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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进屋来 满屋人静 夜无声 家人深沉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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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阿尔法小队因为三天后即将来访的外交事务,已经全部归队,直到任务结束。尹明珠也是闲得无聊,所以天天拉着墨子卿逛来逛去,可惜墨子卿兴致不高。
“学姐啊,你这是怎么了嘛?问你什么都说好看,也太不掩饰你的‘真诚’了吧?”尹明珠抱怨道。
墨子卿也觉出自己情绪的低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累而已。”
“你都在家歇了好几天了,还累啊?”尹明珠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故意岔开嗓门:“哎呀,前辈的体力果然还是好啊。攒了三十多年,嗯~~~你一定也很累。”
墨子卿惊得眨眨眼睛,嘴巴微张,一时倒是不好说什么了。此时最想做的,恐怕就是将眼前这个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时刻拿自己开心的小丫头,痛痛快快的打一顿这件事了吧?
尹明珠是何等聪明伶俐,只见对方眉梢儿一挑,一个撤身,便保持了安全距离。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墨子卿提着尹明珠疯狂购物的一大包战利品,在后面追。
“我又不傻,等着你来揍我啊?”尹明珠拔腿就跑。
墨子卿追了两步便停下了,摇摇头,被气得直笑。深呼吸,阴霾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等等我。”
露天咖啡厅。
墨子卿抽着烟,看着马路上的车流,半天都没动。
“学姐在想什么?”尹明珠端了两杯咖啡走过来。
“没什么。”墨子卿回过身。
尹明珠一歪头:“没想什么?骗人。我去买咖啡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你,一座雕像。”
墨子卿无奈的笑笑,端起咖啡:“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想,所以才什么表情都没有。仔细想想,以前连发呆,都是种奢望呢。”
尹明珠喝着咖啡笑了:“哎~~~真想永远这样下去,做个废人也好啊~~~”
墨子卿看向她:“你已经很幸福了。”
尹明珠调皮一笑,随后微微暗淡下来,然后继续笑着。
“嘿。”墨子卿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尹明珠抬头:“嗯?”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她端起咖啡喝着,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
墨子卿点点头,也不继续说,就那样看着她。
被一个久经沙场的警察盯住不放,就算自己不是犯人,时间久了,也会产生错觉,然后下意识开始躲闪。墨子卿就是这样的人,她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盯着你,你就会浑身发毛。现在,她就这样一直看着尹明珠,也不说话。
结果···
“行了行了,我说还不行嘛。”尹明珠气哄哄的讲述了甩掉徐大荣的英雄事迹。
让人心酸的是,爱情重要还是面包重要这个千古难题,果然还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虽说尹明珠真心可见,但作为男人的徐大荣,却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他相信这个女人愿意跟他同甘苦,也能够做到共患难。即便他再努力,在未来岳父面前,依然会被扣以不能给她幸福的帽子。即便尹明珠为他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即便为他站在父亲的对立面,徐大荣也不会感到快乐。
他不想她这么做。因为,他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不能让她站在如此艰难的立场上,苦苦经营。
因为爱她,所以不能让她挡在爱她的父亲身前,彼此伤害。
如果各自带着割舍,即便在一起又如何?还不是小心翼翼,觉得对方欠了自己,或是自己欠了对方。
徐大荣愿意满足未来岳父的要求,脱下军装,得到将军的支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但尹明珠不愿,她同样不愿意徐大荣放弃掉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最忠诚的信仰。所以她才提出:若你脱下军装,我们还不如分手。
说到底,这与当初为了柳时镇的前途做的选择,又有什么不一样?
正说到义愤填膺之时,尹明珠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极不情愿的拿出来,顺便扫视着屏幕上的名字。
“哼!”她把手机扔在桌上。
墨子卿叹了口气:“是徐上士吧?你差不多得了啊,人家都主动打给你了,还不就坡下驴?”
“哦~~~学姐你说我是驴!”尹明珠瞬间不愿意了。
“哎呀这只是一种比喻而已啦,你可真是的。给我好好说话!”墨子卿也有点受不了这种小女生的状态了:“到底要不要接啊?”
“不接。晾着他。”尹明珠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随着屏幕变黑,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徐大荣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似乎有点致死方休的意思。
墨子卿看着尹明珠毫不心软的态度,放下咖啡杯:“行了,差不多得了。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呢,快接。”
尹明珠虽说一副绝不妥协的样子,可眼睛却总往手机上飘。墨子卿也不戳破她,还给搭了个梯子。
尹明珠终于接起了电话,一副陌生的态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的徐大荣似乎很激动,上来就嚷了一句。
“你管我在哪儿?”尹明珠毫不示弱。
“墨小姐跟你在一起吗?”
“这个你好像也管不着吧?”尹明珠有些难过,徐大荣从来没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
“哎呀没时间斗嘴了!中队长出事了!”徐大荣似乎快把手机捏碎了。
“什么!”尹明珠猛地站起来,一边确认这个消息,一边看向对面的墨子卿:“时镇前辈出什么事了?”
墨子卿‘腾’的一下蹿起来,一把抢过手机。只听见听筒中传来的声音,生生击碎着她的心:“中队长现在很危险,有四处枪伤,你们立刻赶到海星医院,我处理完现场就过去。听到没有!”
墨子卿迟钝的放下电话,整个人晃了一下,感觉五雷轰顶。
尹明珠抢过手机:“我们立刻过去。”挂掉电话抓起各种袋子。看到墨子卿还在愣神,拽着就跑:“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你得冷静,走啊。”
海星医院急诊室。
值班主治医师宋医生和姜医生,跺着脚驱赶寒意,已经等在门口了。
“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啊。”宋医生搓了搓疲惫的脸:“昨天夜班两台手术,上午刚想吃个饭,又被叫去开会。等理事长长篇大论结束了,我总能歇会儿了吧?嘿,你猜怎么着?”
“前辈可是海星医院的招牌主治医,是值得我们学习一辈子的。”姜暮烟双手插着兜,一边逗他一边看着救护车来的方向。
“拉倒吧,我只想做个米虫~~~”宋医生伸了个懒腰:“一辈子有米饭吃就好。”
正说着,闪着灯的救护车飞速开到门口,一声急刹,车身都晃动了一下。所有医护人员赶紧整装待命,迎接病患。
第一辆救护车上抬下一位伤者,随行的出诊医生对二人说到:“伤者男性,年龄不详,我们到的时候已无生命体征。血压50/80,有三处枪伤···”
姜暮烟睁大眼睛:“枪伤吗?”
医护人员合力将伤者抬下车,大家都被出诊医生的话惊呆了。大部分人还没有见过枪伤,所以大家都探着头往车上看。
只见那人黢黑的肤色,一张脸有棱有角,却是一副东方人的面孔。身上简单包扎的纱布,已经再次被鲜血染红。
宋医生看着这些愣住的同事,没有半分犹豫:“快抢救,没时间张大嘴巴了。”
从乌鲁克回来的人,毕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反而没有太过手忙脚乱,大家合力推着伤者往抢救室跑。
姜暮烟也跟着,被宋医生拦下:“还有一个,你去看看,这里交给我。”
姜暮烟点点头,转身就奔着还未停稳的第二辆救护车跑,河护士和另外两个男医生也来帮忙。待车子停稳,出诊医生打开后门。
只见姜暮烟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河护士也惊得张大嘴巴:“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救护车上那个了无生气的伤者,正是柳时镇。身上雪白的衬衫,大部分已经被染红。额头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擦伤。与那个意气风发,笑起来如春天般温暖的微风一样的柳少校,简直判若两人。
出诊医生看着这两个人有些生气:“你们在干嘛?伤者现在很危险,你们还有时间发呆啊?”
河护士拽了一把姜暮烟:“来了。”
几个人合力将柳时镇抬下来。
出诊医生将出诊单交给姜暮烟:“伤者男性,32岁,抢救时意识微弱,生命体征不稳定。血压50/76,有四处枪伤。”
姜暮烟忍着眼泪签了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
“我们只管救人,其他的帮不了你。”接诊医生无情打断。
众人推着柳时镇就往抢救室跑,一路上,姜暮烟吩咐众人准备所有需要的器械。
看着毫无反应的柳时镇,姜暮烟试图唤醒他的意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醒醒啊!听得到吗?柳少校?柳时镇?你这个混蛋!”
墨子卿是被尹明珠半拽半推站在抢救室门口的,这里很显然已经乱成一团。进进出出忙碌的医护人员,以及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在不停的打电话。
没有看到阿尔法队其他成员,应该还在现场处理善后。不管怎么说,到底怎么回事,等他们来了就清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柳时镇的生死。
想到这儿,墨子卿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一个中了四枪的人,即使再强大,也不敢想象那种几率。她怕了,多少年来,她头一次怕了,她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不敢前行一步。就像当年,一发子弹,一分钟的距离,陆显仁就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自己不知道停了多久,便被尹明珠拉进了抢救室。有护士想要阻拦,都被尹明珠的军医证打发了。
只见抢救室里的姜暮烟,正有条不紊的对医生和护士开医嘱,各种急救药品正缓缓输入柳时镇体内。突然,仪器发出连续报警,屏幕上也变成了直线。
所有人都慌了,姜暮烟立刻准备:“准备除颤,踏板。”
崔护士赶紧搬来踏板,李志勋医生也将除颤仪推过来。
姜暮烟:“200!充电。”
崔护士将电压调到200:“好了。”
姜暮烟:“闪开!”
随着柳时镇身体一颤,电击过后,没有反应。
姜暮烟停了一秒:“300!”
崔护士再次调整:“充电完毕。”
“闪开!”
电击过后,再次没有反应。
李志勋颤抖的看向姜暮烟:“没心跳,没呼吸,生命体征为零。”
此时,阿尔法队其他人也赶到了,并且全都听到了那句‘判决’,一个个都傻在那儿不知所措了。
“中队长~~~~”
任中士和孔下士大喊着,跟着就要冲过去,被徐大荣和崔中士抱住。
姜暮烟立刻为他实施胸外按压:“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舍弃我们大家,舍弃你的家人~~~拜托,拜托你醒过来呀~~~你这混蛋!”
然而,监测仪上的横线,始终没有跳跃。警报声,也始终长鸣···
姜暮烟攥着柳时镇的衣领,颤抖着肩膀,强忍着悲痛。而站在门口的墨子卿则一动不动,泪水哗的一下滑过,如泉涌般涌出。
尹明珠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痛哭流涕:“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徐大荣赶紧扶住她,搂在怀里。
所有人回头,看着墨子卿那绝望的样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姜暮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走过去,抱住她,给她安慰。
墨子卿像个木偶一样,继续沉默着流泪。最后,深深的闭上眼睛,抬起头:“啊~~~~~”
突然地叫声,把姜暮烟吓了一跳,她扶着墨子卿的双肩,怕她栽倒。
而墨子卿,没有理会任何人,挣脱开姜暮烟的手臂,缓缓迈出步伐,朝自己的男人走去。双拳攥的骨节‘咯嘣’脆响,指甲再一次扎进了掌心。
这一次,她疼了,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再也不会笑的男人,看着再也不会把自己护在身后的男人,再也看不见了···
她只能倾其所有,将悲痛化作力量,为他送行——
“进屋来,满屋人静。夜无声,家人深沉沉。我母亲,床上睡着,怎知道,我的归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