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云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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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一个月的漫漫跋涉后，凤曦舞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晋军驻扎的边陲小城——边城。
来不及去面见驻扎在此的三位将军，凤曦舞只嘱咐王泽寻一间客栈将几位太医好生安顿下来，待她找回陛下后一起去军营后，便稍稍乔做装扮，与独孤晟和数名亲卫策马而去，直奔向郁仟浔失踪的地点——边城西侧的寒星山脉中。
寒星在姽婳语里是“连绵不绝”的意思，它亦有另一种释义：谓之“守护者”。姽婳便是依托于山势起伏错落有致的寒星山脉而慢慢发展壮大的，由于晋国地处平原，军队甚少有山间埋伏作战的经验，一来便被神出鬼没的姽婳精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因而且战且退，一路退到边城以南，才找到一个和缓的平地驻扎下来。
在进山前，凤曦舞特意换上了草帽和草鞋，并把自己及腰长的头发盘了个圆髻，她却还嫌不够似的，又从香炉里抓出一捧烟灰细细地抹在脸上，遮住了自己出色的姿容。
她骑在马上，独孤晟等人落后她半个马身的距离，通往寒星山脉的路上坐落着数十亩的良田，稀稀拉拉的盖了几个破破烂烂的小草屋，凤曦舞看见有一个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妇人弯着腰在田里辛苦的劳作，四月末的天气已经沾染了些初夏微熏的暑气，那妇人听见小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不由得直腰抻目望去，凤曦舞这才看清她胸前还挂着一个光溜溜的孩子，人长得黑黑瘦瘦的，皮几乎已经贴到了骨头上，惟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麻木而机械地转动着。
那妇人也是同样的表情——漠然地一瞥后，她收回目光，继续弯腰做着手里的农活，孩子瘦弱的手臂紧紧地攀住她的脖颈，眼神空洞地望着天际无边无际的万里流云。
凤曦舞心中一紧，忍不住夹紧马腹，催促马儿快些前行。
……
“娘娘，前面那处峡谷便是一线天了，进了这一线天后，就是属于姽婳的地界了。”
独孤晟告了声罪，策马越过凤曦舞往前踱了几步，确认没什么埋伏后才勒马对凤曦舞说道：“一线天是军事重地，姽婳一定会派大量兵将把守，贸然进去着实危险，臣以为还是走旁边的小路为好，虽然有些绕远，但胜在稳妥。”
凤曦舞没有过多的犹豫，便拍板通过了独孤晟的提议，于是众人纷纷调转马头，由独孤晟在前领路，几名亲卫众星拱月般将凤曦舞围在中间，以确保她的安全。
临近正午的寒星山脉安静得几乎听不到虫鸣鸟叫的声音，偶尔可见形色匆匆的猎人满载一筐野味乘兴而归，他们满面风霜的黝黑脸庞上除了挂满对于战争的忧虑与彷徨，此刻终于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寥寥笑意。凤曦舞等人怕惹人起疑，便放缓速度任由马匹踱步而行，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兀地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莹白的襦裙，青色的纱衣在炽风的轻拂下微扬起裙摆，飘飘然若遗世独立的谪仙神祇。听到后方的声响，白衣女子微微侧过脸来，即便面上覆了一层白纱，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庞依旧令人惊艳不已。凤曦舞瞧着她那双杂糅了悲悯和清冷的杏眼，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她把那双眼睛从心底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双眼睛的主人，可那股熟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地纠缠着她，教她不自觉地便在白衣女子身边勒住了马。
“……夫人？”
独孤晟敏锐地察觉了凤曦舞的不对劲，他面上不动声色地问询了一声，左手攥住缰绳，右手却悄悄地按上剑柄，围在凤曦舞身边的几名亲卫亦是相同动作，他们神情肃穆，如临大敌地望向蹲在地上采药的白衣女子。
“没事。”
凤曦舞的走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一面给独孤晟暗中递了个眼神，一边驱马走到白衣女子身边，笑容爽朗地问道：“这位姑娘，你也是来这边儿采药的么？”
“是，夫人也是来采药的？”
白衣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专注地挖着手头上的药材：“以夫人的身家，去边城最好的药材铺子买些珍贵的药材不是更加划算么？何苦像我们这些采药人一般巴巴地跑到这里来？”
“姑娘说笑了，”凤曦舞下马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拿特制的小铲子一点点从泥土中挖出一根经络完整的人参来：“家里夫君生了急病，我这个当妻子的不得已才抛头露面出来为他寻一些续命的药材。”她用葱白似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下湿润的泥土：“现在世道乱了，连药材也变得紧缺起来，姑娘，我瞧着你刚挖出来的这颗人参不错，兴许能救救我夫君呢——如果可以，能否请姑娘割爱？”
“人参味甘微寒，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久服可轻身延年，是续命用的上好药材。”白衣女子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匣，将人参慢慢地放进去，她把玉匣推到凤曦舞跟前，平静地道：“人命关天，在下岂敢吝惜这些身外之物。既然贵夫君需要，夫人且拿去便是了。”
她抬头望一眼头顶高悬的红日，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我该回去了……她若是找不到我，会出大麻烦的。”
凤曦舞在心里悄悄地打了一个问号，面上却不露丝毫异色，只感激地向她连连道谢：“如此，便多谢姑娘高义了。”
“不必，”白衣女子收起一旁挖出的半篓药材，又小心地把工具轻轻地摞在竹篓的空隙，她临走前意有所指地对凤曦舞说道：“山中虎狼众多，还有许多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埋伏，夫人以后进山可得小心些，若找齐了药材，便速速下山去罢——此处，实非久留之地啊。”
凤曦舞听得心中一凛，她暗中与独孤晟对视一眼，见后者默默散去包围住白衣女子的圈子，她才福身和煦地笑道：“姑娘的提醒，妾身必然谨记于心，时刻不敢忘却。”
白衣女子向她微微一颔首后，背起竹篓慢悠悠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凤曦舞沉下脸色，转身牵住略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儿，对独孤晟低语道：“告诉他们注意些，附近怕是有埋伏。”
“……是。”独孤晟回头吩咐了一句，迟疑半晌，还是轻声询问道：“娘娘知道刚刚的女子是何人？”
“算是罢，”凤曦舞微微一哂，柳眉轻扬：“这个人，你以前也是见过的。”
……
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地行进了半个时辰，众人的精神都有些许倦怠，就在凤曦舞决定先原地休整一刻钟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扛着狍子和野兔的猎人，他们有说有笑地互相打趣，讲着荤段子，其中领头的那个瞧见凤曦舞一行人后，惊奇地咦了一声，隔了老远便向她挥手致意道：“这位夫人，莫要再往前了，前面都是密林沼泽，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的！”
凤曦舞抿了抿嘴唇，高声应道：“多谢这位兄弟给我们提了个醒……几位是刚从前面回来么？”
“嗯，深山里好东西多，我们也偶尔进去打一些好货，卖几个银钱。”
说话间，那几人已走至跟前，凤曦舞瞧着他们裸/露着的精壮的古铜色胸膛，又看一眼他们与胸膛颜色明显不符的苍白脸色，掀唇慢慢勾起一抹笑意：“是么。真那是巧了，我这里恰有一单送上门来的生意，不知几位有没有兴趣呢？”
“哦？”领头人眼神微微一闪，笑容满面地问道：“夫人且说说是什么？”
凤曦舞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她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微红的眼尾斜斜上挑，姿容娇媚，语气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森寒：“自然便是你们的——项上人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云涌（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