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碧玉菡温》冷香蝶

21、面具

　　“夙闻朱雀将军举止不羁，迷恋女色，果然不假！”一人剑客装扮，漠然望向一旁白衣女子道。
　　“今次子叶当真是碰上对手了，竟还有人能白占了她的便宜，还叫她无法还口。”一短发黄袍少年似笑未笑，提起桌上白瓷茶壶为室中两人斟上。
　　此处乃是天隐楼不远处一座无名寺庙，黄袍少年现下正是寺中行脚僧侣。
　　“本姑娘不做没把握之事，”子叶道，“这个萧允的确不简单，但一个萧允我尚可应付若再加个承勇可就勉强了。不过，有一件事我也很疑惑……萧允似乎并不想叫承勇见到我，甚至有意放我离开，否则，我想以他的实力我也不会如此轻易走得了。”
　　话语中，剑客抬手提杯的瞬间一撮青苔尘泥无声息地自屋顶落下，刹那，三人目光几乎同时汇聚在此一点微尘。
　　“圣主现在何处？”剑客突兀问起。
　　黄袍少年抬头，淡定道，“这几夜街上正巧是盂兰庙会，圣主不喜欢寺庙便出去走走，有明心、鬼若陪护不会有事……”
　　三人言语中，目光相顾示意。只听屋顶一声点足轻跃……

　　深夜的庙会依旧人声不减。四处张灯结彩，满街灯笼高悬，各类摊位旁都有路人驻足赏玩。
　　面具摊旁，女子一袭浅色素装，纤纤玉手取过一个鬼面具在面前试过，未再拿下，只向摊主道了一声，“这面具我要了。”随即离开。
　　“等……”
　　摊主话语未出，一顶银子立时向他面前飞来。
　　摊主顺手接住，惊讶之余，兴兴道了数声“谢谢！”而回头再望那女子时，女子身影已然消失在人群再无法找寻任何踪迹。
　　女子离开人群，只身走入一处竹林，步履轻缓。穿过这片竹林，隐约可见前方尽头的那一片坟地。鬼节里，这样的地方更显得阴森诡异。阵阵夜风吹过，阴冷得似乎可以让人闻到狱鬼的气息。
　　翠竹在暗夜中随风舞动，女子的身形也在林中变的飘忽起来。
　　“出来罢！一直跟踪至此，为何还不现身？！”
　　密林高处，数枚暗器立时向她逼来，女子身形恍惚，翩然避过。
　　女子定神望向竹林的一方，一袭赤色在这夜色下逐渐清晰……
　　“原本该尊称一声‘大护法’，但如今我倒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修罗！”女子言语中，抬手缓缓揭下脸上面具。其身后两抹黑影，疾速窜出远立于修罗身后两侧。三人阵势摆开，修罗恰好位于此阵中央。
　　“我是青巫，玄花宫中少宫主贴身巫女。自小耳濡目染着圣主的一切举止，要骗过你自然也非难事。”女子道。
　　“以我们三御使之力，即便是‘大护法’恐怕也很难有胜算罢！”在旁少年身形矮小，手上缠绕锁链，锁链一端一柄弯月镰刀在夜光中泛起屡屡血色荧光。
　　另一方位，男子身后一双巨斧仿佛一对诡异的铁翅，面貌狰狞，身形也因天生的畸形而扭曲无法正常站立，但其内力之强即便相隔如此距离依然可以令人一振。
　　“修罗，鬼须现在何处？！”男子沉声问道。
　　修罗望向他，回想之间便逐渐明白，“你是鬼须之兄，人称‘杀人鬼’的鬼若？”
　　“正是！”鬼若漠然应道，“以你所犯之罪即使十条命也不够来抵，祭祀原命我等割下你项上人头，但圣主念在昔日之情对你网开一面，容你不死。不过……你若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即便是违抗圣主旨意我的催命断魂掌也绝不手软！”
　　“话未免说大了，单凭你们三人也不见得就能杀得了我！”修罗左手引刀，蓄势待发。
　　修罗右手显然因先前咒力之故仍无法正常活动，三人见此心中更有了把握。
　　鬼若见他不答，心中早已怒起，厉声即道，“那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言毕当即移影出招。
　　银月锁链横空飞出，弯月镰刀直取修罗首级而来。青巫持剑跃起，三人齐攻向修罗。
　　竹影摇曳，修罗旋身跃起，月下空灵一脉刀虹划破暗夜，鬼钺刀的刀鸣风声鹤唳，刀影斩断一切杀招，即便左手持刀它的威力仍无丝毫退减。
　　刀光剑影中，四人杀招相击，避云遮月。

　　“轰——隆——”当空一阵闷雷。
　　竹林尽头坟地中隐约传出几声极轻微的悉簌声响，泥土中似有似无的松动逐渐变得清晰。
　　不知何时，一人已悄无声息地站立在坟地中一座墓碑之上。四名高手向斗，竟无人察觉到此人的到来。在夜幕中，来人面上的银丝面具更显得阴寒森冷。
　　竹林中，又一袭轻影疾速掠过，数枚暗器飞出直射向林中三位御使。
　　三人回身避过暗器，有外力介入，四人立刻收招身影随即分立开来。
　　“快走！今日鬼节鬼气最盛，你我加起来也不会是迦髅御鬼术的对手！”轻影当即定身喝道。
　　“阡陌！”修罗认出来人，眉心顿时一蹙。回头望向竹林深处，墓土中，数具不成人形的尸骨残骸正慢慢自泥土中爬出。在这些尸体的后面，迦髅的身影时隐时现，银丝面具中似正发出阵阵笑意。
　　“鬼门阵。”修罗扫过四下地形恍然明白，而死门便是迦髅所在的墓位。
　　同为护法多年，但对于一直戴着面具的右护法他却毫不了解。唯一知晓的只有……他是紫武第一次施以生咒救回之人。
　　鬼门开启，三名御使身形亦在竹林中逐渐隐没。同时，整个竹林开始震颤，竹林入口土地迅速席卷而起直逼向修罗、阡陌。自死门而来的尸鬼伸出厉爪亦行亦趋，朝向他们徒步而来。前无出口，后无退路，将两人困在阵中。
　　“你们应该庆幸圣主的仁慈……”迦髅的声音沉沉道，“当年饮下北天之水，发誓效忠北天的你们，今日还有何面目接受圣主的恩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放过你们的理由！”
　　修罗猛然挥刀斩开迎面而来的数具尸骸，一刀挥下尸骨横飞，头颅残体散乱遍地。
　　“我想你似乎误会了。”修罗道，“我原非北天之人，也从未发誓效忠北天，当年无涯收留我兄妹，却从未问过我们是否效忠北天，他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只是……一切都没有他所想的这么顺利，罢了……”
　　“住口！！”迦髅厉声一喝，当即四下阴寒戾气盛起，尸骸眼中凶光一刹，飞身四起直扑向修罗、阡陌。原被鬼钺刀斩断的尸骨亦森森然再次颤动起来，徒手单脚、甚至一个头颅的，随意组合支撑立起，逼向竹林中的两人。
　　阡陌飞剑出鞘，砍杀无数，但眼见鬼气强盛，这些妖魔根本全无杀尽的可能，心念一起，手中长剑回剑旋过化作一柄双刃剑，剑起飞出直射向鬼门所在。剑气所及鬼开竹破，而在刺向鬼门的刹那，鬼门竟渐渐变得模糊。
　　待双刃剑刺入墓地所在位置，不仅迦髅身影消散，整个鬼门就在瞬间消失全无，面前只剩下一片空空竹林。
　　修罗挥刀斩开自竹林入口席地卷起不断逼近的土地，在斩开的瞬间，面前突然生起一片浓浓迷雾，在所有能见度全无时，一切似乎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这迷雾中的平静更接近于一种四伏的危机，让人警惕之下仍防不胜防。
　　“迦髅的奇门阵，分为鬼、仙、邪三门，除了圣主、祭祀之外至今无人能破……”
　　“两位难道忘了，迦髅大人可是真正饮下了圣主之血自地狱复活的，比起只是饮过掺有圣主一两滴血的北天之水，这其中差距可不是一个朝夕可比的。”
　　“修罗拿命来罢！”
　　三大御使的声音在迷雾中再度响起。鬼若掌力猛推，一柄巨斧当即劈下。
　　修罗警觉，立身跃起避过，身后当即一剑迎来，阡陌一招为其挡下，而促不及防银镰刀已横空窜出将她缠起，阡陌当即旋身而起才算躲过……
　　“翎字房的客人，不知对我等的招待可曾满意？”子叶的声音柔声轻语，在愈渐浓厚的雾气中由远及近。
　　“贫僧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背叛者，没想到大护法竟也会是这样的人……阿弥陀佛。”
　　“去念，他早已不是大护法！何必跟他废话！”一人起剑，黑影跃起，直指修罗。
　　修罗横刀挡住，而剑气之强令他向后退去数步，接得极为勉强。
　　“今日七大御使中集结了六位，能得一见真是荣幸！”阡陌冷声道，“看在我们也曾同为玄冥之人，我随你们前去见圣主，一切由我来向圣主解释清楚！”阡陌手中双刃剑在暗夜的迷雾中闪起一缕清光映着她坚决的明眸，完全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左护法莫急，”子叶隐隐笑语，“圣主吩咐修罗一定要带回去，你也不会例外。两人都是背叛者，都必须，以死谢罪！”子叶言语立时变得犀利，一股杀气冲向阡陌。
　　“这可由不得你！”阡陌道。一瞬间，雾气中的气氛似乎有着微妙的变化。
　　“你们忘了我向来以毒著称，与我站在同一片竹林时就该多小心些！”

　　竹楼中，深夜的寒气自窗口隐隐散入。
　　一杯清茶，茶香袅袅。一曲箫音，余韵缭绕。
　　“竹箫先生的箫曲当可引凤了。”一袭紫衣的女子淡淡笑道。
　　“姑娘过奖了，若能得紫姑娘琴箫合鸣，才算上引凤之曲。”男子一袭青玉色锦服，与紫武对面而坐。
　　紫武抬手举杯，啜饮一口。品茶闭目。
　　“……今晚月色不好……”朱唇轻启，紫武微有一叹，“当年无涯曾说过，背叛是覆灭的前兆……我本不想杀人，但更不想被杀，你说我是否还有第三种选择？”
　　四下静默，只听箫音呜咽，犹如夜月的恸哭。
　　在箫音的尽头，隐隐传来阵阵兵刃交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