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锁剑录》潇阳

9、江上风波1

　　林紫薇从陶家出来，心神不属地低头走路，仙都如诗如画的景色也无法提起她的兴致。眼前青山深深，人海茫茫，更使人心事重重。
　　司徒青云捧着那束野花，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林紫薇嗔怪的一把夺过鲜花，扔进溪中。低沉着嗓子道：“一束野花宝贝似的捧着，如勾了你的魂魄似的。看你多没出息，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她本想教训一番，一想万事都有个缓急轻重，此事且往后放一放也无妨，孩子大了有这种念头也不足为奇。
　　司徒青云看着鲜花随水远去，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茫然，随即一种失落和悲哀袭上心头。虽是初次片刻的相处，也无法吐露爱慕的心曲……而她的心中，似乎已有“肖玉安”一人，但她的倩影总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一颦一笑，一嗔一怒，样样都是那么的可爱……现在若能在她身边，能听她倾吐衷肠，该是一种多好多美的享受！不知今后何时再能见到她了……他本来有些讨厌她那个土豪乡绅一般古怪的爹，现在却觉得他慈眉善目，可亲可敬了。
　　酉牌时分，两人到了缙云县城。一日来水米未进，林紫薇已略感疲惫，要赶回金华已不可能，不如先住下来再说。母子两人在一个摊位上草草吃了一碗素面，挑了一家最偏僻的小客栈，向店家要了两间上等的客房，店小二面有难色，说单铺的上房只有一间了，对面西厢房双人客房已住进了一位公子爷，可否将就一宿？林紫薇点头答应，对司徒青云道：“为娘的住单间，你和那位公子爷住一起。”店小二领林紫薇到了客房，吱唔了一会才说：“夫人可能初来不知，近几日，城内正闹飞贼，每夜都有店铺富室被盗，小店偏僻不起眼，还未曾光顾，请收好自己的细软贵重之物，小店可担赔不起。”
　　林紫薇微微颔首谢过，对司徒青云道：“你也自去住下，外出别摆公子哥儿的派头，早点歇息，夜里多加提防。”
　　山光西落，暑气渐收。因闹飞贼，货店小贩早已关门收摊，街头闾巷渐趋平静。司徒青云推开西厢的房门，里面坐着一位俊雅的公子，年纪大约二十一二岁。那公子见司徒青云，忙站起来含笑点头。
　　司徒青云勉强一笑，算是回礼，解下佩剑塞在空铺的枕头下面。
　　那公子不以为意，仍彬彬有礼，“兄台想必是位武林中人，小弟是白英渡，小店相逢，真乃三生有幸。”
　　一听眼前之人是白英渡，司徒青云才上下打量眼前之人。司徒函辉曾多次对他说起，后起之秀中白英渡是一位了不起的俊彦，数年来行侠仗义，助危解难。司徒青云近年来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但白英渡的名声还是传入他的耳中，心中顿生钦佩之意，道：“家父倒时常夸你是位了不起的人才，想不到在此处相逢，真像古人说的‘浮萍一叶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令尊上下如何称呼？”白英渡问。
　　司徒青云一脸的得意之色，道：“家父是司徒函辉。”
　　“噢，是江南武林盟主司徒大侠，那兄台定是司徒青云司徒公子了，都说公子一表人才，武功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对令尊和兄台小弟心仪已久，只是无缘拜见。”
　　原先闷闷不乐的司徒青云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愁云四散，喜不自禁，当下问道：“白兄怎地也到了缙云？”
　　白英渡沉思有顷，说道：“司徒兄，现清兵压境，世道混乱，盗贼多如牛毛，真不知如何和你说。”
　　司徒青云见白英渡闪烁其词，也就不再追问，心想：侠义为怀者当心底坦荡，白英渡不说，自有他的道理。刚才店家不是说近日城中闹飞贼么？
　　白英渡迟疑了一会，“不是信不过你，谨防隔墙有耳罢了。咱们不谈这事。兄弟此来，是为了拜访一位朋友……”一言未毕，白英渡朝外喊道：“门外是哪位高人，请进来吧！”
　　推门而进的是林紫薇。白英渡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林前辈到了。”林紫薇心中一惊，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白英渡，听儿子介绍后，她才微笑着说：“白小侠侠名远播，人人夸奖，今日一见，果然听力非凡，其武功可想而知。我自以为不易被人觉察，还是给你发觉了，请小侠莫怪。青儿外出历练不多，听到你们房内的谈话声，才过来看看，知是小侠在此，也就放心了。”
　　白英渡忙不迭的让坐，林紫薇道：“青儿，机会难得，多向白小侠请教请教，学一点人情世故。好了，你们谈吧。”
　　听母亲走进对面的厢房，司徒青云才说：“白兄听力之佳，小弟望尘莫及，刚才小弟就毫无觉察。”
　　“哪里，司徒兄弟，外出时不得不多个心眼，有时要一心两用。”
　　“一心两用？”
　　“就像刚才吧，咱一面和你说事，一面要留心外面是否有人潜伏偷听，如果碰上对手，露了行藏而不知就危险了。”
　　司徒青云心中大是钦佩。
　　白英渡从包袱里拿出两瓶酒和花生酱鸭等下酒之物，说道：“兄弟，你我虽初次相逢，却亦情投意合，趁此长夜，何不干它几杯。”
　　司徒青云指了指对面，白英渡已明白其意：“咱们就轻言慢酌几杯，不会打扰令堂大人的休息。”
　　两人举觞相敬，一杯杯的对饮起来，渐渐的司徒青云已有了几分酒意，直吐真言，讲了姑父被一女魔头掳去，一路追查毫无音讯。又讲到遇见了陶思诗。又喝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似又牵动了他万斛愁肠。他凑到白英渡的耳边：“白兄，小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俏丽的佳人，可能梦中都忘不了她……”
　　白英渡不时皱着眉头。他和陶寒江父女颇有交情，陶思诗正是他一位好友的未婚妻，想不到司徒青云对陶思诗一见钟情，徒添烦恼，人世间情感纠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一见钟情者，相思蚀骨；两情相违者，视若冤家。它是一杯美酒，又是一剂毒药。有人愿钻入套索，有人想挣脱套索，愉悲爱恨尽在其中。白英渡本想直言点破，转念一想还是隐忍不说，待司徒青云日后明白事情的真相，自然会死了这份心。他对司徒青云道：“来，别自寻烦恼之苦，还是喝酒吧。”
　　“哎，白兄，她还叫我帮她打听一个叫肖玉安的人。你广见世面，认识肖玉安么？”
　　白英渡呆了良久才摇了摇头，不由叹了口气，个中的因由只有他自己明白。
　　夜色渐阑，忽闻瓦面上微风飒然，有夜行人经过，“啪”的一下，天井中响起瓦片碎裂的声音，正是夜行人入户前惯使的手段。白英渡抽出宝剑，轻启窗门跃上了屋顶。司徒青云落后一步，也随后跟上。月光下，林紫薇已站在前面的屋顶上，拦住了去路，轻声喝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八条蒙面大汉一声不吭，八把鬼头刀闪着寒光慢慢向林紫薇逼近过来。两人刚要跃起相助林紫薇，只听她说道：“青儿，白小侠，你两人守住东、北两方，看他们往哪儿走？”她又喝问：“尔等是否就是近来洗劫富室商贾的盗贼？”
　　其中一个大汉冷笑了几数声道：“是又怎样？你若不退开，别怪爷们无礼！”见林紫薇仍纹丝不动，八把鬼头刀一齐向林紫薇招呼过去。林紫薇的长剑俨然似长虹经天，只听叮叮几声，八条大汉倒退了几步，齐转身向南突围。林紫薇左手一挥，八条大汉齐“啊”了一声，都捂着腮帮越屋而去。白英渡和司徒青云飞身直追，只见他们一齐跳入好溪之中。林紫薇道：“别追了，他们都中了我的菩提子，已略示惩罚，由他们去吧，若杀了反倒惹出一些麻烦。”她转身跃落瓦面。
　　两人也静悄悄回到房间。白英渡对司徒青云道：“令堂不愧为是‘千手观音’，打发几个杀人越货的盗贼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又有一副慈悲心肠，不取他们的性命。如果不是用菩提子，他们都没命了。”
　　司徒青云暗佩白英渡猜测之准确，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白英渡笑道：“识声辩器还属平常之事，但那时各人所退的远近及姿势各不相同，而令堂一挥之间均击中了各人的穴位，其手法的灵巧可想而知。今日才使我见识了令堂的手段，大开了眼界，来，咱们再干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