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妍（女尊）》中元

3、无出

　　项妍占嫡长，十岁便被立太子，受皇帝皇后宠爱，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自从娶了陈檀，觉今生从来没有如此快意过。

　　与陈檀结缔数月，四夷上贡珍品，都不在她眼里，不知为何，却心中郁郁。偶尔被她得知民间夫妇琴瑟和谐，必有定情信物，项妍深以为憾。

　　项妍从太傅读《尚书》学《中庸》，好读书。闻得民间有雅致文人，以图章定情，为神仙眷侣，心慕之。遂遍求图章，有好事者送太湖奇石，色泽温润。从师傅学雕刻，每夜纂刻，五指竟戳烂，流血结痂，不敢为皇后所知，图章一月乃成。

　　图章刻好之后，趁着七夕佳节，项妍与陈檀二人在东宫设立祭坛拜月许愿。陈檀说：“愿妻君千岁，臣侍常健；如同梁上燕，日日常相见。”

　　项妍笑，拿出图章，刻有“生生世世为夫妇”。一枚朱文，一枚白文，两人各持一枚。陈檀大喜，将图章贴身携带，以为生平美满幸福，莫过于此。

　　陈檀得项妍宠爱，良娣、孺人二人基本上见不到项妍，如同摆设。

　　皇后听闻项妍为了送陈檀的礼物图章，不顾身份贵重，每夜亲自雕刻图章，历时一个月，至双手手指受伤。以为项妍用情太过，陈檀有狐媚惑主之嫌，没有正夫应有的端庄贤德。遂不喜陈檀，反而亲近良娣、孺人等。

　　不久，景皇帝崩，项妍继位，年十六。景皇后为太后。陈檀入主椒房殿，称“陈皇后”。

　　项妍继位三年，陈檀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项妍过于看重陈檀，并不亲近后宫。眼看皇帝膝下无女，朝臣们都急了，纷纷上书要求广纳秀男，为皇室延绵子嗣。

　　更有御史上书弹劾，皇后善妒，德行有亏，宜自省。项妍把御史的奏章拿给陈檀看，陈檀骂道：“腐儒可恶。”项妍笑。

　　项妍不同意选秀，以为大选秀男是恶政，只为了满足个人私欲，不利于民间人口增加。群臣以为皇室子嗣为重，项妍不肯让步。朝堂争吵得不可开交。此时，有识者向太后上书，请太后出面干涉。后宫虽不干政，但是皇嗣关乎社稷，于是太后请项妍、陈檀来长信宫一趟。

　　太后有请，陈檀心有担忧，道：“父后召见我们，恐怕是为了选秀的事。陛下，不知为何，我今天左眼皮一直在跳，恐怕有什么祸事。”

　　项妍握住陈檀的手，宽慰道：“檀郎，也许是因为这几日疏于朝政，没去向太后请安，父后肯定只是想我们了。但凡有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不必太过担心，还有寡人在。”

　　自从朝堂开始争论选秀和立储，风言风语隐射皇后，陈丞相已经致仕，无人在朝堂上为陈檀遮风避雨，陈檀忧思过重。不过十七岁年纪，这几日不思饮食，已经日渐消瘦，手腕瘦只摸得到骨头。项妍看了不免心疼，又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项妍与陈檀到了长信宫，请太后安。

　　太后将近四十的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他出身大家，与先帝情好甚笃，独女为太子，继承大统，有生以来自在顺遂，没有不顺心的，是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

　　太后问：“皇帝，听闻最近朝堂不太平，都闹到我这里来了。”

　　项妍连忙请罪道：“是女儿无德，惊扰了父后。其实不过小打小闹，女儿处理得好，父后不用忧心。”

　　太后叹道：“事关皇嗣，不能不慎重。”

　　陈檀连忙跪下，道：“父后，是女婿的错。女婿未能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女。惹得陛下日理万机，还为此时烦忧，更是打扰父后安享晚年。”

　　“皇后，知道就好。”太后转过头道，“都上来吧。”

　　清一色的适龄男子，穿的花枝招展，一个个妆容精致。跪下齐声道：“参见太后，参见陛下，参加皇后。”

　　太后对项妍说：“这些都是新进的家人子，一个个从世家挑选出来的，身世清白，品德出众。陛下明年加冠，宜多亲近后宫。先帝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三岁了。”

　　项妍迟疑着答应：“是，”挑了一个家人子中离项妍最近的穿红色衣服的。

　　太后大喜，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红衣男子上前一步行礼道：“臣侍是阳平侯王禁之女。”

　　陈檀低着头，面色难看。

　　太后转过头又教导陈檀：“皇后，你是一国之父，当有父仪天下的品德。《诗三百》首是《关雎》，为后侍之德，贵在大度，最忌有善妒之名。养在皇后膝下，也是一样的。”

　　陈檀心想：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能是一样的吗？

　　晚间，项妍依旧宿在椒房殿。陈檀为今日太后的嘱咐，闷闷不乐。

　　项妍从后抱住陈檀，问道：“怎么了？”

　　陈檀道：“我知道身为皇后，当为陛下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可是我私心里希望你只有我一人。”

　　项妍转过来握住陈檀的手，安慰道：“檀郎，不必太过忧心，你我还年轻，会有孩子的。”

　　椒房殿以椒和泥涂壁，温暖芳香，寓意“多子多福”。陈檀看着这艳丽的红墙，道：“可是，我心里害怕。”

　　“我今生必不负你。”

　　皇后无出，太后施压，帝后相对涕泣，又成了永巷中一段佳话。

　　丞相夫郎来看陈檀，二人在椒房殿，听闻新进的家人子有孕了，太后大喜。

　　陈檀脸色骤变，陈父大怒，道：“皇帝遇我儿，可谓深矣。”

　　回禀的小侍听见陈父这句话，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陈檀连忙吩咐：“下去。”转过去对陈父说，“父亲言重了。”

　　陈父余怒未消，道：“我家一早不同意你进宫，是你一意孤行。我陈家的儿子，还怕找不到好的。你看皇帝是怎么对你的？是怎么对你娘的？是怎么对我们家的？”

　　陈檀脸色惨白，神情哀求道：“父亲。”

　　“我朝皇后的母姊，都可封侯，你看你母亲和你姐姐可有封侯？不仅如此，皇帝继位之后，还以你娘是皇后之母为由，要求她辞去丞相之职。自古外家富贵，可是皇帝是怎么对待我们陈家的？你的几个姐姐被迫辞去实职，只领了个虚衔。世人都在嘲笑我们。”陈父继续道，“这也就算了，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儿子，我们家为了你做出让步也没什么。可是你看皇帝是怎么对待你的。皇帝继位才三年，弱冠之年，群臣就嫌弃她没有女儿，一道又一道地上书要求选秀，顺便骂皇后无德。太后不知道从哪里搜来的家人子送到皇帝的床上。皇帝当年答应你的一人心，做到了吗？若是寻常人家的女郎，敢如此欺辱我陈家的儿子吗？”

　　“别再说了。”陈檀紧闭双眼，哀求道。

　　陈父见儿子不开窍，叹道：“檀郎，你今年才十七岁，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陈父离开以后，陈檀还为了他的一番话缓不过来，太后身边的教引公公道椒房殿传太后口谕：“家人子王氏有孕，皇后有违男诫关鸠之德，罚祠堂面壁思过一日。”

　　原来家人子王氏有孕之后，太后怕皇后心生嫉妒之心，做出残害皇嗣的行径，特意教皇后在祠堂反省。

　　思过？我何过之有？

　　陈檀顺从地来到祠堂，在蒲团上跪下。高祖皇帝，成祖皇帝，惠皇帝，文皇帝，明皇帝，景皇帝的牌位正在看着他，看着他这个三年无出的皇后。

　　陈檀想到大婚时项妍对自己说的话，“我心里只有你”，眼角流出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青石板上。

　　第二日，红墙绿瓦之下，陈檀望着祖庙的牌匾，心想：我没有孩子，为什么别人的孩子能够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