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山谷》一念温柔

38、第十章

　　接连一周，赵承先天天到鲜花山谷，与苏冰也厮混熟了，正像一般干惯劳力的，苏冰其实没有什么病症，阴郁的气质和过于纤白的肤质，仿佛一个青虚虚的土磁瓶，又不免让人看着悬了条心。
　　赵承先也为他看似脆弱的摸样所迷惑，尽管什么病症也没查出来，他还是照例行事。新任主管鲜少办公，一直猫在小猎屋内，架起炉灶，雄风仍旧蹲在乌七抹黑的毛衣上，直胖了一圈。
　　待得苏冰做菜，袖子上挽露出的两条筋脉浮起的手臂，便连赵承先也叹之弗如，但纤秀的手指也擅做精细的西洋菜，加之震玉库存落灰的一干香料奶酪橄榄油，更加如虎添翼。
　　苏冰还有一大好处，沉默的他是绝好的倾听者，对赵承先满肚子的趣味故事也总是露出毫无伪装的兴趣来。赵承先如同逐渐上了年纪还是单身男子，也像年华老去曾经无限风流的徐娘，忍不住要卖弄卖弄过往的风光历史，尤其白喝着市面上加不到的好酒，大口吃着白煮鹿肉的时候，谈兴只增不减。
　　“苏老弟是在哪家法国餐厅进修过？”赵承先堆满温厚长者的笑容问。不过他的笑容却是对着肉片的，没有注意到苏冰的窘态。
　　“这只不过是穷人的味道而已。”
　　苏冰感觉到自己的脸热了起来，就背过身用海绵擦着业已洁净的碗碟。
　　“怎么说？”一向没有眼色的赵承先仍旧兴致勃勃。
　　“人穷的话，什么也不舍得浪费，什么都要想办法利用，原料好的话更不用说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窘困的人也很容易俗气，碰到好食材便忍不住添油加醋起来，或者连食器也镶金耀银起来，反失了原来本色。”赵承先笑说。
　　“难道破碗烂筷就吃得高兴么。”
　　“以前我有个认识多年的好友，”赵承先用筷子赶着几只以雄风为基地来袭的苍蝇，“他的个性温和，尤其微笑起来让人看得非常舒服，这笑骗了我许多年，直到有次我和他出去吃了碗5块钱的面条，我才知道他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苏冰静静听着，半晌才说：‘如果他十几年二十几年吃得都是这碗面，只怕他也笑不出来。“
　　赵承先摸着下巴扬起嘴角道“说得对，。锦衣玉食惯的人恐怕只是爱个新鲜罢了，就是连我也受骗了。“
　　苏冰身子往前倾了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就这一迟疑，嘴巴上了弦的赵承先已经占了先机，他两腮包着食物口齿仍然清脆：“就算是‘穷人的味道‘吧，在锦麟日后也可掌勺作个主厨—震大老板虽没其他好处，撒钱倒从不手软过。怎会跑到鲜花山谷当差来了。大热个天，穿身送葬衣服，有什么趣味。”
　　苏冰低垂的眼皮动了动，眼睛对着赵承先看了会，方才笑道：“医生，你觉得我穿黑衣服合适吗?”
　　赵承先停止咀嚼，也看了看苏冰忽然变化的脸，愕然且窘了，这在他是极少见的：“我看……..还行。”
　　“赵医生觉得人都是不可靠的，”苏冰一动不动地维持着笑容，那笑仿佛是不死的，虽然赵承先很想它死。“应该也不会喜欢过人吧。”
　　“我？”赵承先随口应道，目光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梭巡着苏冰的面孔，他触过年轻主管温滑的皮肤肌理，听过他闪烁的心跳，见过他粉红的舌苔和露于领间的端秀锁骨。但他还是头一次用□□的眼睛看他。
　　“不可能。”他摇摇头，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