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几清秋》艾润婷

12、突传噩耗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踏实。
　　有无数的鲜花包围着她，缠绕着她，是那么美，那么的眩目，却又是那么多刺，一根根有如钢针一般扎入她的手上、身上，如落花般的鲜血点点坠落。她不能动，也不敢动，她开口呼救，声音却很快的被一阵幽怨的歌声淹没了！“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是了，是了！她记得这首歌的！转头循声望去，远处果真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缓缓朝她走来！她喜极而泣，哀求的望着那个人！快救我，快些！求您再快些……可是，他怎么不动了，怎么在后退，怎么要离开……不要！她急了，慌了，她恐惧的瞪大眼睛，霎那间，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震惊之中，求生的本能让她拼着全身的力气脱口喊出：
　　“王爷，救我……”
　　她醒了！
　　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漆黑一团的屋顶。刚才她在喊什么？王爷？！
　　四处一片宁静，她却再无睡意。那个梦境，还有那个人依然清晰可见！她怔怔的想着，脸庞忽的烧了起来！老天，怎么好端端的竟梦到了他了呢？
　　正自嘲着，耳边忽听见远远的地方传来守夜太监吆喝打梆子的声音。原来已是四更天了！她起身披衣下了炕，取了火石点亮油灯，然后在桌前坐下。桌面上摆满了各样用柳条儿编成的小篮儿，里面的花大多都焉了，已无了日间的生趣。想必那位爷是忘了吧，也或许只是一时兴致！算了，无论怎么样，主子们怎么做，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丫头该琢磨的事。她扯了一段丝线，将那些篮儿串了挂在窗边，没想到粗粗瞧着居然也颇有情趣。不由得又联想到那位五王爷。她曾听容妃说过，乾隆爷的这个宝贝弟弟，只比乾隆小三个月，兄弟两人自幼在雍亲王府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再加上其生母耿氏生前与太后娘娘关系极好，因而不论是乾隆爷亦或太后娘娘对他都是更甚于他人的厚待，尤其是太后，更是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孩子一般疼爱着。只是这位却偏是没有半点皇子的模样，平日里吊儿啷当的，行为极是散漫不羁。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竟然已经给自已办了好几次的丧事。每次丧事，他就坐在棺材上，命家里的丫头仆人跪在底下大声嚎哭，而自个儿则对着桌上的供品胡吃海嚼，一副逍遥快活的样子！这件事不但在紫禁城内，连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摇头称叹，“荒唐王爷”的绰号便这么传开了。
　　对这些，宛兰原只是半信半疑的，哪有人行事会如此古怪，昨儿个一见，细想来还真的是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怪异！
　　哪有人象他那般，好端端的一个王爷，却偏要装扮成太监，还那么心急的扯去她手中的氅衣的；哪有人象他那般，不过是为了个小玩意，却是拐弯抹角，还拿了那么个昂贵东西交换的；哪有人象他那般，不分尊卑，给一个丫头扯柳掐花，还说了那么些稀奇古怪的话语的……
　　她不禁笑了起来！这位爷呀……
　　就这样呆坐了也不知多久，天边终于亮起了一丝鱼肚白。忽的想起，乾隆爷早起后就要进膳的，急忙梳洗了一番，就往暖阁那儿去。
　　暖阁里，值夜的宫女彩霞正给乾隆爷着衣，将一件鹅黄缎细绣五彩云水全洋金龙袍套了上去，又拿了双青锻皂靴给他蹬上。宛兰将御膳房呈上来的早膳在饭桌上摆好，才端起□□要递给乾隆，便听到乾隆爷的训斥声。“不长进的东西，伺候朕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一根腰带都束不好，朕要你又有何用？去去去，出去，朕自个儿来！”
　　宛兰转过身，就瞧见那彩霞眼里噙满了泪，神色黯然的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阵难过，任谁都是要脸面的，不过一个小小的过失便遭到如此难堪羞辱，怕没有什么人会不感到委屈的吧？这么想着，便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
　　只见，那乾隆爷腰带上的璎珞不知怎么的，竟打个结，乾隆左扯又拽的，却怎么也弄不平整，这一番折腾，似乎有些恼起来。宛兰瞧得也有些急了，不由得走上前，小心的问：“皇上，能否让奴婢来试试？”
　　乾隆抬眼瞧了瞧她，随即便松了手。
　　宛兰跪下身去，细细的解着那个结。不消一会儿便弄好了，又用手指轻轻的梳理了一下，让它齐整整的垂在腰间。“弄好了！皇上，请用早膳吧！”她盈盈起身，正说着话，忽见乾隆伸过手来似要捉她的手腕，情急之下,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避开了！
　　“怎么，怕朕吃了你么？你呀……！”乾隆收回手，哼笑了一声，往饭桌那儿去。忽然，帘子一掀，高无庸匆匆忙忙的走进来。“万岁爷……”
　　“怎么啦？”
　　高无庸嘴唇哆嗦着，脸色极是难看。“淳妃娘娘才派人来说，九……九阿哥……出痘儿了……”
　　“什么？”乾隆爷双眼一瞪，猛的站了起来，一碗热乎乎的□□被震得一下子倾倒在了桌面上，溅得他的衣襟奶渍斑斑。“昨儿个朕才去瞧过还好好的，怎么……请太医了没？”
　　“请了！叶太医他们都来了，这会儿正想法子给阿哥爷诊治呢！”高无庸躬着身子，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乾隆爷脸色已然一片煞白，不等他说完，拔腿就冲出了阁子。
　　宛兰望着一桌面的狼藉，脑海里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夜在小佛堂里听到的对话，还有那个穿白色氅衣的女子。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接连着几日，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说是九阿哥的状况似是不好，痘疱儿总不破花，人仍是昏睡，仍是烧得烫手……这些天，乾隆爷没有回来，高无庸也没有回来！只听送茶水的小太监说，这些天，乾隆爷没有临朝，一直守在永和宫，守着淳妃娘娘，还有犯病的小阿哥。还听说，皇后娘娘，芳贵人，还有顺妃以及各宫的主子也都陪在那儿，甚至连太后娘娘曾过去瞧过几次，一时间，宫里人心仲仲，拈香念佛，祈福祛病，乾隆爷甚至还请了大佛寺的高僧前来做道场……
　　却在第六天，永和宫那头传来噩耗，不到四个月大的九阿哥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