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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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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内只有朱槿一人在伺候,柔嫔却半倚在美人榻上,身上搭着一张薄毯,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嫔妾程云岫见过柔嫔娘娘。”
“柔妹妹这是怎么了?今日喜庆的日子,看着倒像是有些没有精神。”
柔嫔见流素和程官女子进屋,笑着撑起身子道:“没什么,刚说吃药,只是一闻那呛鼻的气味便吐了一会,结果药便搁凉了,刚让朱槿热了会端上来,又觉得有些烫,便歇会再吃。”
程官女子笑道:“有身子的人难免有这样那样的不适,都是正常的。”
柔嫔目光便转向程官女子,微显诧异,在她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流素道:“这是永和宫的程官女子,她日常少往各宫走动,柔妹妹想是见得少。”
柔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啊,正说怎么没见过这位姐姐呢,妹妹一向记性也不好,便是见过一两次的人,总也记不得,容易得罪人,姐姐莫怪。”又见二人还站着,忙道:“二位姐姐快坐,朱槿,奉茶。”
流素笑道:“不必麻烦了,刚在正殿喝过茶来的,听说妹妹得了《积雪凝寒贴》唐拓本,特来瞧瞧。”
柔嫔笑道:“朱槿,快去取。”
朱槿笑应了一声出去了,屋内便只留下三人。
柔嫔掀了薄毯想要起身,却又扶了额跌坐下去,流素忙上前扶着:“妹妹不舒服便躺着,无须这样拘谨。”
柔嫔笑道:“只是想拿药吃,又觉得有些头晕。”
流素见她脸色苍白,显然确实不舒服,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又听她道:“能劳烦姐姐帮我取一下么?”
“好。”流素便过去端药碗,听柔嫔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姐姐。”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流素刚端起药碗,程官女子便过去接了,笑道:“何劳敬嫔娘娘亲手做这些,嫔妾愿代其劳。”
流素心中一动,便由她接着过去递给柔嫔,见柔嫔闭眼蹙眉喝下了,才撤了药碗拿了帕子递给柔嫔。
这时朱槿也拿着拓本进来了,见状忙放下拓本过去抢了药碗笑:“怎么能劳动二位主子,这些事本该是奴才做的!”便拿了药碗出去了。
转眼紫薇与笙竹进屋,一人托着清茶,一人托着糕点,柔嫔笑道:“妹妹怕喝苦药,每回喝完都要吃些蜜饯果子去味,两位姐姐也尝尝。”
流素与程官女子都笑着谢过,却不去取糕点,只展开拓本评点。拓本是真,但是否是唐拓本,流素就看不出了。
柔嫔边听她们说话,边喝口清茶漱口,又拈了香草青梅吃着,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神色宁馨,一手轻抚小腹,看着很是满足。
流素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神情,觉得她尚有些烂漫的少女情态,与皇后的外表端丽柔和骨子里却深沉难测是有些不同。
笙菊这时匆匆从正殿过来:“柔主子,敬主子,程小主,皇后娘娘说人都到齐了,请三位主子去正殿赏花。”
“皇上也到了么?”
笙菊道:“皇上这会才刚下朝吧,一时半刻间就会到的。”
流素笑道:“好。”却见柔嫔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些,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来,不禁诧异:“柔妹妹又不舒服了么?”
柔嫔勉强一笑:“没事,紫薇,扶着本宫。”
“柔妹妹不要勉强,不如先歇着罢,你是有身子的人,不比平时,不要逞强。”
柔嫔摇头:“近来都是这样的,也没有大碍,出去只坐一下便回来,也算全了礼数。否则既请了各位姐姐来,自己却不到,岂不让人说妹妹仗着怀上龙裔倒摆起谱来?”
流素道:“别人爱说便让她们说去,又岂堵得住悠悠众口?还是自己身子要紧,笙竹,还不帮着扶柔主子上床。”
笙竹和紫薇扶着柔嫔往床边去,柔嫔挣扎一下,似乎还想强撑,但腿一软,终是撑不住,便无力地由她俩架着过去了。
流素皱眉:“看柔妹妹这样子有些不对劲啊,去请宗太医吧。”
笙菊也觉得不对了,拔腿便往外跑。
柔嫔斜倚在床上,汗珠越发细密,颗颗沿着粉白面颊滚落,却不闻她一声呻吟。
柔嫔个性强硬至此,流素颇感意外,心思一动,伸手过去握着她的手,拿自己的帕子擦着她的汗:“柔妹妹,哪里不舒服?”食、中、无名三指已悄无声息地搭上她的腕脉。
流素脸色渐变,柔嫔的脉象细弱微沉,胎像有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抽了手迅速起身,拉了程官女子出去,道:“程姐姐,咱们先去禀明皇后。”
程官女子见她急速往外走去,知道发生变故,也不多问,只跟着她往正殿去。
满殿的花香扑鼻而来,殿中搁着两只三层花架,整齐地摆放着各色时令花卉,两侧分列坐着诸嫔妃,见她俩步履匆忙进来,本是笑语喧哗的,也都止住了,齐诧异地看着她们。
皇后盯着流素的脸,笑容凝在脸上。
流素从她眼中看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断定这又是个布局,于是不动声色道:“皇后娘娘,臣妾方才去柔妹妹那里赏拓本时,突然见她不舒服,便过来说一声,现在笙菊请御医去了,不如请娘娘移驾去看看。”她神色稳定,说话条理分明,看着并不像发生了大事的样子。
皇后听流素语气平淡,有点摸不清底细,“嗯”了一声,也不便表现得太过慌张,只带笑答:“本宫去瞧瞧。”
流素侧脸看了眼程官女子,她也正看流素,神色自若,仿佛有种洞悉先机的了然。流素心中一动,蓦然觉得此次她与自己同行来探望柔真并非偶然。
皇后前脚走,后脚玄烨便至,见殿内声音低微,个个交头接耳,气氛有异,扫视了一圈道:“怎么了,皇后与柔嫔呢?”
众嫔妃齐起身见礼,流素答:“臣妾先前见柔妹妹不适,让皇后娘娘去看她了。”
“怎么不适了?”
流素便将经过说了一遍,说到朱槿出门去取拓本时,她故意顿了一下看玄烨的反应,他目光闪动一下,神色并无变化,流素知道他已会意。
所谓去取拓本,现在想来是件颇为蹊跷的事,首先柔嫔身边只有朱槿便是奇怪,拓本不随身带着或放在东暖阁,又是不合理,柔嫔既邀她赏拓本,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事?
流素正想着,就见笙竹神色惊惶地奔进殿,扑通一声跪下:“禀……禀皇上,柔嫔娘娘的胎……”
“说清楚。”
“柔嫔娘娘……这会腹痛不止,正在……宗御医说胎像不稳,可能……”
“行了,你先去治好你的结巴再来回话。”玄烨冷冰冰摞了一句,大踏步便往门外走去。
众嫔妃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变了脸色。但这会儿谁也不敢跟过去,只怕会惹上是非。
但殿内安静,便能听到殿外不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隐约的传话声,一会儿叫打热水,一会儿叫递东西。
流素道:“本宫出去看看。”
宜嫔一把按住她的手,盯着她微微摇头。
流素轻笑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跟着轻轻拿开她的手便走出去。
皇后不在,想是在东暖阁寝室内,内室门紧闭着,偶有宫女进出,也是随手关上,玄烨则在门外负手站着,神色冷峻,看着并没有过度惊慌和悲伤之色,只是眼神极沉暗。
“皇上,里头怎样?”
“说胎像有变,恐有不保。”
“宗仁礼在里头?”
玄烨点一下头。
“可是没有稳婆,倘若真有不方便,他身为男子,很多事不能处理。”
“有龚嬷嬷在,说是从前在宫外的时候常替人接生的,是个熟手。”
流素点点头:“这个龚嬷嬷不是坤宁宫的人吧。”
玄烨凝视她片刻,点点头:“是安嫔的乳母,今日陪安嫔过来的,方才她们正走到这里便听说了此事。”
“真巧。”流素看玄烨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
守在门外,却只听见里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没有听见柔嫔的呼喊哭叫,流素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忍耐力。
不多时,宗仁礼满头大汗地将门开了一线,低声道:“禀皇上,柔嫔娘娘的胎保不住了,已经滑了……”
“为什么?!”玄烨厉声问,神色开始紧张起来。
“还……还不清楚,微臣要先处理娘娘的病情。”
玄烨挥挥手,宗仁礼便退进去,跟着皇后侧身出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两眼通红,极为悲伤。
“东珠……”
玄烨刚将手按在皇后肩上,她便受惊似地猛然抬头,看着他哇一声哭出来,伏在他肩上抽泣不已,拿帕子不停擦着泪。
“到底怎么会这样?朕要进去看看柔真。”
流素冷眼看着,心里默想皇帝的脸色变化真快,瞬间便从寒霜满面变成了忧心如焚,带着焦虑悲痛。
皇后见玄烨真踏步推门,死死拦着哭叫:“皇上,不能进,污秽之地恐有损龙体,已经是……是滑了,还是先候着吧。”
“但是柔真……朕担心她,要进去看看。”
“宗御医说她身体尚好,正在命稳婆和奴才处理,皇上进去也于事无补,还是静候宗御医的消息吧。”
玄烨默然,终于与皇后一起往正殿去。
帝后落了座,皇后便擦着泪收拾了悲戚容颜,横扫殿内一圈,道:“笙菊,去把所有的奴才全叫来。”
“是。”
转眼殿内跪了一片,太监宫女嬷嬷厨子共有二十三人。笙菊回报道:“除了紫薇朱槿在伺候柔主子,其余都在这里了。”
“今上午从柔嫔娘娘来了,都有些什么人出入东暖阁?”
笙菊一一禀了,其余人大气也不敢出。
“柔嫔娘娘可有什么异样?”
笙菊脸色有些为难:“这事要问紫薇朱槿,多数时候都是她俩在。”
流素静静听着,这就审起案来了,分明认为柔嫔流产不是正常现象了,皇后的判断力真强,宗仁礼什么还没说,她就认定有人对柔嫔的胎做了手脚,真是太情急反而露马脚。
流素默不作声与程官女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笙竹笙梅,去把紫薇朱槿替换过来,另外把柔嫔用过吃过的东西都拿来。”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