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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

  •   就在此时。
      迷宫又幻出了百般变化,刚好将阿瑾与捱雅所处之处分隔开来,在两人彻底分开之前,捱雅最后道,“瑾公子,这红销不是个你死我活之局,若要出去,单靠一二之人,是万万不能的。”
      他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句惊醒梦中人。
      这红销阁可是个会动的迷宫,若单凭一人之力,如何在五十五声鼓点之内,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地图?倘若一个人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只能勉力走出四分之一,那么这时候如果又来了另外三个在不同方向上走过的三个人,这张地图,是不是就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
      如果真是这样,那如今最困难的,便是如何找出这三人,以及找出这三人之时,在清楚地知晓最多只能活五人的前提下,那三人可还愿意彼此分享地图?

      另一边,与阿瑾分开的捱雅,皱着眉踢了踢脚边将醒未醒的那个人,“你还要睡到何时?”
      那人被踢得蜷缩起身体,脸上挂满了痛苦的神色,他双手在地上胡乱抓挠了好一会儿,方从可怕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他顶着冒汗的额头,四下望了望,忧郁的双眼转为喜色,他道,“这是红销阁?多谢仙长!”
      “徐浍,你若还想去救你那兄长,便将你那些没出息的模样收敛收敛,”捱雅单手拎起徐浍的交领,愣是将这比他高出一截的瘦高个从地上一把拽起。
      被这一连串动作勒疼了脖子的徐浍,背过身难受地咳嗽了起来。
      听着徐浍的咳嗽,捱雅道,“你这凡人也是命大,如今你且随我静等着便可,自有人替你我分忧解难。”
      “……仙长这是何意?”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徐浍问道,“家兄被那妖徒掳走,已有一月有余,小人寝食难安,实恐不敢久等。当日小人与仙长有约,若仙长带我入仙踪林,小人便将祖上藏有的木兰涧破阵之法一一相告……仙长如今,竟……”
      “如今这木兰涧你我进不得,”捱雅看了徐浍一眼,并未因这小子一番指控而着恼,“仙踪林只可入一阴一阳两人而已,如今已有一阳开道,那人是个五灵元阳之资,卦象之上,正好与另一人相合,故而,这仙踪林,只有那人进得……”
      “那人名字里可有个瑾字?”徐浍道。
      “不错,”捱雅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个人,可是当年同家兄一同于禹州\'诛邪扬善\'的瑾公子?”徐浍说着,低垂着的脸慢慢阴沉下来。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捱雅似未察觉到徐浍的变化,回道。
      “我不信他,”徐浍突然疾声大吼道,“仙长,我不信他!当年百宗攻上洛沂,家兄落难,是我拼死拼活将兄长从断崖上救回来,为了多陪伴兄长一些时日,我瞒着所有人,去给仇宗当杂役,这才得了些续命仙丹。我原以为就这样与兄长避尘而居,也算是人间趣事。直到那日,可瑾公子找上门来……一切就都变了……”
      “……凡人与修行之人总归是不同的,你如今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很,何必在意那些无谓往事?”捱雅道。
      “仙长,难道连你也不信我?”徐浍道,“不错,我能活到今日,也多亏了瑾公子那些丹药,可他妖言鼓动家兄杀上洛沂,难道为得当真是他口口声声的那句\'为报师门,得偿此仇\'么?仙长,瑾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您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他与那妖魔情投意合,什么诛轩景以扬侠义,他那不过是替夫报仇罢了!我虽不知那轩景究竟是否是个正派之人,不过那瑾公子,他那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却要骗得家兄替他卖命,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手,若天下落到他手里,恐怕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仙长……”
      捱雅叹了口气,“禹州那镇妖井困不了那妖魔多久,兴许近日它便要冲破镇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论结果如何,瑾公子如今的举动尚且在我计划之内,难道你我弃之不用,反倒要坐以待毙,眼看着生灵涂炭,天下大乱不成?”
      “……小人并无此意,”徐浍凝望着捱雅的侧脸,一下子竟有些莫名的脆弱,以及深沉的偏执,“小人只是乞望仙长多多提防着瑾公子,他是个极大的变数。”
      “我自有法子,你且安心罢,”捱雅负手看向天边翻滚的乌云,嘴角有些微的寒意。

      这厢,迷宫挪行之后,阿瑾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出现的是什么,便听得一声鼓点。
      以及伴随着鼓点而起的声音:
      “第五道菜,白玉翡翠汤。”
      只剩下两道菜未上,想来五十五声鼓点,也将步入尾声。
      难道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或许没有。
      只因这儿,是从未想过给生人留一条活路的木兰涧。
      危险从未如此贴近过他,阿瑾掉进了水池,岸上是一条浑身冒火的小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它原先细长的身躯,有一节突兀地膨大,好似它吞了什么庞大的生物。
      鲜血将池水染得如火般鲜艳,也稠密得腻人。
      那血并不是他的。
      在他来这里之前,这儿早就经历了一场恶战。
      那看不出品种的小蛇静静地望着阿瑾,池中的水流将他往岸边稍许推近了一点,那蛇便兴奋地接连吐着信子。
      被血水冲泡着的阿瑾,突地有些心神恍惚。

      阿瑾还记得,当年他初入洛沂之时,老宗主抱着他说,“好孩子,往后洛沂,可要靠你了。”
      等他再大一点,他抱着剑去追大师兄徐知灼,要师兄教他剑法。
      徐知灼擦着剑,头也不抬地随手塞给他一盘糕点,让他多吃点,别想太多。
      他气得眼泪直掉,捏着糕点小口啃着,嘴上气哼哼地叫嚣着他要找他那名义上的师傅告状,让这不负责任的师兄好看,其实心里头明白得很,他那师傅脾气怪得很,千百年来只窝在洛沂河畔,若不是洛沂宗环河而建,这个神秘的家伙,说不定都算不得居住于洛沂宗内。
      旁人只知调笑他是他师傅养的小媳妇,可他甚至不知他那夫君,究竟长什么样……
      直到那天夜里,他一脚踏进那块禁地,一眼便看到有个仙气渺渺的人,披着件月白风清的长袍,卧躺在河中央盛大的荷叶之上,这人的双眼如那夜的月光一般,清清凉凉的,可照在他身上,居然有些意外地温润。
      而这样一个仿若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的仙人,便那样如同月色一般,清凉又温润地朝他走来。
      他那时涨红着脸,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说,“……我来给你送点心,你……吃不吃。”
      “你明日还来么?”靖纥道。
      “……好,好的吧,”他别扭地红着脸被靖纥抱了起来。
      至此之后,很多年他都再也没能从那个梦里踏出去。

      “你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了?”
      黄泉阁主独有的少年般清朗的声音,突地传了过来。
      随即,阿瑾的腰间猛然一紧。
      黄泉阁主从池底上来,从后头一把抱住了阿瑾,“小舅母,这才过了多久,你身上的死气,怎变得这么重?”
      说着,他贴上来上上下下地闻,随后将阿瑾衣袖暗兜里的锦囊搜出来,一甩手扔给了岸上那条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蛇。
      那锦囊在半空中散了开,落到地面时,掉出了一小团细软的毛发。
      那是捱雅赠予他的锦囊,说那里头绘着藏宝图,等到了仙踪林,瑾公子再打开不迟。
      “小舅母,你这胆子可是越发大了,连短帐阁主夭儿的胎发都敢带在身上,是怕自个儿命太长了不成?”黄泉阁主说着,又道,“反正你总要死的,不若死在我手里,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你若杀了我,”阿瑾道,“可想好该如何与你舅舅交代了?”
      “你都要死了,还管我那舅舅做什么?”黄泉阁主道,“还是你舍不得死,变着法儿地求我饶了你?”
      说着,黄泉阁主余光无意间瞥向那将火蛇逼得缩进土里的锦囊,他双耳敏锐地动了动,猛地眯起眼来,“你这心黑小舅母,为了过这红销阁,居然如此算计我?”
      话音未落,他抱紧阿瑾,瞬间朝池底沉去。
      池底深不可测。
      血色的池水中,有一处突地冒出一涡流来。
      黄泉阁主加快速度,往那儿游去。
      涡流一瞬间吞没了他们。

      有水花溅起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阿瑾睁开眼,他躺在一处溪水畔的青石上。
      在他被他涡流吞没的那一刻,他突地想明白了一些事。
      这汪水池能被血浸得那么浓稠,必定是死过不少人。可什么地方死的人最多,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唯一的出口。
      那些人必定是找着了那涡流,想要从那儿出去,却都被涡流逆冲上岸,如此反复几次,最后叫那火蛇吞吃了,才有了如此局面。
      这般看来,怕是找着了那出口也是出不去的。
      红销阁主果真是个狠人。
      不远处,撸着袖子吃果子的少年郎见他醒来,连连骂道,“你这妖精,将我舅舅害成这样,如此却又来害我……”
      阿瑾看着他,轻轻道了声谢。
      “……你谢什么谢,”黄泉阁主涨红了脸,低声嘀咕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阿瑾盯着他那张红彤彤的脸蛋,道,“……谢你将我带出红销阁,如若不是你,我怕是出不去的。”
      “算你还有些良心,”黄泉阁主哼了一声,“不枉我被你白利用一场。”
      果然,如若没有木兰涧之“人”同行,那排斥生人的涡流,根本不会让阿瑾有机会竖着走出那红销阁。
      如此一来,什么七道菜五十五鼓点,什么迷宫地图,都是让生人存有侥幸心理的幌子罢了。
      红销阁,无解。

      “接着,”黄泉阁主道,“快些将你身上那迷毒解了。”
      说着,一个青涩的果子扔了过来。
      万物相生相克,红销阁的花草之毒,真正的解药,便生长在出口的岸边。
      可惜旁人怕是到死都不能知晓。
      “小舅母,”黄泉阁主看着抱膝吃着果子的阿瑾,他轻咳几声,道,“你既然嫁给了我舅舅,便对他好些。我是看在你是我小舅母的份上,才破例对你说这些。”
      他顿了顿,方道,“你之前与那锦囊呆得时间有些长,如今又沾了血水,激起那东西的凶气,它记得你的味道,定然会跟着你,你……多加小心。”
      说着,黄泉阁主心眼一转,又坏笑起来,“短帐阁你怕是过不得了,若是实在不行,你可叫我舅舅的名字,他能否过来救你,就看你表现了……”
      话落,他身影一变,如同落叶一般,被风一吹,便飘出去老远。
      在阿瑾看不到的地方,黄泉阁主看似潇洒的身影,却有着一张阴郁的脸。
      木兰涧之“人”世世驻守于此,不论何时都绝不能踏入仙踪林。只因,若是他们一旦踏入仙踪林,被这些死气一激,仙踪林便成了断锁的金库,便是凡间一个黄口小儿,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而易举地踏进去。
      这般下去,木兰涧维系千百年来的平衡,将不复存在。
      思及此,黄泉阁主心道:那脾气火爆的短帐阁主,素来爱子如命,前阵子不过是丢了一小团小儿胎发,便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今日若他那小舅母戴着那失窃之物进短帐阁,势必要与短帐阁主交恶。如此一来,他那舅舅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下去,如若杀不死阿瑾,哪怕阿瑾进了仙踪林,短帐阁主也敢追上去……
      这样一来,那仙踪林可就……
      究竟是谁得知了这一秘辛,黄泉阁主皱起眉稍,他得赶紧回去告诉舅舅。
      至于他那小舅母,就算被那东西跟着,也比之前明目张胆当宝贝藏着强些,短帐阁主脾性不佳,却不是个喜欢亲自料理生人的,只要不是他出手,他那小舅母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黄泉阁主向来是个滑不溜手,不待阿瑾问出些什么,他早便没了踪迹。
      阿瑾抬头望去,溪水岸边,一条铺满枯叶与尘沙的石子路尽头,往山上蔓延。
      如若他猜得没错,这儿,便是短帐阁的地界。
      他沿着石阶往上走去,一座破旧不堪的草庙渐渐跃入眼中。
      天地之间一派寂静,只有凉月那点儿薄光,不情不愿地,碎落在稀疏老旧,铺着零星几片茅稻的草庙之间。
      “嘎吱——”
      庙门开了。
      一位老者的声音,忽近忽远地催促他,快些进去。
      最后一声,似乎贴着他好似被寒风冻得苍白的后颈。
      风声中,有什么无形的手,一把将他推进了那座草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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