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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朱雀镝信 ...

  •   据《惶惑》记载:天诞四族,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圣坛乃四族之源,天地之始,夺圣坛者,拥天下,傲视苍生。
      由此,神兽四族便有了这世代争夺圣坛统治权的世仇。原本和睦的四族彼此对立,水火不容。
      圣坛新主的更替每三千年一次,这一次,又轮回至了第五个三千年。
      这一个三千年之初,神兽四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这一次的争夺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残酷。血雨腥风的争夺战导致六界大乱,四族之间相互屠杀。天界出兵四处镇压,可灾祸不仅没有任何受抑的趋势,反而向六界不断蔓延。妖魔鬼三界趁机攻占人界,人界由此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六界之内,亟待一场光明的救赎。
      每一个三千年的争夺中,朱雀一族每每处于被动的劣势,圣坛的统治权从来与他们无缘。但,朱雀一族对圣坛的统治权甚是渴望,虽然这一切都在争夺的战火中被燃成火痕。
      直到,那一个子嗣的降世。
      圣坛之战的动乱前夕,听闻此任朱雀夫人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朱雀一族的希望再次被无情泯灭,朱雀夫人的临盆注定了朱雀一族不能参与这次的圣坛之战,否则,下一任的少主必将夭折腹中,那么,朱雀一族在四族中再无地位可言。
      因此,有很多的族人扬言要置朱雀夫人与腹中的婴孩于死地,只为了,能参与这一次的圣坛之战。
      他们已经疯了,为圣坛所赋予的权力侵占了内心,现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仇恨和不甘屈于其他族下的愤怒。朱雀夫人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逃离圣域,奔去仙界,乞求仙界的上仙能允许她在此诞下子嗣,为朱雀一族留下一柱香火。
      从此,朱雀夫人彻底地从圣域消失了,圣域里再也没有人是万人之上的朱雀夫人,再也没有人能够为他们祈福,为他们母仪天下。
      自此,没有人再提起过朱雀夫人。遗忘了朱雀夫人的存在,朱雀一族投入紧张的战备状态,像一支时刻待发的箭。
      六月有余,朱雀夫人在仙界诞下麟儿。
      子嗣降生的那一日,六界内天象异乎寻常,风卷浓云,西北方一片清光乍现,一只檀青色的朱雀轮廓凝在空中良久。
      子嗣降世的那一刻,更是凛冽的清光环绕整个朱雀一族的领地,圣洁的光辉像温热的火焰濯去了每个族人的暗黑质,在领地上空聚集为一个硕大的黑色球体,然后,破碎。
      这时才有人想起,那个当初被他们逼走的朱雀夫人。
      待暗黑质在清光中被粉碎无遗,朱雀一族幡然醒悟,他们的少主降生了!他们朱雀一族的时代即将来临!
      今后,会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少主统领他们征战四方,夺得圣坛,将圣坛永远刻上属于朱雀一族的神圣铭文。今后,朱雀一族将是神兽四族中最受景仰的一族,这一个三千年将是他们朱雀一族的天下。
      自清光弥漫,六界以此明了,朱雀一族,出事了。可没人知道,朱雀一族究竟怎样。尽管如此,这奇异的天象还是引得六界众说纷纭。
      只是,有一个连朱雀一族都未曾明白的事实,他们口中所谓的少主,确实异于其他族人,普通族人的羽翎皆以赤红为主,不过,他们的少主的羽翎则是怪异的檀青色,这在朱雀一族长久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并且,还有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少主乃女儿之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这位年幼少主的降生并不会为他们屈辱的历史改变些什么,纵然她被上天庇护。由此,朱雀一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纵然外界战火纷飞,仙界也总有清明之处。
      祈愿园中,无丝竹笙箫,却有清冽酒香,随清风飘得满园。无如花似锦,却有道骨仙风,随视野忽远及近。一道月白与一抹金黄,总显得与这淡雅有些不和。
      “上阳仙官。”
      “……”
      “上阳仙官。”
      司命星君看着出神的上阳仙官长叹一气。
      “嗯?”
      上阳仙官回过神来,看着司命星君一脸的茫然。
      “上阳仙官,你莫不是在想哪个凡间女子?”
      司命星君如此调笑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天帝要我此番下界历劫,究竟是何缘由。”
      司命星君没来由地笑了,清冽爽朗,久久地在祈愿园中回荡。
      “原来上阳仙官竟也是会操心其他事的。”
      上阳仙官的视线匆匆扫过司命星君,不带一丝温度。司命星君自知无趣,笑容尴尬地在嘴角荡开。
      “上阳仙官,你可知这是因为你尘缘未尽,需再历一番劫数方可重回仙班?”
      “司命星君说笑了,想当初我斩断一切情根,舍去情丝,历经数次天劫才得以位列仙班,尔今又怎会尘缘未尽?”
      司命星君不急着回答,饮过三杯,神色凝重道:“上阳仙官莫要怪我嘴拙说不得什么好话,但此番历劫我可得提醒你。”
      “是缘是情,终不过一场毁灭。”
      “上阳仙官你好好参悟吧,此乃天机,我不得多言。”
      上阳仙官沉默了许久,似在字字斟酌。
      司命星君攥着瓷白的酒杯,下垂的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酒过三巡,司命星君恋恋不舍地放下酒杯。
      哈哈,好酒!好酒!
      话音刚落便拂袖而去,踏云没入一片浓重的白昼之中。
      是缘是情,终不过,一场毁灭。
      朱雀夫人诞下子嗣数日后便准备离开仙界,携子嗣正欲向司命星君辞行。
      “多谢司命星君今日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如今更是无以为报,还请司命星君……”
      朱雀夫人一面说一面将一支碧青的簪子递至司命星君跟前。
      “朱雀夫人言重了,鄙人也不过是略尽绵力,哪里算得上什么恩德,又怎能无功受禄?”
      朱雀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缓慢而郑重,执意将簪子赠与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再一次将簪子推了回去。朱雀夫人下一秒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猛地跪在了司命星君的面前!
      “司命星君,小儿的命运你其实早该知晓了吧!她虽受上天庇护,可却生来不祥,迟早会……灭了全族!”
      朱雀夫人深知,她怀胎生下的骨肉其实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自麟儿降世那日司命星君满面的愁容不难看出,这个未来少主的降生,会给以六界重创。
      司命星君顿了顿,身体略微僵硬。没错,自她诞生那日的天象来看,很多人都会以为她生来祥瑞,由天庇护,会给人带去瑞气,其实不然,这样的她,是个莫大的威胁。
      朱雀一族的族谱上从未记载过有关檀青色的朱雀,民间也无任何关于此事的说法,没有人知道她会怎样。
      可,司命星君掌管六界的生死,又怎会不知她的何去何从?她的不祥,她带来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朱雀夫人本是流着泪,也再也说不下去了。或许,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改写了。
      晌午――青府厢房
      廿十七面色苍如白纸,青老爷子和府上的丫鬟大夫把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夫,他怎么样?”
      “这……幸好只是平常的毒,可毒虽解,但若是醒过来怕还需要些时辰。”
      叶绍决看着床榻上的廿十七,眉头紧锁。
      十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啊!!!”
      “老爷!小姐她……!”
      青府的丫鬟惊叫着从东边的厢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脸的惊恐。
      青老爷子顾不得这边,随着丫鬟直奔向青羽的闺房。
      房内一切如常,整洁干净,半撩的床帘衬得青羽微微发青的脸色愈加怪异。青羽眸子紧闭,艰难地大口大口喘气,通体的青光混杂着不很明显的金色逐渐在眉心凝聚。
      “快!快去请大夫!快!!!”
      青老爷子发白的鬓角渗出密密的汗,豆大的汗珠齐刷刷地往下淌。青老爷子上前一步,半跪在青羽的床前,紧紧地将青羽僵住的双手攥在掌心。
      “孩子,爹错了,爹不该关你禁闭的,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
      “爹求你!爹求你了!爹只有你这么个孩子!你千万不要有事!!!”
      “老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丫鬟急冲冲地领着大夫过来,青老爷子立马为大夫誊出地方,双眼通红。
      大夫把了一阵脉后,惊异地瞄了青老爷子一眼,手顿时就无力地滑了下来。
      “老爷,请恕尔等无能,小姐这病……非同小可!我无能为力。”
      青老爷子心下一沉,一阵风穿膛而过,空荡荡的。
      预料中的,青老爷子难堪重击,当场昏了过去。
      黑夜,依旧静谧,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青府上下,彻夜未眠,叶绍决独倚凭阑,墨发被束得很高,装束与白日里迥然不同。叶绍决解下腰间的剑,于月色朦胧下静静端详。
      “珙桐。”
      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长剑似乎是听懂了他的召唤,赤红色的剑光在月色下流光溢彩。黑曜石依旧闪烁,较之之前仿佛更为剧烈。
      这百叶城,再待不得了。
      天地被一片墨色所掩盖,四下静默,凛冽的刀光划破苍穹,有孩子的哭泣,有骏马的嘶鸣,有大人的哀嚎,人间炼狱。
      “唔……咳咳咳咳……”
      廿十七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汗渍濡湿了大片的被褥。如此,真实的梦境,真实到令人窒息。
      伤口是撕裂般的疼痛,白色的绷带透出点点血痕。该死!竟在这种地方受了伤,回去怕是没有个交代。
      “你醒了?”
      叶绍决迎着月光踏入房门,在十七的床榻前站定,岁月静好。又有谁会想到,这样一个难融于世俗的人会是朱雀宫最有力的武器。
      “嗯。”
      “为何会来百叶城?”
      叶绍决单刀直入,不遮不掩。
      “宫主让我给你这个,然后协同你出城。”
      言罢,廿十七从颈项间扯下一个矢镝一般的镝信,递给叶绍决。黄铜般的颜色,短笛般大小,篆刻着朱雀宫的符文,毫不起眼。
      “为何……”
      叶绍决欲言又止,话到嘴边,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样子。
      “你好生休息,待你好些便出城。”
      “是。”
      廿十七目送叶绍决的背影至转角处,再慢慢地收了回来。有些话还是没能问出口,果真,在苍云阁都是不能说真话的吗。
      叶绍决顺着长廊的方向往青羽的房间走,熟悉的廊道,同样的月光,只是少了那个曾语笑嫣然的姑娘。
      手中的珙桐在颤抖,连带着叶绍决的手臂一起。
      越是靠近青羽的房间,压迫感就越是强烈,叶绍决的眉毛不自觉地挤到了一起。
      离房门大约十来步的距离,迫于威压,叶绍决就再移动不了步子。
      以叶绍决的性子,自是不甘。拔剑,挥剑,一气呵成,可距离不曾缩进一分一毫。
      珙桐开始怯弱。
      下一秒,檀青色的光芒破门而出,冲毁了木制的房门,密密地将叶绍决围住,密不透风。檀青色的空间里空无一物,答答的脚步声忽远及近,没有任何阴影,没有任何人。
      叶绍决在空间里迷失了方向。
      霎时间,所有的声音一涌而出,像突如其来的洪水,让人没有防备。有孩子的哭喊,有大人的哀嚎,有刀剑相接的冰冷,有火焰燃烧的炽热,世间最丑恶的姿态在这个空间内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叶绍决头疼得似乎要炸裂。
      再一声霹雳,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
      光芒像雾气一般被侵蚀消退,叶绍决以一种半跪的姿态,一手支着珙桐,一手死死地扣住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啊啊啊啊!!!”
      房内,青羽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长空,惊醒每一个尚在美梦之中的人。
      铿锵有力的心跳清晰可闻,叶绍决死死地捂住胸口,似乎心跳不再随规律律动,更像有一双手,下一秒就会捏爆他的心脏。
      骨骼生长的声音,骨肉撕裂的声音,交错着青羽歇斯底里的哀嚎,构成了这一夜未眠的图景。
      视线里,一双生满了檀青色羽毛的赤足停了下来,久久都没有移动。叶绍决此刻早已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想逃,几乎是痴人说梦。
      叶绍决的骄傲强迫他努力抬头,却在抬头的那一瞬本间撞上一双赤色的眸子。
      那分明,不是人的眸子!
      赤色的眸子像一块玉,通透澄澈,直直地看进人的心里。
      本是清冷的月光,在此刻被染上了点点血红,悬挂在高空的玉盘被映上本不属于它的颜色。
      “咕咕咕……救……我……咕咕咕……”
      青羽艰难地压抑住本不属于她的声音,乞求道。
      叶绍决这时才看清青羽的全貌,不由得倒吸一气。
      四肢几乎兽化,面部生出细密的檀青色羽毛,赤红的瞳孔透着一股狂野的兽性,如同野兽披上了一张女子的人皮。
      “啾!”
      一声惊天的唳鸣后,一股强大的檀青气流直逼叶绍决的胸膛,那气流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叶绍决胸口处的衣物,黄铜色的镝信顺势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格外清脆。
      叶绍决手中的珙桐不住地颤抖,黑曜石仿佛要冲破某种阻碍,不停地变幻形态,冲撞剑柄。倏地一瞬间,一团黑气没入青羽的前额,黑气与皮肤相撞发出滋滋的声音,青羽应声倒下。
      只一霎那,一切都停止了。
      再看青羽,细密的兽毛闪现荧荧的光亮,像破碎的镜子一般,随风而去。
      叶绍决松开珙桐,双手支地,呕出一口粘腻的鲜血。
      府里的下人点上了灯,将整个府邸照得通透,青羽被下人们簇拥着带回了房间,叶绍决拭去嘴角的血迹,跟了过去。
      青羽安分地躺在床上,如同熟睡的平常女子,看不出端倪,再回头看毁坏的房门,叶绍决心中咯噔一下,迎着月光走远了。
      夜里,叶绍决突然想起掉落的镝信,再次踏足院落,可哪里还有半点镝信的影子。
      也罢,不过是个传信的镝信罢了。
      这一夜,叶绍决仰面朝着空洞的房梁,久久不能入眠。
      院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不出昨夜的一点痕迹,下人们将昨天夜里收拾的东西统统都堆到了府邸后的小巷子里,这里是乞丐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被当做垃圾的东西刚扔出去不久,就迎来了一位小乞丐的光顾。
      小乞丐在一堆烂木头里翻翻找找,一个黄铜色的东西掉出来,滑到了小乞丐的脚边。小乞丐捡起来老练地对着那东西吹了吹,放在耳边听着清脆的回响,满心欢喜地挂在了自己脖子上,不住地感叹。
      光阴如同流沙,一点一滴地从指尖流逝,任务的期限越见吃紧,青羽再无任何反常,叶绍决便向青老爷子辞行。
      “青老爷,近来叶某等人承蒙您的关照,如今青小姐已无大碍,叶某是时候启程离开了。”
      “既然叶少侠急着赶路,老夫也不便久留了,这是些许银两,还望叶少侠莫要推辞。”
      叶绍决接过钱袋,掂了掂,低垂着眼角往青老爷子身后的青羽匆匆地扫了一眼,拜别。
      廿十七虽大好,但仍需静养,随叶绍决出了结界,再往前一里便不再远送。
      “十五,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叶绍决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应道:“十七你回百叶城一趟,替我监视青家小姐的一举一动,我觉得事出蹊跷,这件事绝非那么简单。”
      “好。”
      廿十七一路目送,绿水青山将叶绍决的背影描得那么浅那么淡,直至那孤影消弥,像抓不住的一缕烟,在廿十七伸出的五指中越行越远。
      廿十七往相反的方向折返,背道而驰。百叶城上空烟雾缭绕,团团的白气像雪白的颜料,在百叶城中肆无忌惮地涂涂抹抹。百叶城的生活依旧继续,商人依旧行商,乞丐依旧行乞,再与世无争的地方,都少不了乞丐,为何?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不平等。
      小乞丐揣着他沉甸甸的收获,缩回破败的院落,打上一桶清水,将黄铜镝信洗得透亮,爱不释手地捧在手心,看了又看。
      下一秒,小乞丐将镝信靠近自己毫无血色的唇瓣,呜呜地吹奏出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震荡着小乞丐的神经,尔后,小乞丐眼中投射出异样的光彩。
      他将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一声又一声的回响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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