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罗之翼》朔月而已

1、真相

　　沧澜帝都庄严的军事法庭上，混血的叛徒诺兰站在被告席，他本就瘦弱的身体一直在摇晃，漆黑的双眼却坚定地望着陪审席，此时他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打绺，散发着怪异的味道。
　　全九州大陆都在关注着这个审判，世界最大的新东方军事学院就这么被炸毁，从而引发了三族大战，海族默而不动，人族与翼族兵戎相向，死伤无数，就是这么个杂种所为。
　　“我认罪，你说的一切，我都认，但是根据帝国法律，我有权申请椅子。”他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海族最大的特征之一。
　　然而他没有得到应有的椅子，而是再次受到嘲笑。
　　身后的观审席里，有人说，“他需要的是一个鱼缸，而不是椅子。”“他需要的是芥末，应该把他切成生鱼片。”“不，他需要的是一个笼子……”
　　“肃静，肃静。”大法官敲打着法锤，“下面是你自诉的时间，你有五分钟时间为自己辩护，当然，你已经承认了罪行，我想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他以吟唱的方式唱出史诗，正如他的祖辈那样：
　　“苍茫的大地，碧海蓝天。
　　神赐予万物生气，
　　却无法涤荡肮脏的心灵。
　　三伏的巴尔干血染碧白的石阶，
　　翼族的骨骸拼接出恶魔的嘴脸。
　　忒弥斯啊，
　　你可曾看见罪恶蚕食着善良的血肉，
　　你可曾听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云间。
　　三头犬啖液腐蚀了学院的象牙塔，
　　天真的少年沦为撒旦的使徒流连人间……”
　　“住嘴，把他的嘴缝上，缝上！”大法官派人将诺兰拖走，“本席宣判诺兰火刑，退庭。所有的记者马上到合议庭集合。”在场的都是各国的贵族，自然知道分寸，不然就会有人教会他们分寸。
　　沧澜帝国的第一继承人，王子刘天宇此时正坐在死囚审讯室里，对面坐着诺兰。
　　作为第一继承人，这位王子并没有应有的奢华与骄傲，漆黑的长发随意盘起，简单的白色布衫没有一丝奢靡，温润的气质更像是一位治病救人的医者。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想知道真相。”刘天宇看着诺兰，语气没有贵族的颐指气使，却听着有种恳求的意味。
　　“伊甸园里的少年，你不会想知道真相的，正如那些法官要做的，将我杀死，妄图掩盖真相。你将成为沧澜的王，你将统领人族踏上杀伐之戮。”诺兰的两腮已经凹了下去，但仍看得出曾经也是个俊秀的少年，是什么让他如此疯狂。
　　“作为一个合格的王必须勇敢地承担真正的历史。”刘天宇现在也只有十五六的样子了，他还没有沧澜贵族的狠辣，没有染上翼族，海族人的鲜血，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清澈。
　　“嗯，除了我们，还应该有人承受这样的过去。”诺兰的口气仿佛翰林院的老学究，实际上，这也不过就是个二十岁的少年而已。
　　“新历1914年2月，天气还是很冷的，新东方军事学院的学生是没有四季之分的，各国优秀的少年人依旧在学习世界上最强大的法术、体术。甚至包括翼族的王子奥兰多，你不知道翼族展翼有多美，虽然他们身体柔弱，骨架中空，却可以翱翔蓝天。海族无法长足跋涉，却擅长法术，而且外形优美，声音动听。人族，聪明，强健，又有强大的精神力，他们自称神的宠儿。然而在这个学院，每个人都是求学的孩子，他们都是朋友，即使种族不同依旧可以和平共处。”
　　诺兰喝了一口水，他的嘴已经爆皮，声音也嘶哑，却仍有种魔力，让人想继续听下去。
　　“然而，那只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假象。”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泪水。
　　“实际上人族、翼族都豢养混血，拿他们做禁脔，做奴隶，而甚至高级校工，校长都是这样龌龊的人。三族的争斗始终都在进行，他们互相排挤，互相暗算，他们在校规的规范下，依旧有所动作。每年各种意外，死亡的学生人数，绝对是个谁都想不到的数字。然而，一切都在表面的和谐里。2月14日，情人节那天，人族晋国的将军萧峰带领人族同盟国上千精兵包围了新东方军事学院。翼族、海族、以及混血被圈禁起来，而人族被种族主义思想洗脑，对其他种族的仇视上升到了极点。”诺兰歪着头，玩味地看着刘天宇。
　　“学校成了修罗场。教习带着学生用活着的翼族、海族进行各种试验，包括他们失去多少血液才会死去，他们内脏的位置，他们灵力如果控制等等。曾经的室友，曾经的同桌，就那么一刀刀残忍的杀死，这就是人族，最接近恶魔的种族。
　　实验室的血，几天几夜都没能干涸，你们还能说战争是翼族挑起的？
　　翼族的王子奥兰多也在其中，翼族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奥兰多，于是他们一个个被用毒气，活体解剖，药物试验，新奇刑罚折磨而死。
　　至于海族，他们被灌下曼陀罗，要么沦为人类的奴隶，要么自尽而亡。
　　而混血就更为凄惨，不论男女沦为教习和军人的玩物，多少孩子被凌虐而亡，死后就被扔进兽笼，成为禽兽的食物。然而谁才是真正的禽兽呢？”
　　“衣着光鲜，满口仁义道德，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情，这就是人类。”诺兰指甲掐进了桌子，桌子屑扎进手指，流出蓝色的血液。
　　“但是你一个混血，又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学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就那么被炸毁，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刘天宇其实也想说你一个下等人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的教养，让他无法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说出那样的言语，而且他也想知道这样一个神话传奇人物，是怎么做到，多少个国家都做不到的事情的。要知道，同盟国的行动必然是得到了学院的应允，不然新东方军事学院的结界就是哪个国家也是无法攻破的，而且，那里有三族最精英的教习，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范。当年商国不是没有想过将学院的资源占为己有，最后反而被学院灭国。
　　“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一副好皮囊，是人海混血的原罪，也是他们的利器。靠着这具身子，我得到了世界最大军事学院的军火库位置，我得到最高权限的通行令牌，而且，你看，”他伸出手来，“如果我不流血，你怎么能看出我是混血？人族，漂亮的也不少，比如，王子殿下，您。”
　　如果是平时，一个下等人敢这么和一个贵族讲话，他已经是死人了，然而，他马上就是死人了，又有怎么差别。
　　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我只是将猎鹰的汽油用橡胶管导出来，装进酒桶里，再倒进军火库的通风口，接着一把火，嘭，”他提高了音量，“就爆炸了。”
　　“这不可能，虽然军火库需要通风，但是通风口始终有人把守，而且汽油的味道，不可能没人闻到，还有军火库里面都有绝缘棉包裹，你这样根本无法引发爆炸。”李天宇的思维一向缜密，这样的事情其他人也都看得出。
　　“我没有逼你相信，我最后的时光可不想和你辩论这个。如今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换一壶酒，总是可以的吧。”诺兰痞痞地翘起腿，放在桌子上，“王子殿下，几年后，也许几个月之后，你就变得和他们一样。”
　　诺兰得到了他的酒，整整一坛。
　　然而里面的孔雀蓝也足以让他回归七海，回到龙神波塞冬的怀抱。
　　但是一个玷污了身子，残害了无数生命，而又下贱的混血，还会有神接纳他吗？
　　明天，满世界的新闻都会是下贱的人海混血引爆了新东方军事学院，无理取闹的翼族趁机开战，行不义之举，全九州大陆的人族联盟对战翼族是正义的。
　　而沧澜作为联盟盟主国，也将先灭翼族，后灭海族，最终统领海陆空三族。
　　然而翼族并不是海族，他们可以行走陆地也可以翱翔天空，在多年以来的人翼大战中，人族都是以败北献礼为终。后来人族得到了机关师天枢，他建造出了猎鹰这种可以让没有羽翼，没有法术的生物也可以飞翔蓝天的机器，从此天空不只是翼族的，人族海族也可以征服天空。
　　当然，如何驾驶猎鹰，是人族最为机密的。几百年来，翼族，海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族是怎么让猎鹰这种机器飞起来。之后，人类的智慧让他们没有妄称神的宠儿，他们继续研究处更大更强的飞行器，迦楼罗。神话中可以吃掉龙的迦楼罗，吃掉的乃是海神龙波塞冬，吃掉的乃是翼族的战争之神龙提丰，展现的乃是人族的野心。
　　然而诺兰的话，始终困扰着刘天宇，他回到寝宫，依旧在想着这么一个单薄的少年，根本无法做到，即使他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汽油引燃军火库，但是绝缘棉，不可能不起作用，而且他一个混血，身上已经打上了烙印，脖子上的烙印，谁会看不出。
　　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事情，他想搞清楚，
　　然而时间的轮盘已经转动，不会怜悯施舍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