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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似有清风过 原是故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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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似有清风过原是故人归
“星君,南方有恙,恐有异变。”
话音未落,就觉眼前突然光芒万丈,刺眼无比,少顷,等双眼渐渐适应,已有一人端坐于木椅之上,脸黑如木炭,身着紫黑色华纹长袍,额上一轮弯月似有点点金光闪过,其下一双眼炯炯有神,似是能把人心看透。见他双目微皱,已徐徐开口:“可是凶兆?”不怒自威,正是文曲星君,包拯。
“不。”方才那说话之人却反而一脸轻松,扬起一个笑容,一袭布衣,书生扮相却盖不住那一身不可忽视的精明气息,嘴角上扬,到颇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怕是贵人到了。”
轻皱的双眉瞬间舒展开来,那一向严谨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文曲星君欣然起身,道:“先生可愿同本府走一遭?那人,应当回来了。”
七彩琉璃,九龙盘绕,丹凤朝阳,祥云织天,敢问世间还有哪座宫殿可以用这七彩琉璃瓦为盘龙之顶,四根擎天冰晶柱上九龙腾飞,随着穹顶的四凤盘旋的五色琥珀衬托,追着那悬垂下来的龙吐珠——那竟是艳红血玉雕刻而成的!——隐秘在那朵朵渺茫的祥云之中,再不说这尽头的龙椅宝座,哪里是世间之物?
耳边似有阵阵龙吟回转与风中,循声而去,那广阔辉煌的大殿之上似有一人静默而立,徒留一背影,却挺拔而消瘦,蓝色长袍入底,白色束腰于辅,一头乌黑青丝中的一撮被老旧的蓝色丝质束带系于脑后,剩下的一些细碎的披散在腰背,随着清风缓缓浮动,刚正柔软,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熊飞拜见仁帝。”
没有女子的柔弱矫情,没有男子的粗狂刚野,就和他这个安静的背影一般,像一块无暇的宝玉,温润尔雅,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声音也是这般的好听。
话方说完,余音未落,便见那挺拔的身躯一颤,紧接着便要拜下,惊异之余另一只手已横插进来,猛然将人扶住,顺势往上一带,已卸去他下跪的趋势。“免礼,许久未见,熊飞快抬头让朕好好看看。”再看那伸手掺他之人,龙头首冠,青袍龙纹加身,相貌虽不属那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却独有一番霸气与风采,英朗间王者风范竟显无遗,一对龙须眉更是昭显着他的身份——以祯付名,玉帝仁宗。
被这么一阻,蓝衣人也不再多礼,人也顺从的抬了头,这一看,更是为之一震。
好俊的人!
黑色双眸好似繁星,两道浓眉如同墨画,高挺的鼻梁被那密长而半遮半掩的睫毛衬得越发的漂亮,轮廓虽然添了几分柔意,却不失男子的刚阳与英武之姿,看上去仿若二十出头的年纪,只是双颊清瘦,面色白青,一张形状姣好的朱唇也失了血色,呈着虚弱的病态,好似重伤未能痊愈一般,却没有丝毫的柔弱酥软之气态,反而是显得愈发的坚韧而不倒。
看到那苍白而无力的脸色,方才还威严万分的连也松了,仁宗不禁叹了气,眉眼间染上了一些无法忽视的悲愁:“这伤,果然厉害的很,这些年来,竟然还未曾痊愈。”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扶着那蓝衣少年的手,轻轻摇头,“熊飞的风姿不减当年,朕……却是老了。”
“不,这不是老。”蓝衣少年闻言,却笑了,带着三分莫名的安慰和四分渗透的暖意,润的人心都热了。好看!“这是当年的……长大了。”
语不惊人,随风而散,可就算再怎么细微的呢喃,也未曾逃过那人的双耳。
“你,你叫朕什么?”仁宗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睁大的威目中所透露出的却不是怒意,反而是几分惊喜与释然,他说,几乎带上了命令的口气,“朕……我要你今后就这般叫我,大点声,再叫一次。”
听着对方甚至是带上了几分任性的话语,蓝衣少年的笑容不禁意的带上了些许淡淡的无奈,开口似乎想在说些什么,却突地顿了顿,偏头默然不语,片刻后,又是轻轻一笑:“星君来了。”
说话间眼前已是光芒四射,试问除了这黑袍黑脸的文曲星君,还有谁会有这般晃人眼目的瞬移之法,待得与身后的布衣之人一同叩拜了仁宗,这一向不爱张扬的文曲星君转身对着那蓝衣少年笑了:“将君的风采果然不减当年。”眼中倒也颇有几分见了自家孩子的宠溺与温柔。
“星君莫要再笑话熊飞了,熊飞早已不是什么将君。”那少年笑容依旧,如清风般让人舒服,在见到这文曲星君时更是灿烂了几分,他偏过头,一双黑色灵动的大眼睛带了几分好奇看着文曲星君身后的布衣之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学生公孙策,见过飞熊将君。”那布衣人轻轻一笑,拱手一礼,说得倒是泰然。
那蓝衣少年却好似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公孙先生莫要这么说,飞熊将君早已是从前,如今熊飞不过是一届小仙罢了。”
公孙策,来历飘忽,无人知晓,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药占卦无一不精通,当年被文曲星君在茫茫昆仑山中发现的仙灵,这些年来,也确实是星君身边不可缺少的臂膀,如今星君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相见,恐怕也是他所算到的。
那么这人如此淡然的便猜到他的身份怕是也不足为奇了。
“不敢。”公孙策又是笑笑,那双眯起的眼睛,却早已看向了仁宗,停留片刻,才又转回了少年的身上,“只是这小仙怕是做不长了。”
老狐狸!
仁宗心里瞬间闪过三个大字,这公孙策的精明见识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了如今还是这般的愤愤不平,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是这般想的。
“熊飞听封……免礼!”眼看着才刚刚开口,眼前面色不好的蓝衣少年便要跪下,仁宗连忙再次伸手把人捞起来,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今,封熊飞为朕之下钦封仙卫,可随意出入宫闱各地,任何人不得阻拦;其人如朝阳明月,日月为昭,特赐昭字为号,赠……”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想了想,“赠九绝宫为封地,宫主为尊,特赏用具品一套,任职于……”
“仁帝!”
蓝衣少年此番开口打断,却是令三人都未曾想到,侧目看去,却见少年嘴角的弧度消失殆尽,一双眉紧蹙在一起,似是极为不满:“熊飞何德何能,呈仁帝如此厚爱?熊飞万般不能接受!”这一答,竟是要抗旨的意思。
眼见着仁宗的脸色就变了,那蓝衣少年却是一脸倔强,怕是这性子不会让步,公孙策一摆手,连忙开口:“玉帝,不如听学生一言?”此一举,明显是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仁宗虽然恼少年竟这般不给他面子,却又其实在心里不希望他一味的臣服于自己,如今公孙策开口,正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一张脸,却是阴沉了下来。
“玉帝也只,这九绝宫乃是上古宫殿,传说在盘古开天地之前便已凝结天地之精华而缓缓成型,乃是天界间最具灵力与清气的修行养伤之所。”见状,公孙策不慌不忙地说,脸上却没有了方才的笑容,“但玉帝也知,天魔两界,不知有多少仙神鬼怪对其虎视眈眈,这九绝宫也一直封着未曾有人居住过……而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这宫殿本身。”
听到此处,文曲星君双眉皱起,仁宗也是脸色微变,唯有蓝衣少年似懂非懂,有些不明所以一般。
“如今玉帝封了飞熊将君仙卫的值守,又赐其名号与这九绝宫,如此一来恐怕一会引起一场不可避免的舆论……所以学生斗胆提议,有一法可缓了这轩然大波。”公孙策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若让仙卫暂值于文曲星君的府中,或许可以为玉帝解去许多烦恼。”
此话一出,蓝衣少年却突然将目光投了过来,神情之间,似乎若有所思。
“这……”仁宗忍不住又在心里暗说了一句老狐狸,这明显是要从他这里挖人,不过,这番说辞确实有道理……一来文曲星君的府邸离九绝宫及其相近,若要照料也方便些来,二来,文曲星君对待熊飞也是当做子嗣及其疼爱的,而这第三……
就如同公孙策所说,这九绝宫,可不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若是当真连他都不行,那让他暂且住在较为清净的文曲星君府内对伤势也是有益。
罢了罢了。“熊飞你随着星君走吧,至于入住这九绝宫……你还是再调养两天再说吧。”仁宗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虽然不舍把如此人才拱手让了出去,但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一切先这般安排吧。
“……卫下领旨。”那蓝衣少年笑笑,总算是平复了紧蹙的眉,偏头向公孙策点点头,透露出几分感谢之意,也算是回礼。
仁宗却只是僵硬的点点头,转身拂袖而去,直让身后的少年脸上又染上了几分无奈。少年站起身,便欲向文曲星君行礼,却再次被拦下了,却见那张黝黑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开口道:“熊飞若是还把我当做以前的文曲星君,不妨叫一声从前的称呼,本府也算是不枉为仙了。”
少年却是为之一震,猛然抬头,却见眼前那双眼中全是真诚,没有丝毫的虚假,心中不禁就这么一热,已脱口而出:“大人!”
“熊飞!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了……”
看着眼前两人这般场景,公孙策不禁扬头轻笑,这飞熊将君,似乎也与传闻中不相苟同啊……
不过,能看到星君这般不喜张扬的人一而再的破例使用那太过张扬的瞬移之术,算是值了。
思考片刻,最后决定暂且不打扰两人的公孙策轻晃着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了。
嘴角带笑,那袭蓝衣依旧惊人的惹人注目,说这颜色天生是为他而生,亦不为过。
可惜四界之中,却无人会知道这抹蓝色傍身,神魔仙鬼,万物皆只知当年天宫飞熊将君,又有何方神圣知道,他其实有姓,有字。
展熊飞,熊飞是他的字,尚且只有那几位想当熟识的大人才知晓,莫不说他的姓,展,敢问普天之下,又有谁知?
这么多年来,在这个世界间就是这般无名无姓,早已是习惯了,那一声声飞熊将君,也早就听得身心麻木,又何曾想到,到了今日,居然会被那人钦赐字名,日月为昭,这想法,怕也是心知肚明了,反倒是从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感动,不能释然。
“仙卫大人,请。”
被这一声格格不入的话勾回了心智,展昭不禁微微摇了摇头,眼前这大汉的脸上满满写着不服与打量,连话中都隐隐带刺,怕是对他极为不满了。
早闻文曲星君府中有四大仙役,同生共死,义结金兰,对文曲星君更是忠心耿耿,更是有如这星君府的四大门柱一般,屹立不倒。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如传言一般,张龙忠厚,赵虎豪爽,王朝沉稳,马汉老练,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只是怕是自己方才那不小的“架子”是让某人心中鄙视了。
说来其实也不怪展昭,他虽然重伤未曾痊愈,但是行走也还是可以的,却没想到文曲星君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脸色越发惨白的孩子,非要自己下了轿,让展昭坐上去,最后,甚至都带了命令的口气,只闹得某人万般无奈,只好领命,上了轿。
而公孙策在一旁却是笑的高深莫测,这文曲星君是真的心疼这将君倒是不假,只怕其实不肯坐轿也是有方才情急之下太过招摇过市的原因夹在里面。不过,能让星君失了以往低调的分寸,怕也是只有这人了吧。
本来展昭肯让了一步,勉强上了这轿,此事也应当罢了,但文曲星君突然消失,这般回府,四大仙役自是出门相迎,却正撞上自家星君伸手小心般的扶着这蓝衣少年的胳膊下轿的情形……心中,自然有人说不过去。
从大门外一路走到这僻静的后院,路虽不长,却也不是没有交谈,短短几句,再配合上这四人的言行神态,亦是能将几人对号入座了。
看着眼前朴素却并不简陋的小院子,展昭倒是颇为满意地笑了:“多谢赵大哥。”说着还形成习惯一般拱手一礼,不骄不傲,亦是不急不躁。
这一遭赵虎显然未曾意料到,盯着展昭,双眉一挑,张口便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人插了话来:“仙卫莫要如此客气,你是玉帝钦赐,又是星君的贵客,我们自当尽心尽力。”话语周到,恰到好处,让人自是有意刁难也是不好下口,一路上又是一直的细细观察,展昭心中一颤,这位,应当便是马汉了。
想到此处,展昭却是摇摇头,又道:“在下一无功名,二无显贵,如今能有这仙卫的封号,暂时住进文曲星君的府邸,已经极为满足,又怎能在奢求其他。”语毕,顿了顿,又扬起一个干净的什么都没有的笑容,“能安安静静的帮着大人,就够了。”
他本不是话多之人,更不是那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但开封府四大仙役却让他隐隐有些钦佩,更多的,却是这些年来照顾好星君的感激,当下,真情流露,话,倒是多了一些。
四仙役想来也是未曾想到他会有这样一番肺腑之言,惊讶之余不经又有些疑虑,但明显看得出来,再次看向这蓝衣少年的目光,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与不屑,甚至是让王朝带上了几分佩服之色。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这双黑色的眸子,太过清纯,又太过柔和,简直像是未曾经历过任何的腥风血雨一般的透彻。
也是这繁星似海的双瞳,让王朝从心底里,不由自主的相信了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相信了他方才说的话。
有些人就是有特殊的力量,会在第一眼便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你。
“怎么,你们还没有帮他把东西放进屋里吗?”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回头去看,果不其然,是公孙策。
“公孙先生。”见到来人,四仙役却都是揽了方才松散的心性,连语气中也透露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公孙策虽不是什么上仙高位,但纵问四界之中又有谁的才学可多得上他?又有谁的睿智可以坦坦荡荡说一句高过于他?这一声公孙先生,怎么能不是从心而发呢?
正自展昭有些疑惑为何公孙策会出现在此之时,那突然闯入的人却极为淡然的冲着他点了点头:“星君有请。”说着,让开身子,示意着可以随他走了。
闻言,展昭也不再多事,顺从的跟在公孙策的后面,一步步向大厅走去,而身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明显告诉着他,剩下的四位也随着来了。
文曲星君叫展昭过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嘘寒问暖,问了好多这些年来展昭身边的琐事,一一答了,也是让星君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说来也是新奇,随着文曲星君态度的软化,四大仙役也如同受了感染一般,不再那么生硬,气氛一下子,确实是缓和了些许,没有方才那般的僵持。
而面对文曲星君的关怀,展昭只是用笑容回应,只是这笑的像个孩子一般,连苍白的脸上也似有似无的红晕,倒也给这病态的脸上添了几分生机。
“就算许久未见也不至于这般不停地叙旧吧。”畅谈正欢时,却被公孙策的声音插进来,方才他把展昭带了进来便出门拐弯走了,这时回来,手上却多了一个瓷碗,不由分说的便将他塞到了展昭的手中,“先让他歇歇。”语毕,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展昭,倒也有些关怀之色。
接过瓷碗的展昭却是愣了愣,低头看看碗中的黑色液体,一股浓浓地药香窜入鼻中,一双黑眸突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公孙策,连带着还未彻底抚平的嘴角也是一僵,颇有点委屈的样子。
见他这般样子,公孙策倒是瞪了瞪眼睛,而后嘴角控制不住的一扬:“这药对你的伤有好处,喝吧。”又见那少年眼中的突然闪过的犹豫和一丝丝纠结,忍不住再次开口,“莫不是……原来英勇万般的飞熊将君,居然怕苦?”语气中,竟多了一丝丝调侃之意。
没成想那张本来白的打紧的脸却刷一下变得通红,连带着气息也微微有了些不稳,那一双黑眸更是低垂了下去,藏在了睫毛后面,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慌乱的状态。
这一来,公孙策的笑意更深,侧头去看包拯,却见那文曲星君眼中也是透出浓浓笑意,心照不宣。
“飞,飞熊将君?”突然地,赵虎的大嗓门传了过来,他在文曲星君手下这么多年,如今倒是失了态,“公孙先生,你方才说,他便是飞熊将君?”再去看他身旁的三人,虽不及他这般口无遮拦,却也是目瞪口呆,都是吃了一惊,意想不到的样子。
“这些话,问正主不是更好吗?”一句话,公孙策倒是推得干净,抬步便走,经过展昭身侧时还不忘小声提醒了一句,“别忘了喝药。”立刻遭到对方的一个有些恼了的瞪视和一声有些气急败坏意味的“公孙先生!”。
径自走出了大厅,公孙策默默地在院中站了一会,片刻后突然开了口:“还在担心他入住九绝宫的事?”仿佛早就料到那人会来一般,泰然自得。
“这九绝宫,玉帝确实是想错了。”来人赫然便是文曲星君,想来他居然把展昭一个人丢给了正值惊疑中的四大仙役了?
“星君也无需太过担心。这伤,想来一个九绝宫还不会怎样。”公孙策道,“再说了,若是真的住了进去,恐怕今后就真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那就试试又有何妨?”
听了此言,文曲星君又闷声沉思了少顷,这才缓缓点头。这一来,公孙策倒是在心中松了口气。这星君的性子,可也不是一般的倔强,幸而此次并未那般的坚持。
“先生觉得,熊飞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倒是另公孙策未曾想到,不过,这语气……倒真有几分问他人自家孩子如何的感觉。
“孩子,很好。”
不过这句回答又何不是带着些许的自豪与骄傲呢。
“这孩子,很招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