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妻异闻录》欢喜莲

73、石化村落

　　门一合上，就又进入了封闭的空间里，不过比潮湿地穴相对好的是干燥，水和黑暗是我很怕的存在，我在晏师怀中稳下了心绪，同殷时雨说话时，已经抬起了头。

　　泪墙上面的画，以及泪板上的青鸟纹忽地都变了模样。

　　“是蛇，那些蛇在动。”
　　殷时雨往后退了过来，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惊动的蛇巢，头顶朱红的细蛇从棺主中爬出，游曳而出的，不知怎么就穿进了泪墙，幻化出一幅又一幅不同时期的西王母形象。
　　殷时雨所说的，不过是其中之一。

　　现下的画面，是汉时末期时代牛首东王公，鸡首西王母的墓门画。这种衍变，像是把经年衍变重新描摹了一场，给人了一种重新从旧时光再走过一遍的感觉。
　　画面定格时，我忽然想起晏师说过玄机玉扇上面的纹理图是每隔百年会产生变化，便问道，“晏师，该不会玄机玉扇上的地理变化也跟泪墙的蛇一样，是种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变化？”

　　“这个我并不清楚。玄机玉扇和窃玉剑一样，在丘门中传承了很多年，我同时雨将它们带出来，得亏你外祖留下的一些痕迹，否则没那么容易从殷家的祖墓里出来。”晏师看着泪墙道，“此处应该只是道门，具体是用于祭祀还是墓门还不能断定，不过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处，水压的变化不知道泪墙能不能承受的住。”

　　“你的意思是，我外祖是在殷家祖墓出的事？”晏师提及此，我心下惊怔难禁，顾不得眼前，拉住她问着。
　　“现在不是扯旧事的时候，等出去了，狐狸你想知道多少，晏师定会告诉你多少。门邪道的很，还是同晏师所说，先走吧。”殷时雨肚子里的弯门道很多，她说的不无道理，我见晏师轻轻点头，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只好作罢。

　　三人正转头走，我眼尖，瞥见那棺主正中的女子忽地睁了下眼，等我仔细去看时，发觉她明明闭着眼，哪里睁开过？可是她手中本是斧面横托在胸前，忽地就变得直立起来，看架势，几乎有一种以斧面砍破泪板棺面的意思。
　　我发觉，晏师和殷时雨自然也看到了，三个人面面觑眼，心中只怕都同时冒出一个念头：泪墙的画面由蛇变化亘古至今，里面的女子又极似最为远古的人，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其中的蛇都还活着，这女子一动，万一真蹦出来，怕是难缠。
　　当即三个人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泪墙后面纵使干燥，地面倒也崎岖不堪，趁着幽绿的莹光照射，看得出依旧是个很大的地穴。地面铺了白灰一样，都是些枯石灰包，类似与地面埋了数不清的鸡蛋壳。只不过基于鸡蛋本身很大，即便埋了半拉身子，有些冒出来的还是有半人高。
　　从中还有些许多认不出来的高大枯木，也都是灰白灰白的，像是蒙上了陈年水垢一样，惨映映的地折着幽冷的绿光，若说进了什么地狱，半分也不假。

　　我们三个人在当中跑着，空响的地穴里，就只有三个人少许内息不续时，稍稍重了一些的倥偬步响，饶是如此，还是给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带来了莫名的压力。
　　地穴明明很高，就因我们三个低喘的呼吸，一切浮光掠影都变得低压而磨人神经。恍若稍是有什么不同于我们发出的响动，就会惊得人跳起来，只有顺带惊叫一声，才能把心底无比压抑又不能松懈的神经稍稍放缓，得了救赎。
　　未知，是人的根本恐惧。
　　黑暗为何让人如此惧怕，就是因黑暗中，眼睛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存在，才会让黑暗拥有如此压迫人的力量。

　　我们跑了一阵，终于在泪墙幽光极浅的地方停了下来，脚下也脱离了那鸡蛋壳铺地的崎岖空旷，来到一片恍如原始深林的地方。

　　晏师的内息频调早就开始好转，反而是我越来越不济。我扶着一颗倒地的粗壮枯木，沾手都是孔隙密布的灰白沉垢，稍稍缓了口气道，“这些，好像是地血淌过后的灰石，经年久化，倒是和石头差不多了。”
　　晏师站稳，四处打量着，殷时雨则一个矮身，座靠在地上，倚着身后的枯木道，“管它石头鬼怪什么的，现下谁要我起来，姑奶奶和她拼命！”

　　她的小题大做让我忍俊不禁，不禁笑道，“那方才怕个什么，还未出来的东西都如此怕，郡主奶奶现下倒是逞起威风来了？”
　　“嘘。”晏师突地噤声道，小心地注视着枯木前方的一个地方，周身相当冷冽。

　　我和殷时雨当即对视不敢动，一时只听我们两个的回声细小见弱地回荡着。我们跑了一阵，由于地穴太大，故而跑得不知节制，只怕已经跑到了数里之外。
　　此处幽暗，灰白沉垢的地穴里干燥无风，又无水声，一噤声，就只有我们内息的浅浅频调一来一合。
　　听得回声荡出很远，莫名的虚无恐惧就又冒了出来。晏师如此小心谨慎，无疑给我们压紧了一根弦，让人绷立而不敢动。

　　“好像是地下的什么动物，方才攸地蹿过去了。”
　　晏师稍稍松了下语气，我和殷时雨俱都缓了神，那丫头居然翻个白眼给我，好似怪晏师一惊一乍，故意吓她一样。

　　她站起来，跳了跳，故意发出些响声，惹得晏师叱她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活动下筋骨，省得待会蹦出个古怪玩意儿，打不过。”殷时雨眯眯笑，说着还透过晏师肩头和我挤眉弄眼。
　　我知她有心让晏师放松一二，不要过于绷紧心神，便随她闹着，自个儿将地穴打量了一番，回首拍了拍身侧的枯木道，“这木头截取整齐，应该是人为伐的。一路所来，有造化非人的东西，却又处处透着人存在的痕迹，有可能是人刻意寻来，也有可能眼前的这一切在很早以前都是在地面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就都给埋到地底下了。依照保存完好的状况来看，只有地血突然喷出地面，才会造成现在的样子。但是这些地血骤冷之后，却没有硝石硫磺的气味留在此处，看来是在经历地血倾覆之后，在地面还留存过很长的时间。”

　　“那你先前说过燕雀湖底以前是地血泛滥之地，定是不假了。”殷时雨跟着打量，转头见晏师跳上枯木，人也跟着纵上去，便叫道，“狐狸，快上来看！”
　　“你做什么叫小谢狐狸？”晏师忽地冷冷道，惊得我想起入阵时殷时雨的玩笑，跃上去的人差点儿没稳住，赶紧捉住晏师的小臂，迎着她担心回望的眼眉，讪讪笑笑，“她斗不过我，嘴上不服气。”
　　“嘁，本郡主是好心帮你！”殷时雨哼唧，估摸着有晏师在场，不敢同我玩闹大了。
　　晏师嗯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转回去幽幽道，“那也不该是狐狸，该是讨人喜欢的猫儿。”

　　她一说，脑子里霎时涌进廊下缠香的画面，我心口一阵燥热，差点儿把持不住，只伸手在晏师腰间捏了一下。心下温热难言时，瞥见晏师耳根子也少许做红异样，人更是有些泛迷糊的飘不住根了，怔怔盯着那处，恨不得凑得近些，闻香也好，偷香也罢，总是想要与她如藤花之系，拧紧一些，再拧紧一些的好。

　　“咳！狐狸这样子，我还以为她盯着我花了痴呢。”殷时雨伸手在自个儿眼前摆了摆，唇角弯翘，斜着眼眉都要飞出小蝴蝶去了。
　　我好不尴尬，好似稍得松缓，人总是不自觉地陷啊陷的，忙是连晏师的小臂也不敢捉了，方是滑开，晏师反而不动声色地牵住了我的手。
　　晏师自来温凉的指尖，此刻火烧一般，无声地回应着我的情动。得她回应，我喜不自胜，缠着她也不放手，随口回道，“为小郡主花了痴了的人多得去了，可犯不上我一个。”

　　“得，知道你不损人，损起人来，人都不是人了。懒得和你饶舌，省得那日我又想割了你舌头下酒。”殷时雨咯咯一笑，震得地穴回声荡开，好不诡异。
　　她自个儿缩了脖子，估计也吓了一跳，磕碜道，“真是，同你说几句话，重不得，也轻不得。快看看，眼前这村子，到底是个鬼村，还是个神仙村，好让我们寻几味长生丹药吃吃，指不定就应了月下蟾舞的妙言，化作嫦娥飞升了。”

　　殷时雨自来说惯了玩笑话，可玩笑话里句句不离常理。月下蟾舞，是指西王母画上的蟾蜍，一般都是画着直立而舞的样子，时有嫦娥之名。画像和传说中偷取王母丹药的嫦娥大有不同，但事实上，仙女嫦娥都是这种蟾蜍美化而来的。不过，代表的都一样，是指女性至阴。
　　对至阴逢迎至上，正是符合采阴补阳的阴阳伦理说，她如此讽刺汉时寻求长生修仙之事，真是时时不离她心底的不衡。
　　不知这和她盗取自家祖坟的事有没有什么根本关系。
　　要知道，古时掘墓，最早是为泄愤，最后才是为财，像那些纯粹为了寻求刺激，以及痴迷某一种技艺文化的倒是少，却并不新奇。

　　眼前的确是个村落，房屋都是泥墙草檐，是那种古时只有一间的土屋。我们所踩之处，类似于村子外的围墙，土泥低矮，外围由枯木护着，下面堆有许多细小枯枝，是最早防范野兽的布置。只消有野兽围村，即可点起柴火，形成火围圈，便可防兽。墙后有许多大水缸，水缸里盛满水，随时可以灭火。

　　不同于现下房屋围群的格造，村落大约有几十户，都是围圆而成，没有细致的分隔布局，只有最当中有一间稍大的土屋，圆顶圆墙，比寻常的土屋要高大的多，周围还有粗制的栅栏，小臂也粗的木头削尖了头，向外支着。从我们这处看去，栅栏放开了三个通道，分别指向村落各处，背后应该也有，倒是不知是一道，还是两道。按其角度来看，五个通道的可能性很大。

　　难不成是五行道？
　　古时候由于最常算天气变化，因为那个时候自然的天气是制约人生存最为苛刻的条件，而且自然之力最不可琢磨，便是刮个风，都有风神来行的说辞，更别说打雷下雨，或者大洪水了。
　　其实风雷雨电都还好，最怕的就是大洪水。古时人依河而居，一旦发生洪水，那是比兵祸更让人惧怕之至的灾难。

　　村落古老，远在秦汉以前，何况建康地物志中地血的传闻，几百年内是没有记载的。
　　出现眼前这样被地血沉垢倾覆的画面，又是幽幽暗光下的一片灰白，我们踩在院墙上，当真有种踏入千年前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过节发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