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时光未曾死去》荼蘼焕尊

1、第 1 章

　　“你活不了多久了，顶多三个月，好好珍惜吧！”
　　现在耳边回荡着的还是那个高个子医生没有一点温度的话语，我不知不觉的捏紧了手中的纸团，然后，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松开了手，看着病危通知单像蝴蝶一样飞在轻风拂过的走廊里。
　　就像突然被下了死刑一样，我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高高的楼墙外传来“红豆棒冰哦！卖红豆棒冰”的叫卖声，我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不知所以的话：
　　“太好了……一下楼就去买根红豆棒冰吧，一定要多加糖，不然就实在太苦了。”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没有人看着我，不是么？护士在扶着病人慢慢走路，根本没有人盯着我啊。为什么我觉得他们都看过了那张化验单？为什么我觉得他们都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或是同情或是不屑？为什么我能看到他们嘴角轻微的抽搐，好像就是在说没救了没救了一样？我明明……
　　我明明……还有三个月啊，就像我明天不会变成泡沫，永远的消失。
　　不会有一天无声无息的，死在一大堆仪器中间。
　　那样真实，那样恐怖。
　　我真是个可笑的人啊，明明已经是大人了，却还拿这些谎话来搪塞自己，是不是早就无可救药了？活到这一步也没能做到坦然的事实，就像在自己的高中时代常常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说着的时候还会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其实深深的恐惧着腐朽的身体，消毒水的味道。
　　从一开始就是在自欺欺人，不是吗？好想把身体都埋入到被子里大哭一场，我做不到去接受这个事实，就算被说成是贪生怕死也好，懦弱也好，我做不到强撑起一张脸去面对千疮百孔的生活。
　　“喂喂，你听说了吗？新开了一间叫‘往昔’的旅行社！“
　　“切，就是一家旅行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进去和老板谈了一会就被请了出来，听老板说，只有与这家店有缘分的人，他才会接受申请呢！再说，好可惜啊，老板那么帅！”
　　“我看啊，那个帅哥老板这么说一定是认为你实在太丑了，被你吓坏了，像我这样的美女一定能进去！”
　　“去你的，吹吧你！”
　　“今天下班就一起去看看，让你见证一下我的魅力。”
　　两个女孩推推搡搡有说有笑的远去，殊不知她们口中那个奇怪的旅行社已经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是叫“往昔”吗？
　　想想看，最后一段日子能去最想去的地方看看也不错呢。
　　我一下子仿佛如释重负般，轻轻走到那张被我扔掉的病例单旁，弯腰捡起，心里盘算了一下，我很快就像傻瓜似的笑了起来。
　　站在店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现在我的包里就放着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着我从高中时代就打工得来的钱。虽说我的家庭并不太贫穷，相反，我的父母双双是市政府的高层干部，典型的大众口中的“土豪”。但我还是认为应该出去闯荡闯荡，而不是做一株只懂的光合作用的温室花朵。
　　现在，是这朵花朵要踏离规定好的人生的第一个开始。
　　我壮了壮胆子，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朴质清新的店面。
　　一进屋，店内的一切就打破了我原来对这家旅店的印象，屋内摆放着绿意盎然的盆栽，看样子主人还是一个细心懂得生活的人，盆栽都被打理得很好。书架上放着许多书，另一旁的木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诗集，看上去不是摆设。越往里面走，我越是惊叹主人的技巧，这么细致的人，想必一定对生活充满了无限向往和热爱吧。最里面，一层门虚掩着，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好，我凑上去，迎着缝隙偷看着里面的人。
　　中间放着一张原木桌子，一边坐着我上午见到的两个小姐，另一边坐着一个男生，门挡住了，看不清他的脸，两个女生则一副泄气的样子。
　　“真的没办法通融一下？”其中一个似乎还没完全放弃，满目期待地问道。
　　“恩，没办法。而且好像又来了一位客人呢，两位小姐，不知道我这样说满不满意你们的回答。”
　　声音温暖的如四月的阳光，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清亮，让人着实惊艳。
　　我稍微愣了楞神的功夫，门就被推了开来，两个女孩脸上都充满着浓浓的失落，我一下子也犹豫要不要进去了，看样子这老板可能不会满足我这点钱的，如果被人拒绝该有多伤心。我的心打起退堂鼓：我还是打道回府吧。
　　“相逢即是客，小姐竟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又是刚才好听纯净的男声，看来店主人已经发现我了，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请坐。”
　　我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有着一双秋水分明的眼睛，干净而又纯净，落不进一丝尘埃。嘴角慵懒的上翘，明媚的好似阳光的微笑。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靠在椅子上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像是那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美好少年。
　　“那个…..那个…..”我双手纠缠在一起，一开始想好的词都忘光了。怎么办怎么办。
　　“噗嗤。”
　　我抬头向对面看去，坐在我对面年轻的店主人笑出了声。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眯起的双眼，上扬的嘴角，是我的错觉么，这个人的头发，和阳光一样的耀眼。
　　“没有没有！”我红着脸狡辩道，“我只是口渴了……而已。”说完我速速的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和他对视一眼。
　　“原来是口渴了？好吧，我去给你倒杯咖啡，坐下来慢慢聊聊。”
　　他的声音里有隐忍的笑意，我暗自也想笑，“叮咚”一声，一个漂亮的瓷杯落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里面略满的橘黄色透明液体晃动着，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溢出来。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是说是咖啡的吗，为什么你给了我一杯橘子汁？”
　　老板大概是笑了笑，接着对我说：“因为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出来你喜欢啊。”
　　……逗我吧。
　　我直接无语了，恨不得现在再飞来几只乌鸦应应景，老板被我无语的表情又一次逗笑起来：“凌诺，你还是那么可爱啊，一点也没变。”
　　我“嗖”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跃起来，指着他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凌诺的？我没和你说过啊。还有还有，不要和我装的像很熟的样子啊喂！”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起来，还是那么温柔的语调，只不过其中多了苦涩味道。以及我后来才明白的，不易察觉掺杂的哀伤。
　　“凌诺，好了，坐下来，告诉我你想去哪些地方玩。”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扳着手指数了起来：“喏，埃菲尔铁塔，爱琴海，约塞美蒂公园，加拿大小猪湾……还有还有，丹麦我是一定要去的啦，因为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呃，还有什么来着？”
　　“有空的话，去一下日本的浅草寺看看也没有关系！”
　　“对对，没错，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神，就三个月，哪能带你去那么多地方……”
　　我有些失落，有些许难过地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带我去北京转一圈也行……”
　　“比去北京好多了，”老板低头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我带你去中国美丽的地方都逛一圈，三个月刚好够了。另外，这次旅游完全免费。”
　　我一下子有些发怔，免费？这等好事？但我很快的回过神，真挚的笑着回答：“那就谢谢老板了。”
　　“时凪瑒，”
　　“啥？”
　　“我叫时凪瑒，你老板老板的叫都把我叫老了……”在一米阳光的透视下，他嘴角上升的弧度，这个人好奇怪啊，为什么总是笑，笑个不停呢？
　　“对了，记得带好东西，明天还在这里见。”
　　远远的后面传来时凪瑒的声音，我转过身去，对他边挥手边喊到：“知---道---啦！”
　　第一站.
　　微醺的暖风像是调色板，给这个城市染上了各种从未见过的颜色，一夜之间，好像褪去了所有的冬雪，露出了春天鲜艳的色彩。
　　我很准时的来到了“往昔”门口，拖着一个鲜艳的枚红色的旅行箱，奇怪了，四下里都没有时凪瑒的身影，他不会忘记了吧？
　　“这里！”熟悉的又陌生的声音，我扭头看去：“时凪瑒！你怎么站在那儿，不是说站在店门口吗？”
　　他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手上的表：“你早来了三分钟。”
　　“你好像比我来的更早啊。”
　　“也没，就早到了大概一小时吧。”
　　……..
　　“唉？你的旅行箱呢？”我左顾右看，好像时凪瑒没带旅行箱嘛，难不成他只是来骗骗我这个小女孩？真是的，早该想到的。这世上怎么会有掉馅饼的好事啊。
　　一个大学生，居然上当了……
　　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上学了。
　　时凪瑒好像看出了我的不满，但他还是笑着：“我不打算用普通的现实方式带你去旅行，因为我…..”
　　那一瞬间，周围的场景都在快速地变化着，周围青绿色的街道，树下依偎的情侣，渐渐一切透明起来，身体越来越轻……好像一片羽毛般的重量….
　　我看见时凪瑒对我笑了一下，随后他大概是张开嘴说了些什么，“什么？”我拼尽力气，尽可能大的对他吼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头上。
　　奇怪，是叶子吗？
　　我抬头望去，所见之处，星星闪烁，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白天……变成黑夜了
　　“好神奇………”
　　我下意识的赞叹道，伸出手就想要去触摸那些绚丽的色彩，耳边传来一阵热的气息：“困了吧？那就去睡吧。”
　　“谁……谁说我困的……”
　　脚下一软，一阵困意浮上我的脑海。
　　怎么会……
　　周围的空气里充彻着玫瑰的香味。下一刻，被人温柔地抱起。恍惚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时凪瑒琉璃色般的眼睛。
　　春日独有的暖风的味道。
　　我似乎躺在一片草地上，毛茸茸的小草躺在上面很舒服。
　　好像有小鸟在唱歌呢，每一秒能闻到的，似乎都是花园的味道。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怎么都看不见，就好像谁把我的眼睛蒙住了一样。
　　“咯咯……”
　　耳边充斥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笑声。
　　“哥哥骗人啦，时间怎么会死掉呢？”
　　“时间是……永恒的东西啊。”
　　“时间会死掉的，因为当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的时候，时间就好像停止了一样。”
　　仿佛是回答小女孩一般，那是一个青涩的嗓音，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但声音里充满了温柔：“小诺为什么闭着眼睛呢？为什么不睁开呢？”
　　“那我睁开好啦，”我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一开口又下意识的捂住，我真是自作多情诶，又没有叫我的名字，“小诺”不一定是凌诺啊，丢死脸了……
　　突然就好像谁给我眼前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下子看到阳光，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接着，顺下面看去，我看到了小小的手，我攥了攥拳头，小手也跟着一紧一松。
　　我的手吗？
　　我把手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个仔细。突然有只稍微大些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脑袋，四下里，响起一个干净柔软的声音：“小诺是不是中暑了？发什么呆啊。”
　　我抬头看去，是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大概是在阳光下吧，总是有层淡淡的雾气遮住他的脸，我怎么都看不清楚。小男孩说话的语气，为什么很熟悉呢。
　　“小诺为什么不理我呢？”
　　声音有些委屈，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我想起了什么。
　　“凌诺，你还是那么可爱啊，一点也没变。”
　　小男孩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变得很高很高，将近比现在的我高出一个头吧，黑色的头发在暖风里飘逸着，嘴角的弧度，熟悉的语调，不约而同的熟悉。
　　提醒我一个字，就一个字，我就能想起你是谁了。
　　“喂，凌诺，醒醒啦，要下飞机了，喂喂，别睡了，大家都在看呢，别把口水擦到我身上啊喂。”
　　似乎有人在摇着我的肩，一刹那的功夫，我的眼前就从刚才的错觉变成了时凪瑒近在咫尺的侧脸，“等等……小姐，她马上就醒了，凌诺，”
　　他似乎偏着头在和谁说话，接着又把脸转回到我这一边来，见着我醒了，毫不留情的赏了我个爆栗。下了飞机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到：“你知不知道，我的衬衫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了，都是口水啊，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睡着的。”
　　“我们去哪儿？”我被满目来来往往水泄不通的人群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紧紧跟着时凪瑒，时凪瑒看了我一眼，说出了一个名字，我没听清。也不会听见，因为我在想着刚才我问他的问题，那满眼星空的错觉，花园的虚幻，一切好像都是真的，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我并不记得我上了飞机啊，好奇怪就算是记忆力差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吧？
　　“走啦，不要停下来。”看到我停了下来，时凪瑒无奈的催了我一把，我和他之间相差很远，所以我加快了步伐，逆着人流向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