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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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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一个早晨,姜晨从草席子床上饿的醒过来,神情呆滞地坐在床沿上,呆呆愣愣了很久,最后实在饿的受不了,才一摇一晃地下地寻找食物。
这个家破败,积满灰尘,除了一个草席子铺成的床,一口破铜烂铁似的大锅之外,什么都没有。姜晨在草堆里扒了半天,居然扒出来一个发霉的窝窝,她想也没想就狠狠地咬了起来,虽然味道让人呕吐,但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把这种东西吞下肚子里,以抚慰自己两天未进食的胃。
一口一口啃着又硬又难吃的窝窝头,姜晨无神的眼睛也活动起来,过了不一会,她就啃完一整个窝窝头,想想往事,想想一无所有的现状,姜晨抱头痛哭。
这是她的第二次生命了,上一次她是被人活活打死的,一开始还感觉痛,最后只觉得冷,冷到失去意识,再次醒来,她就到了这里,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农村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叫泥娃,父亲不务正业只知道赌博酗酒、成日打骂母亲,后来喝醉了在村头与人打架,一头栽到地上死了。父亲死了没过多久,泥娃的母亲就改嫁了。母亲把她扔给爷爷奶奶,可爷爷奶奶也不要她,把她扔在这间破房子里自生自灭。这小姑娘挣扎着熬了一个月有余,终究还是饿死了,于是一缕游魂阴差阳错附到这小姑娘身上,姜晨就成了泥娃。
无论怎么样,还是得活下去,姜晨心想。
拖着一个凡胎□□,要活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有口饭吃。泥娃太穷了,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很穷,这几年村子里的村民生活无一不是饥一顿饱一顿,一天能吃上一顿饭是常态,一天如果能吃上两顿饭就算得是众人艳羡的对象了。
这无疑是碰上了个荒年,姜晨悲叹。即便是好心的村民也没有能力施舍给她一口饭吃了。
“泥丫头?”
院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姜晨饿的瘫倒在床上,没有力气去想这是谁了,反正不是她生前认识的人。
“泥丫头,你在吗?”听起来是个小男孩。
那人又连续问了好几声,脚步声一顿一顿地,十分虚浮,也是个穷疯了的人吧。姜晨突然想起曾经听说过的易子而食,有了求生想法的她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还好对方年龄不大,虽然她现在弱鸡一个,但不至于慌了阵脚。
“谁啊?”姜晨喊了一句。长时间没有进水的喉咙哑的像是被烟熏了,声音细如蚊呐。
屋外的人在门前犹豫了一会,许是听不到泥娃的声音,直接推开门进来了。屋子里好久没有打扫过,那孩子先是咳嗽了两声,继而直奔卧室而来。
“泥丫头……你……你怎么了”他看到姜晨的样子有些惊讶。
饿的脱了相,肯定不会好看,甚至有点恐怖,姜晨心想,毕竟泥娃小朋友留给她的这幅身体可是饿死过一次的。
眼前的孩子看起来有七八岁大,但是考虑到这里人穷的没饭吃,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这孩子估计要比七八岁这个年轻大上不少。姜晨从泥娃的记忆里翻了翻,好不容易有个对上号的。
曾经家住村南的教书匠的儿子,姓蒋,名书意。灾害来之前,教书先生颇有先见之明地带着妻儿搬到了县城,一晃过去快两年了。蒋书意的奶奶有菩萨心肠,对泥娃很好,经常颤颤巍巍地走半个村子来看泥娃,连带着泥娃和蒋书意也熟了起来。后来蒋书意一家搬走后,蒋奶奶特别放心不下泥娃,偷偷给她塞了一小袋铜板,可惜泥娃最后被饿死,铜板也没有用出去。
按理说蒋书意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像他们这样贫穷,但现在看蒋书意蜡黄的脸上有一些浮肿,看样在县城过的也不好。
姜晨猜测着的时候,蒋书意急匆匆从随身挎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姜晨一看是个漂亮的鸡蛋,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蒋书意把鸡蛋塞在姜晨手里,“你吃,快吃!”
姜晨饿到这个份上,拿起鸡蛋抠了抠鸡蛋皮,甚至还没抠干净就两三口吞了下去,又被噎的喘不过来气,一边锤着胸口一遍踉踉跄跄跑到木桶边儿上去喝前几天屋顶漏雨接下来的雨水。
终于缓过了一股劲儿,姜晨问蒋书意道“你咋来了,你爹和你娘呢?”
蒋书意低下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默然不语。姜晨心里咯噔一下,问他:“是不是奶奶出了什么事?”
蒋书意半晌嗯了一声,自云自从他们一家从村子里搬走之后,奶奶就一直郁郁不乐,想回到村子里去,但是父亲不肯。没过多久,暴雨下了两个星期,把地全给淹了,紧接着又有蝗灾,父亲更不肯让奶奶回村子里,不多久奶奶病倒了,一病三年,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
姜晨听到这些难过起来,虽然这个老人对她来讲只是个陌生人,但她还有泥娃留下来的记忆。在泥娃短暂的一生里几乎全是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唯一让人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就是这个非亲非故的老人,蒋奶奶对泥娃比亲奶奶还亲,是生前对她最好的人了,而她病了这么久,泥娃都没能去看看她。想到这里,仿佛带着泥娃感情的眼泪漱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问“是什么时候……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蒋书意闻言抬起头看她,“奶奶还在。”
他看姜晨不解,立刻补充道:“但是大夫说就这几天了。奶奶说不想死在外头,爹就把奶奶送回来了。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去看看她,看到你她也许会开心一些。路上我听小凤说了你家的事,你在屋里好几天没出来了,我真怕你也……你也不在了。”说到最后蒋书意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姜晨拍拍他的肩膀道:“幸好你来看我了,不然过一会儿我可能真要饿死在这里。”
一番言语之后,姜晨跟着蒋书意直奔村南。
这还是姜晨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出门,即使在泥娃的记忆里她已经得知这个村子有多么落败,但亲眼看见的还是不一样。
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干净的纤尘不染,处处是琼室瑶台,玉砌雕栏,是恍若仙境之处,人们衣着锦衣华服,容姿个个宛如仙人,而走在这里,干了的黄泥路凹凸不平,一脚深一脚浅,路上人也没几个,都穿着破败褴褛的衣服,像是几块破布绑在身上,面色枯槁,完全是将死之人的神情。
蒋书意一家走的时候匆匆忙忙也没有卖掉房子,三年过去了果然积了尘土,但终归比自己家漏雨的小茅草屋好的多了。姜晨拿破布条蘸水使劲擦了擦脸,进去之后就看见蒋书意的父亲——那个年轻的教书匠坐在床前和自己满头银发的母亲说着什么,神情气郁,看样子是在说不开心的事。
蒋书意对姜晨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敲了敲旁边的门,教书匠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继而看向姜晨,他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了姜晨一遍,神情中包含了满满的不屑和怨恨,毫不掩饰,看的姜晨莫名其妙。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床上传来微弱的病恹恹的声音。
“乐竹,是书意来了吗。”
乐竹大概是教书匠的名字。教书匠见自己母亲说了话,也就不再看姜晨,转身对蒋奶奶说了一句,就起身离开了。
姜晨被蒋书意带着向前走,教书匠经过姜晨身边,对着蒋书意交代了一些别气着奶奶的话。姜晨突然感觉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一闪而过,姜晨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门道也没看出来,姜晨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了蒋奶奶床前。
一看见蒋奶奶,她的眼睛鼻子就开始发酸,眼前的老太太和记忆里的那个菩萨般的人,除了眼神依旧慈祥和蔼之外,大大的不同了。记忆里蒋老太太可是个面色红润甚至有些富态的老太太,这病折磨了她三年,竟然把老太太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瘦骨嶙峋,皮肤上爬满了老年斑,即使不用大夫诊断,她也知道对方行将就木,是活不长了。往日姜晨见到的人大都是俊男美女,最怕见到这种老人,路上遇见都觉得晦气,今时不同往日,经历过那样的事之后,来到这里又遭遇着饥饿贫穷的窘境,看到蒋奶奶只有满腹的说不出来的委屈。
蒋奶奶颤巍巍的手拂上姜晨的脸颊,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姜晨枯瘦的脸上饿出来的凹陷。“泥丫头,你还在……你还在就太好了。”蒋奶奶和蔼温柔地看了姜晨一会儿,让姜晨不禁想起自己生前的故人,又是难过的不行。
“奶奶,你怎么这样了……“姜晨哭起来,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蒋奶奶看到她落下的泪水,明显地僵硬起来,神色一瞬间变了,干枯的手指也在姜晨脸上顿了一下。
紧接着蒋奶奶握住姜晨的手,对蒋书意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对泥丫头说。”
蒋书意最听奶奶的话,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姜晨眼看着蒋书意走出屋子,心里又冒出一阵古怪感来。自她进这个屋子里来就感觉很不对,教书匠身上的气息也不似常人。在泥娃的记忆里蒋奶奶的确是个大好人、大善人,但那是对于泥娃而言,对她姜晨来说,蒋奶奶终归是个陌生人。
姜晨心里正有些不安着,耳朵就清清楚楚听到蒋奶奶说了一句话,无异于一声惊雷。
“你不是泥丫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