满不在乎的，有打伞遮太阳嫌队伍长等得时间久的，有打闹聊天的，穿着和发饰也各不相同。
　　流云低着头，拿了一张表格，到最后去排队，手握了握拳，不敢看其他比赛选手。
　　流云拿笔填表格，在特长一栏上写参加过舞蹈，歌唱训练班。
　　队伍逐渐减少，她一点点向大楼靠近。
　　大楼遮蔽了阳光，投下了阴影。

　　五、白天。内景，选秀现场。
　　流云走进演播室。看见三个评委正襟危坐，摄像机正对准她。三人呈压倒性向她倾轧的感觉。
　　她吞了口口水，脚发软。
　　双手发抖把表格递给评委。回到比赛规定位置。
　　惊惶地不知是看摄像机好还是看评委好，眼神游离。
　　流云：我……（看一下自己胸前的号码）我是072358号选手，我叫流云。
　　她说话声音很轻，有评委皱眉记录什么。
　　流云：我带来的参赛曲目是蔡依林的《海盗》。
　　流云一边跳现代舞，一边唱歌，声音抖了，舞步踩错，差点摔跤，洋相出尽。
　　流云：对不起，我……我可以重来一遍吗？
　　左边的评委表情淡漠，没有抬头在记录，声音森冷：不用了，可以了。
　　流云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睛红红的，眼泪水不停在打转，就是没有落下来。
　　低下头，一鞠躬，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通道出去。
　　中间的评委：小姑娘别哭啊，其实，除了当明星还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
　　流云点点头，往通道走。
　　三个评委面面相觑，苦笑出来，摇摇头。
　　下一位选手进来。

　　六、白天。外景，大楼外。
　　阳光刺眼，流云抹了抹眼睛。
　　身边还在等待进去比赛而排队的人侧目看她，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紧张忐忑，有人不以为然。
　　独白：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吧……

　　七、白天。内景，学校教室。
　　老师在讲课，学生们认真做笔记。
　　流云坐在靠窗位置，上课没精打采，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发呆。
　　在她发呆的时候，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注视她，他皱眉很担心的样子。

　　八、白天。外景，学校操场。
　　中午休息，流云一个人在跑道上走，踢着脚下的石头。
　　一个人跑到她的面前。
　　流云抬头，是自己同班的好朋友，周锦文。
　　周锦文：没事吧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的。
　　流云摇头。
　　周锦文：遇上什么问题了？我可以帮你忙。
　　周锦文陪流云一起在操场散步。
　　此刻操场很嘈杂，篮球场上很多男生在打篮球，有些学生也和他们一样在散步。
　　流云纠结着自己的手指。
　　流云：前两天……（停顿）我……（停顿）去参加选秀比赛了。
　　周锦文点点头，认真听。
　　流云：我表现得很差，完全不像我自己，跳舞跳错，唱歌破音，一塌糊涂。
　　周锦文：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个也没什么的呀，人都有紧张的时候。
　　流云：有个评委就跟我说“除了当明星还是可以有很多选择的”，我听了这话当然会觉得难过！
　　周锦文默默无言地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走。
　　周锦文：你怎么会想到去参加选秀的？
　　流云：因为……（停顿，犹豫不决的口气）因为我喜欢Alan，可是我不希望只是他的粉丝。
　　周锦文立刻明白过来，转开头，看向篮球场方向。
　　两人继续绕着操场跑道走，快走到教学楼。
　　周锦文有点别扭，快到教学楼了，不知道怎么表述而左右为难。
　　周锦文：你……（停顿）别放弃，加油。
　　流云停住，看了看他，微笑：谢谢。
　　两人又说什么走进了教学楼。

　　九、白天。内景。学校。
　　下课铃响，走廊开始热闹起来。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说话，聊天。
　　女生甲：唉，你们知道吗？最近Alan要开巡回演唱会了！第一站就在上海！
　　女生乙：真的真的？我也好想去哦……
　　女生丙：没可能的吧……高考临近了，家里人肯定不同意，而且门票也贵得要死。
　　流云闷不吭声，不参与讨论，但是一直用心听着。
　　女生甲：唉，流云，你不是很喜欢Alan的吗？你打不打算去？
　　流云语气坚定摇摇头：不去。
　　三个人同时表示惊讶：咦？你不去？
　　流云再度点头肯定：不去。
　　上课铃响，女生们回教室坐好。
　　流云看着黑板，眼神明亮。
　　独白：只是台下无数人中的一员，甚至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怎么够？我要更接近他。

　　十、白天。内景。学校教室。
　　周锦文走过来跟她聊天。
　　周锦文：高考志愿想好了没有？填的什么学校？
　　流云：我要考影视专业。
　　周锦文歪了下头，有点疑惑。
　　流云：我想到了电视台工作以后，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可以见到Alan的本人，说不定也可以跟他成为好朋友呢！
　　周锦文目光带点不可思议，深呼吸一口气：哦……加油。我支持你。
　　声音很轻。
　　流云微笑：谢谢你。
　　接着，继续做自己的计划。
　　周锦文回到自己座位上，斟酌了许久，跟流云填了同一所学校不同的专业。

　　十一、夜晚。内景。补习学校。
　　流云认真看黑板，听老师讲课，快速做笔记，笔记本厚厚一叠。

　　十二、白天。内景。学校教室。
　　老师发志愿表，流云在第一志愿上填写影视专业。

　　十三、夜晚。内景。流云房间。
　　流云认真翻阅摄影摄像的书籍，灯光昏黄，房间里只有钟声嘀嗒显示已是深夜，她依然埋头苦干，在重点地方做笔记。

　　十四、白天。内景。考试现场。
　　流云埋头考试做题，做题速度很快，显得自信满满。

　　十五、夏季午后。内景。流云家里客厅。
　　一家人焦灼地等候录取通知书到来。短袖汗衫。门铃响，流云微笑签下单子，拿到自己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拆开，发现自己被理想专业录取。
　　举家欢腾。

　　十六、白天。内景。流云房间内。
　　流云兴奋地在自己房间里又叫又跳，对着海报亲吻。泪流满面。

　　十七、白天。外景。大学校园。
　　新生第一天入学。周锦文帮她拎东西，两个人有说有笑去报道。

　　十八、白天。内景。教室。
　　流云和周锦文一起上课，状甚亲昵。

　　十九、夜晚。内景。自修教室。
　　流云趴在桌上睡着了，周锦文帮她盖上衣服。捋了捋她些微凌乱的头发。微笑。

　　二十、白天。外景。体育场。
　　流云在打篮球，周锦文远远看她，笑盈盈。
　　流云看到他，挥手叫他一起。
　　周锦文跑上前去。

　　二十一、夜晚。外景。校园小道。
　　周锦文跟流云一起上完课回寝室的路上。
　　他们突然停下来，他问她什么，她看他，眼睛在月光下闪闪的，低下头，点头。
　　两人拥抱在一起。

　　二十二、白天。内景。实习单位。某复印机前。
　　流云成熟地打扮，衣服发式都更像成年人了。
　　到实习单位工作。负责处理文件。
　　虽然穿的像成年人，怯生生的模样还是体现出不够成熟老练。
　　一个穿着正统的白领女性三十出头的样子，把文件交给她。
　　女上司：各复印十份。
　　流云手里一堆文件，快拿不下了。一堆纸头滑落下去。
　　她蹲下身去捡。
　　流云抬头看到女人的高跟鞋，流云的视线随着走出去的女上司一点点往上。直到她的背影。
　　背影转过来，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就是成人后的流云。对着新来的实习生。
　　流云：各复印十份。
　　转身走开。到办公室。
　　画外音：副总，这个文件我放你桌上了。副总，今天下午有个会议。……
　　流云：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到休息间。
　　同事甲走到她身边：流云，今天晚上有空么？今天解决了个大客户的问题，晚上老总请客，一起去吃饭吧。
　　流云穿着显得非常成熟干练，在休息间泡杯咖啡。
　　流云喝咖啡，抬头回答：好啊。

　　二十三、傍晚。内景。饭店包间。
　　席间觥筹交错。服务员小姐上菜。男人们喝酒。
　　同事甲：最近那个股票又涨了，现在有房子有车子就缺娘子了。
　　同事们哈哈大笑。
　　同事乙：是该快点物色一个了，我儿子都上一年级了。
　　同事丙：哎哟，你是开心，儿子可爱，老公贴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又是一阵哄笑。
　　流云自顾自地喝茶，偶尔附和着笑笑。
　　看着茶水热烟冒出来，眼睛朦胧起来。

　　二十四、（闪回镜头）三年前的某一个傍晚。内景。公司办公室大厅。
　　周锦文在办公室沙发上坐着，流云在电脑前摆弄她的策划文案。
　　流云还是一个普通职员，在大办公室大厅工作，装扮表情都略显稚嫩。其他职员都陆续走了。
　　周锦文：今天晚上到哪吃饭？
　　流云盯着电脑，目不转睛：随便。
　　周锦文：先别做了吧，吃完饭再继续。
　　流云：再等一下。
　　周锦文无可奈何地坐到旁边，随意翻看她放在一旁的杂志。
　　时钟嘀嗒声不断，分针很快又走过半小时。
　　周锦文睡着了，又醒了过来，看看手表。
　　流云还在工作，丝毫没意识到时间流逝。
　　周锦文：还没完吗？
　　流云：还没，快好了。
　　周锦文：你在搞什么东西？怎么要这么久？
　　流云：Alan这个月要到这里搞个活动，我是负责策划的，我今天一定要搞好它。
　　她很开心，完全乐于此事，没有注意到周锦文不悦的情绪。
　　周锦文：流云……你就那么喜欢Alan吗？我看你根本不是追星，你好像更爱他一样。
　　流云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那是当然，没有人比Alan对我意义更重要，你不知道我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他吗？
　　周锦文沉默了很久，脸上显出疲倦之色。
　　周锦文：流云，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

　　二十五、夜晚。内景。饭店包间。
　　流云出神想着什么，旁边的同事推推她。
　　同事甲：副总，想什么想得出神呢？
　　流云：哦，没什么，想起一个老朋友了。
　　随后，尴尬地笑笑。

　　二十六、夜晚。外景。饭店门口。
　　男同事们有两个已经醉得晕晕乎乎了，拦了出租车互相扶着上车告别。
　　流云和同事们道别。目送他们远走。

　　二十七、夜晚。外景。大街。
　　月亮很圆。漫天无云。没有星星。
　　流云独自走在街上。一时不想回家。
　　步行街的大屏幕上是Alan本月月底上海开唱的宣传广告。路边也有大幅海报张贴。
　　流云怔愣地站在大屏幕前，久久注视。
　　路边走过两个小女生一同停住看向大屏幕。
　　女生甲看了很久：不就是下个礼拜嘛。
　　女生乙：是啊，我早就买好票了，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流云看着海报，听着她们的话，露出了笑容，随后又一阵叹息。
　　摇摇头，她转身走开。
　　大屏幕还在重复播放。

　　二十八、月末。黄昏（四点至五点）。外景。演唱会现场。
　　现场热闹非凡，工作人员都在各自忙碌。天色渐暗。
　　流云指挥工作人员做事，是主要负责人。
　　流云：安检人员再去检查一下舞台升降安全问题。
　　流云看向另一个方向，对保全说：待会Alan来了，要负责维持好现场秩序，不要让歌迷涌进来。
　　正巧一人从她面前走过，她拦下：来，你去把这个交给舞美。
　　前面的人点点头，拿着文件走了。
　　流云看看手表，抹掉额头的汗，去迎接Alan到来。

　　二十九、傍晚（五点半）。内景。演唱会后台。走廊。
　　Alan戴一副墨镜，在保安护送下准备进入后台化妆间。
　　在走廊上，两人看到彼此，心照不宣地互相拥抱了一下。
　　流云：怎么才来啊？我可等得心急了。
　　Alan微笑，表情很自然。
　　Alan：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久了一点。
　　流云：快去准备吧，等你今晚的精彩演出，我可是望眼欲穿了。
　　Alan谦虚地笑了笑：有你捧场，我怎么样也要卖力演出了。
　　两人一同笑起来。

　　三十、夜晚（六点）。外景。演唱会现场。入口处。
　　流云四处看看，偶然间看到周锦文手上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身边是一位看上去非常温柔贤淑的女性，一起在排队检票。
　　他也看到了流云，走过来打招呼。
　　周锦文：好久不见了。
　　流云点点头：是啊，好久没见了。这位是……（拖长尾音）
　　周锦文：哦，这个是我爱人（转而向着妻子）这个是我高中的同学，流云。
　　流云和周锦文的妻子握手问好。
　　周锦文：难得今天休息，特地带家里人出来玩玩，我妻子也很喜欢Alan。
　　他刻意加重了“也”字的发音。
　　流云尴尬地看向他抱着的孩子，握住孩子的小手。
　　流云：你女儿很可爱啊。
　　周锦文：谢谢。
　　看看自己的女儿，满脸身为父亲的幸福喜悦。
　　流云：那不叨扰你们了，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周锦文夫妇点点头。
　　周锦文：改天再聊。
　　夫妻俩亲密无间转身走了。
　　流云直直地望着他们夫妻俩，不声不响，一直看着他们走远，眼睛里隐隐有泪光泛出。
　　天上一朵阴云飘过遮住了月光。

　　三十一、夜晚（七点半）。外景。演唱会现场。舞台。
　　一片黑暗中，舞台灯光瞬间亮起，大明星Alan摆好姿势，台下歌迷尖叫声连成一片，音乐声起，Alan开唱。
　　Alan表演到位，引得台下阵阵掌声和尖叫。
　　台下荧光棒一同挥舞，亮成一片。

　　三十二、夜晚。外景。演唱会现场。侧面舞台近后台处。
　　流云在旁边更靠近Alan的地方看演出，却完全没有了那种专注的表情。
　　眼睛的眼神已经变得无神。看看台下，再看看台上。
　　在公司的这些年，升职降职，付出回报，看惯了的演艺圈勾心斗角，桃色新闻，电影过幕一般在她眼前飘过。
　　而这些苦痛中陪伴她的人是周锦文而不是Alan。
　　台上Alan很卖力地演出，又唱又跳。
　　她看到了台下的周锦文一家三口，忽然产生幻想是自己坐在他身边，抱着孩子看着舞台上的Alan。
　　音乐声顿时消失，舞台突然黑暗。
　　眼前一片黑。
　　舞台重新明亮，在周锦文身边的显然不是她，流云吞了口口水，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转身，不再看演出。

　　三十三、夜晚。内景。演唱会馆某厕所。
　　流云从厕所出来洗手，无意中看向镜子里的人，脸上有明显的皱纹。
　　她惶恐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手颤抖了一下。

　　三十四、夜晚。内景。演唱会后台。
　　间隔休息的时候，Alan满头大汗来到台下。
　　流云递上毛巾：辛苦了。
　　Alan伸手接过毛巾：谢谢。
　　流云笑着跟他聊天。
　　流云：你知不知道你可是一路伴着我长大的人，我从小就是你的歌迷。
　　Alan听过太多类似的话，即便是这个朋友口中听到也是一样公式地回答：谢谢。
　　化妆师在补妆，他并不是很专注。Alan冷漠的背影向着她。连头都没有回。
　　流云看着他，感到一丝失落。
　　独白：我真的站在最近处看他，他还是昔年我最喜欢的那个人，可我却不再喜欢他。

　　三十五、深夜。外景。马路大街。
　　城市灯火辉煌，霓虹灯闪烁装点出热闹气氛。
　　远处，一个女人渐渐走来，是流云。
　　她吹着自己冻僵的手，看到路边一对情侣走过去，她驻足回眸观望。
　　一辆辆车从她身边经过，将她笼罩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在她身后的演唱会场馆虽然已经结束了演出，依然灯火通明，无比绚烂华丽。
　　环顾四周，街头都是一对一对，只有她孤身一人。

　　三十六、（闪回镜头）白天。内景。流云家里。
　　小女孩的流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里的Alan，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三十七、深夜。外景。马路大街。
　　看着辉煌的演唱会馆，眼神久久停留。
　　演唱会馆突然灯光暗下来。
　　流云转过头，裹紧自己的风衣，走进夜色里。
　　她的人越走越远。整个城市逐渐显现出她华丽的原貌。
　　黑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