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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地头蛇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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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小郡主从南面而来,火冲金势,带来的又是蛇,肯定会破坏阵势的。”我见殷时雨来得急,以她的身手也惧怕,只怕厉害的紧。
“还好是土中宫,尚有一刻钟的周旋余地,看看是什么,解决了再说。”
晏师将我护在身后,凛踏上前,我见状将玄机扇祭出,同她并排而站。纵使我不能帮她多少,断也不能做了累赘。晏师看我一眼,便默许了。
只这光景,殷时雨落在我们身前,呼道,“摆什么架势,挡不住的!”
她话音一落,身后猛地蹿起一条光溜溜的布满青绿暗黑的大虫,恍若地底钻出来的蚯虫,只这虫子太大了些,足有两人粗,一昂头,越过前院就游了过来。
哪里是蛇,分明是条在地底藏了多年,因此地水沛潮湿,皮都化了的大肉虫。今日天阴无日,它才敢冒出地面来,一双黏膜厚重的青眼突来,看不见人,嘴里的舌信子惨白地生了许多舌苔,腥臭极了。
殷时雨方落下,这肉虫屈身一砸,前院子的门青瓦哐当作响,掉下屋檐碎成了渣,门廊倒是安然无恙,稍稍阻拦了些来势,不过它来势奇快,一屈一顿,再度扑来。
“退!”
晏师低叱一声,反手掠过殷时雨手中窃玉剑,“阵势坏了,变化摸不准,直接去书库,我先在此挡住,遇到阵中阵,不要慌,切莫走乱了。”说话间,晏师窃玉剑反手划过左手,居然以血气吸引那肉虫硬生生地转了向。
我何曾见过眼前的阵仗,书上多说古虫奇异,却从未真正见过。这肉虫身上还有鳞片的轮廓痕迹,也还有些未曾化掉的鳞片,树叶一般地挂着,又沾了许多地面的赃物。它显然在地下藏了许多年,此刻贸然钻出来,定是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
心慌之际,更担心的是晏师掠出去的安危,想也不想就去追她,岂料大虫厉害,冲着晏师引开的西面,人粗的身子一个甩摆,径直将南面的影壁给撞断了。
我慌忙避着碎石飞溅,晏师已经掠在南面院墙上,白衣短剑,倒持柄末,眉目冷寒见静,以左手破血血气虚空一引,飞走在院墙上。
我还待将追,殷时雨一把捉住我,急道:“看脚下!”
低眉一看,瞬时炸了满背脊的寒,脑门儿跳得紧疼,急忙反捉住她的手腕跃到西面影壁上,叱她道,“你这是捅了蛇窝子么,哪里引来的乌风蛇!”
“我怎么知道!”殷时雨喘了口气,气极败坏地从靴子里摸出吧金鞘短匕,伸手如电的将游上影壁的几条乌风蛇斩断了七寸。
我见晏师越走越远,那大虫的尾巴还未看得出尽头,浑如游龙一样地在南院里冲撞来去,撞击声和碎裂声不时闷声响起,可如此大的动静都比不过眼前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
成千上万条乌黑发亮的乌风蛇挤着脑袋,如同浪打浪一样地翻涌进来。其中粗的有人小腿粗,细的也如指细,不时有力道足的,卯足了劲,飞身朝我们扑来。
我用玄机扇挡了几条,就恨手上为何不是一把锋利的短匕,自己下不了手,手中的玄机扇也是个没锋口的物件,光是挡下去,也没用。
眼看蛇涌的越来越多,不过数息就在影壁下堆上了尺厚,腥臭扑来,简直齁死人,我顾不得许多,对殷时雨道,“去西苑,书库在那边。”
殷时雨挥手斩断一条飞来的乌风蛇,影子一蹿,就纵上了西苑院墙。这时大虫的尾巴忽地甩来,眼看水桶也似的力道要砸向殷时雨,我张口喊不及她,只得纵身一跃,擦着虫尾击中的缝隙将她给拉下了院墙,扑进了西苑的范围,推开她道,“西苑有书库,一般都放了驱蛇虫的药,旧庄书库大,用量肯定多,乌风蛇进不来,你快走!”
“你不走?”殷时雨见我推开她,俏目讶然,拧眉道,“别想去帮晏师,你去帮她,反而拖累她。”
我一听,稍有迟疑,心念闪电飞转,最后还是没办法不去帮晏师,无声摇摇头,纵身跃上院墙,瞅准晏师眼看要出南苑门的影子,跟着大虫从山庄往出游的尾巴往南边追去。
“笨蛋!”
殷时雨落在我身边,随手一带我手腕,轻身功夫似乎运到了极致,比我快上许多。
晏师前脚不见,殷时雨后脚就踩到了南苑门檐上,眼见晏师往芦苇荡中疾走,出声高呼道,“那边塌了个大坑,别去!”
晏师听着,果真回头,一回头,肉虫的头颅瞅着晏师就扑下,半拉还在院子里的尾巴后肢,跟着卷起,从我们后面撞来。
殷时雨身法实在是快,只感到风动,已经带着我一个提纵三尺,落在蛇尾巴上,再点其借力,翻出了蛇尾的扫扑范围。我们刚落在南苑东面的残垣上,身后就倒了一片。
我刚落稳就去看晏师,但见晏师掠影向东的芦苇荡,人如飘影,逸风而走,白衣翻飞,带起内襟殷红,只若一抹干净明澈的白虹掠在天地如画的金黄里。身后的远山水景,此刻全如背景,衬托了她的洁白无尘,内心反而是如殷红骄阳,携红似火。
“她在引大虫下水!”
我飞快想到晏师的计策,殷时雨一听,懊恼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才是笨蛋!”
我恼她不争气,心道她这个盗匪头子是怎么当的,就不知道动脑子,还引来我们这处,眼下毁了庄中阵势,不知道我们先前的打算还会出什么岔子。
“入了水,大虫游动更灵活,晏师破了血,那大虫肯定缠着不放的。”殷时雨又道,“她怎么脱身?”
我听着,想到梦中晏师的血有奇效,不禁问道,“晏师的血是不是有奇特的用处?”
“你们司命的血,不都是有奇效么?”殷时雨反口怪来,神色无辜,反而怪我不知道了。
“血界祭祀是传闻中最古老的祭祀之法,追溯源头的话,可是千年之前的事了。现下世间,都不知嫁娶多少世了,哪还有当初最纯粹的血祭之能?”我心念急转,隐隐觉得晏师的身份太过神秘,如她这个人隐藏的许多秘密一样,都是我不可能轻易猜的透的。
殷时雨没说话,只看着前方,我顺着看去,但见晏师以剑击水,翻踏湖面踩了三次,人落在湖心的一座小湿地上,持剑转身,盯着大虫入水的方向,就伫立不动了。
“准备看好戏吧。”
见到此景,殷时雨忽地放松一笑,人松开我的手,卸了随时准备掠走的蓄势待发。
“什么戏?”
我对晏师了解的实在太少,与她亲近至两厢许心的境地,都不知道她来自的丘门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而她自己又还有多少模样是我不知道的,竟是比殷时雨都不及了解她的多。一时,我反而有些羡慕殷时雨比我更早的同晏师结识。
殷时雨斜看我一眼,似是很了解我在想什么,嘴角一咧,噙着莫名莫测的笑,几分冷意道,“且看着吧,看看晏师到底是个人,还是个鬼。”
鬼?
殷时雨的语气太过冷淡疏远,好似将一直藏着的对晏师的不满和惊怕,在一瞬间没有压抑地全然释放了出来,一面相信晏师可以对付大虫,一面又在侥幸期盼晏师敌不过大虫。
“你对晏师…有不满?”
我心下藏不住疑问,对待殷时雨似乎一直没有防备,即便她倨傲地做来许多刻意的挑衅,我都相信她和梦中一样,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会对我和晏师出手帮一把。
“不仅不满,还挺讨厌她。”殷时雨察觉失态,人霎时藏了起来,冷冰冰的。
我听得出她语气里有几分无奈的味道,只这几分无奈,使我更加确定自己对她是信任的,随道,“你的刀子嘴也挺讨人厌的。”
殷时雨一听,人有一息的僵硬,随即笑出声来,讽刺而自嘲,斜着眼看我,“你蠢不蠢,看不出我是在找她麻烦么?连在阴阳池中,说是守着玄机扇,实则我是真的想借你这个软柿子捏捏,抢回玄机扇的。”
她越是如此说,我越是相信她即便有过这些打算,但都不会真的有什么坏心,不以为意地勉强笑了道,“我可不是软柿子,往后你要找麻烦,没那么容易。”
殷时雨俏目瞪圆,想说什么话,湖中忽然传来破水哗啦的响声,我和她眼眉俱都一跳,转头望过去,就看晏师不知何时落在了湖心湿地一颗金黄垂叶的干柳顶端上面。
纤细垂柳不堪风握,晏师立在顶端,白衣拂风,殷红的内襟更如天地金黄浓艳中最深的一笔血色,就要划破纸面淌出来。
大虫钻过水下,果然是如殷时雨所说一般,陡然蹿出了数丈高的身躯往晏师扑去。我紧张地站起来,瞬间湖心的声势如雷电破云,一抹剑光自晏师指尖绽放了冰冷的寒光,人径直自干柳树梢持剑反削大虫七寸内颈,一个借力旋身,带着窃玉剑翻转到大虫后颈,竟是不管窃玉剑的深扎不可动力,双手握着窃玉剑柄,足尖一个蹬力,硬生生横切断了大虫七寸脊骨,从另一头给落了下去。
大虫早在窃玉剑切入内颈的时候就痛得发了狂,嘶鸣不已地拱出了水里的身子,如绳如鞭地尽数砸向了胡心中那只有一颗干柳树不足十来尺方圆的湿地上。
大虫人身子有两人粗,又无比颀长,如此乱绳也似的疯狂冲撞下,那颗干柳摧枯拉朽一般地被卷入湖水中。
待晏师切断它七寸脊骨,湖心那小小的地方,几如沸水,垂死挣扎的身子溅起无比大的水花,轰鸣作响。
眼见湖心的湿地被大虫的身子挤满,扭曲挣扎激荡的水花遮挡着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晏师到底在何处。
我从开始怔立惊怕,变得心中空了一个洞,惊慌涌满的时候,人也跑了出去,恍惚踏入了一脚冰凉,才发觉自己踩入了湖水里。
眼前的挣扎还没有停歇,晏师也没有影子。
我缓慢迟钝地意识到这一点,心头霎时揪紧,瞬间又被割裂,如同生锈的刀在心上凌迟,整个胸腹都被酸楚挤满地似要裂开。张口想要唤晏师的名字,发觉呼吸进去,都疼得人被无数刀剑正在寸寸割裂。
于是再也想不到什么,人扑进湖水里,顶着翻腾的涟漪往那边游去。
我没有晏师那般好的轻功,我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