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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雌雄莫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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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偶尔泛起的涟漪外,日子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枯燥的培训生涯需要爱情的点缀,我依然和胤祥进行缈无定论拍拖。年希尧见了,不敢指摘皇子的不是,暗自里让大嫂提点我,说是待选秀女要注意影响。意思是叫我节制点儿,不可和皇子深交。劝的狠了,有点拿家族荣誉威胁的倾向,我只好顺其意,“收敛收敛”。不过胤祥也并非闲人,兵部事务总地来说还是比较繁忙,只能忙中抽空来探望。实在公务缠身,就让福儿送点小玩意什么的,道是解乏。
不知何故,选秀推迟到四月初,现如今也是三月中下旬了,“培训”接近尾声。为了让我不闷着,竟然放宽了管制,可以在既定范围内出行,譬如采买脂粉,绣线等女儿家用品什么的。
天气渐暖,夹袄穿着仍人觉热,便起了做衣裳的心思。裁剪制衣,我很早便和奶娘学过。不过久不动手,现在不知手艺生疏了没。于是领了春夏去往兰衣坊选布料,打算温故而知新。这兰衣坊是京城的一大销售布料成衣的铺子,档次很高,里面品种很是齐全,常有西域甚至海外的布料、服装。御用布料供给也是由这家经手,可见名气之大。
常年贵客盈门,兰衣坊气派自然与众不同。内府女眷由绣娘引至楼上厢房,那里专门接待女客,陈列样品,可以自行挑选。我和春夏挑了半天,选了两匹银红色的软烟罗,一匹鹅黄绸子,一匹象牙白的丝缎和石青色的织锦。出了厢房,看到二楼的花厅中居然有各色的鞋袜,甚是精巧,便看了起来。罗袜大多是浅色,白色、粉红粉蓝居多,很少有花样,只在袜缘上有些许刺绣。想来是怕刺绣太多了硌脚吧。
绣鞋则是五彩缤纷,形色各异。汉族妇女大部分还是裹小脚,因此一批小巧的金莲绣鞋煞是夺眼。我拎起一只,用手比了一比,皱眉道:“真是三寸那,这可怎么穿!”
春夏笑道:“小姐又不曾裹脚,自然穿不了的!”那鞋只有我手一半的长度,握在掌中小巧可爱,难怪古人要说“把玩”莲足。这么小,得费多大劲才裹得成啊!要知道,裹足是将少女的足趾洒了石灰和白药硬生生的绑在布条中,再裹住整个足部,让它腐烂枯萎成小小“金莲”的模样,整个儿畸形变态加残忍。想到那种血淋淋的样子,不禁冷的一抖,赶忙扔掉小鞋。
“嬷嬷,你看这凤头绣鞋可好?”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感觉很熟悉。回身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扶着一个老嬷嬷,看周身气派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看中的是一双桃红绣金的凤头鞋,鞋面通体用金线修满羽纹,足尖翘起成钩状,上面镶嵌着一块翠玉。
我瞧她上罩翠色暗花小袄,下着浅色百褶裙,倒也罢了,裙下却露出了一双大红的绣鞋,上面还镶金嵌玉的。顿时暗笑,看来此女不大会打扮。于是朝她微微一笑,道:“这位姐姐可是替自己选绣鞋?”
她闻声抬头,看见我,微微一楞,半晌方道:“正是。”那双眼睛怎的如此熟悉?我也是一呆,脑袋晕乎乎的,想不起来可曾见过此人。那老嬷嬷却是笑咪了眼,说道:“这位小姐得闲么?也来给咱家闺女挑挑罢!”我见老人家和蔼可亲,便过来同看。
“看这位姐姐足上所穿和手上拿的,想必是喜欢华丽精巧的鞋子罢!”我拿起她所挑的另一只绣鞋。她又是一怔,笑:“的确如此,妹妹有何指教?”我笑而不答,继续问:“姐姐可是喜欢穿长裙?”她点头。
我笑道:“这便是了!”指着手中鞋子,细细的解说:“长裙之下,绣鞋一般略露足尖,显得莲足秀气可人。而姐姐所挑的鞋,通体绣金,岂不是被遮在裙内,不能尽显其美,可谓浪费。因此,若喜好长裙,绣鞋应着重于足尖的修饰。凤头小巧可爱,翠玉未免过于沉重,缀在上面压住了凤尖的细致与灵动。华丽则已,秀气不足。”拎起另一只绣鞋,道:“我以为这样,用栗米大小的珍珠镶在凤尖上更为秀丽。况且珍珠乃水中之物,衬在凌波袜前,流水裙摆下,更显灵动生辉!”
那女子听的惊喜不已,忙道:“闻君一言,茅塞顿开!我亦觉得如此甚好!”说罢尴尬一笑:“我向来不擅打扮,叫妹子见笑了!”那嬷嬷笑道:“我老啦,眼光跟不上你们年轻姑娘家,也不会打扮闺女。这位小姐再替我闺女看看,挑一身衣裳罢!”
我忙道:“不必客气,伯母姐姐唤我小鱼儿便好!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那女子定定的看着我,奇道:“你当真识不得我了么?”
“聚贤楼!”我失声。
她点头,俏皮一笑:“正是在下!”
果然!这女子原来便是聚贤楼主莫非。怪道上次我便觉得这楼主未免过于俊美,还有福儿说他娘娘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二人哈哈大笑,春夏似懂非懂,老嬷嬷目瞪口呆。
遂寻了一处包厢畅谈。方才知道故去的老楼主无儿,只有莫非一女。因此,从小就将其作男子养,教她读书识字,经商营业,后来便继承了聚贤楼以及各处产业。而莫非因为要出入商界,便女扮男装,只私下底才作女儿装扮,这也是极少的。说巧不巧,刚好被我碰上。她为人直率,也不掩饰,我甚是欣赏。
论相貌,高鼻薄唇,从女儿家来看过于英气;细眼秀眉,作男子装又未免俊美的过分。其实,莫非应该是那种中性的美,搁现代可以直接去参加超女选秀了。
“最近我打算送二娘——”莫非示意身边的老嬷嬷,“回趟老家。二娘一直住在杭州老家,因此临行前我顺便来兰衣坊购些衣物。不想看到了你,好生吓我一跳。不过我想,你为人不错,也没必要遮掩。大家自是好姐妹,不过,你可别透露给别人知道!”
我笑道:“那是自然!”
莫非诡异一笑,“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是宫里的十三阿哥吧!”
我奇道:“你怎知道?消息如此灵通!”
她笑得朗爽,得意无比:“也不看我聚贤楼什么地方!”顿了顿,点头感叹:“皇阿哥里有如此人物,当真难能可贵!我见过的满洲贵族青年十有八九都是酒囊饭袋仗势欺人的家伙!”言语中尽带了几分恨意。
“十三阿哥豪爽仗义,颇有几分魏晋风格!”我也感慨:“确实难得!”
她抿了口茶,转了话题:“你看我这一身如何,刚在霓裳馆买的!”我一楞,笑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她奇道:“你便说你的,我生哪门子气呢!”
“这袄子式样花色没的说!不过,质地有点偏厚,这种织锦过于厚实,做秋冬的厚袄子还不错,春季交夏的时节来穿未免不妥。而且下身的裙子是真丝的,轻灵飘逸,两者材质反差太大,有点不相称。”她见我说的有理,点头赞同。我增了几分笑意:“我说,你平时并不怎么穿裙子吧!”虽是问,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她笑:“差不多是破题而头一遭罢!”
“百褶裙美观则已,过于华丽,适合盛装打扮,平时出门穿么,有点夸张。居家来说,裙 幅八到十幅即可。材质么,细绉轻纱最佳!”
“小鱼儿姑娘真是懂行啊!”二娘笑道。
“哪里哪里,略懂皮毛而已!”我谦虚道,心里头轻飘飘的穷得意。“我可是皮毛不通!”莫非自嘲道:“打小儿就长袍马褂,二十几年就这么过来了。这倒罢了,只是头发怪不好弄的!”我也大为惊讶:“上次看你是光脑门的,怎地——”恍然大悟,指着她的额前笑道: “假发!”
莫非尴尬不已:“噤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一句话逗的众人皆笑了起来。又坐了片刻,挑好了衣物,便结了账。好家伙,几匹布料愣是花了我五十两银子,够贵的!一时莫非客气起来,强要付钱,我挣了许久,赌咒发誓,她方才作罢,嘴里还嫌我小家子气。
看她娘儿俩出行并未乘车,我便邀其同行,先送她们到城南的莫宅。没想车到半路,居然“抛锚”了。小马一看,原来是车轱辘裂纹,毁了。这下可好,四人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当今之计,唯有让小马回府重叫辆车过来。小马得令,遂将车厢卸下,自行骑马离开。
四人立在路边,好不尴尬。
突然心血来潮,道:“莫姐,我有个主意,不知可好?”莫非道:“别卖关子,你且说,我听着。”
于是便将心中所想细细说于她听。因为看到中途“抛锚”给出行带来极大的不便,突然间想到了现代方便快捷的交通系统。假如能有一定的财力,在繁荣的北京城是不是可以建立起一个古代的马车公交系统呢?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足够的马车和车夫,这些应该并不算什么难事。
莫非听了,赞叹不已:“小鱼儿的心思真是巧妙!依你所言,在商业重地和百姓住宅密集区设立特定的‘车站’。马车行程专线固定,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发一辆车,这样一来,只要寻到车站,便能随心所欲的到达目的地。真是绝了!”
我一脸激动:“这些有固定行程的马车称作‘公车’,方便快捷,便民使用。如果需要得定的使用,可以抽出一部分马车用作出租使用,叫做‘出租车’”当下又将出租车系统的原理简单说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来办这个车行?”莫非声音有点颤抖,看来她确是动心了。
我继续畅想:“这个车行建立起来,京城百姓出行何其便利,是善事亦是财事也!”又道:“如果觉得没有把握,可以先在民间做个调查,看看百姓的意见如何。再者,可拨款弄十几辆车先在大栅栏那边试行一下,如果可行,再做大做足也不迟!”
莫非连连点头,欢喜道:“好妹子!我回去定要办成此事!你真是小福星,哪里来的这些好点子!如若可行,你也要出些银子,咱们合伙,事成分利!”我心想难得有人出力,参一股分红也不错。于是应了,心中自有打算。
既已商定,二人皆大欢喜。莫非雀跃不已,几乎打算马上去安排此事。小马还未回来,春夏等得心焦,我也暗自奇怪。这时,一辆马车行过,忽然停下,跳下一个人来,嘴里说着:“这不是年姑娘么?”
抬眼看去,锦袍小褂,紫金马靴,宽额高鼻,剑眉星眸,却是十四阿哥。心中讶异,笑道:“正是我,十四爷缘何至此?”莫非闪到一旁,以袖遮面,害怕被认出来。十四问道:“你们车坏了么?马都卸走了?”我不及回答,春夏快言快语,喈喈呱呱将前因后果说了。十四笑道:“真是不巧!这样罢,你们坐我的马车,我正要回宫,稍你们过去得了。”说完作势请我们上车,不容拒绝。无奈之下,几人上了马车。十四亲自驾车,我心下过意不去,只得把好话说尽。十四却不以为然,并且让随身小太监先去年府通个气儿,免得和府里人错过了。
如此这般,果然快到府时,才遇到小马换了新车出来。见我们安全到达,十四方才离去,留下年希尧充满疑问和暧昧的眼神,让我避之不及。
安顿好后,派人送走莫非娘儿俩,此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