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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红衣化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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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此情景,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头发炸了窝。
凤弥音鼻头微露薄汗,人接近张沽,裹覆的人骨筋退散的差不多,却在两人周围形成花苞绽放的姿态,随时都有可能将两人吞噬。
“我右手没力。”
张沽难得不再同我们作对,“方才被这鬼东西控制,我感觉不到痛,现在它们离了身体,右手应该是刚才过招的时候脱骨了。”
原来不是我出招没用,而是张沽他受控制不知感觉。
“弥弥,你舍得这灯么?”
眼下的境况,只有丢了这盏灯,否则就算把张沽拉上来,我们也不可能对付这么多的人骨筋,何况还有那些受人骨筋控制的纸人。他们已经在两人下方聚集,奇怪的身体每挪动一步,都似要折断,看起来相当慑人。
“母亲的东西,纵使再舍不得,可比起人的安全,不算什么。”
凤弥音倒挂身子,凑到张沽身边按住他的右肩头,冷言冷气,“我替你接骨,自己爬上去,别生的跟蛮牛似的,脑子也使不动。”
凤弥音暗中警告着张沽,他若在锁链上作乱,那凤弥音就太危险了。
我相当紧张,虽在巧力转寰之下,并不觉得累,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大意。
人骨筋此刻没有发难,并不代表它们会一直不动,而且看它们屈起身体朝向凤弥音,以及催动无数纸人在下面堆积,显然在酝酿攻势,只待时机。
这时张沽闷哼了一声,显然凤弥音替他接好了脱骨肩胛,他一阵晃动,力道不稳,我跟着脚步晃了下,忙是用心站稳。
此处断口是个洞口,只有一人高,不足两人宽径,黑黢黢的怪石细碎,完全没有可以受力的地方。张沽开始试着往上爬,他身形高大,往上爬带动着锁链晃动,实在磨得我脚下不稳。
“等等。”
我出声阻止,“你这样爬,有点儿悬。等我片刻。”
说话时,我扯着锁链往后蹬了几步,让出一截锁链将凤弥音插在洞口的双锋刺勾出来,力道巧施,将它横卡在洞口处,如此有了借力点,锁链直接缠绕上去,我就轻松了许多。人探到洞口,伸出手,直接去往上拉锁链。
“别!”
凤弥音轻叫,“下面被它们缠住了。”
我偏头去看,果然借着暗光发觉锁链的下半部分被缠,如同半截线纺锤。空无面目的纸人顺着纺锤正在往上爬。
情况太危险,我乘气借力而下,一抓张沽肩头,将他往上托,“上去!”
张沽借力翻上去,立时探出头来,眸底流光暗闪,我心道不好,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其实待我暗中生狠的。念头一闪而过,想着只消他解开锁链,以现在的乘气之法,我当即借力也能翻上去,人便往下再落,同顺过来的凤弥音挂在一处。
“灯给我。”
“……”
“你身上有伤,上面那个又没什么好心,不快些上去,我们两个就算掉进这窝子里了。”
“小心。”
凤弥音将灯取下挂在我腰间,人几个蹬力蹿了上去,而趁此时,我再度滑下,将阻拦的人骨筋和纸人往下引。
眼见凤弥音安全落稳,手中玄机玉扇啪地打中一名纸人,纸人坠下去,却在脑后人骨筋的托住下,如同傀儡娃娃般自半空翻了个身又扑了回来。
“小谢,后面!”
凤弥音出声提醒,我已然有感,人捉住锁链,乘气而动,玄机玉扇抖开半扇,挡住了人骨筋从后而来的攻击。
人骨筋撞在扇面,闷撞之下,陡然从玉扇后面盛开而来。这画面实在太近,给人一种即将被吞噬的巨大惊恐感。
玄机玉扇当即推进一掌,借力荡开锁链。
锁链划弧,我瞬间离开了缠绕而来的人骨筋花,也听见上方撑裂的声响,想来双锋刺撑不了多久。玄机玉扇往腰间别住,勾下那盏奇怪的灯,朝着人骨筋坑最深最黑暗的地方掷去。
荧光划破了深处的黑暗,却带给了我们越来越浓的黑暗,头顶有火折子擦响。
我挂在锁链上,眼见所有在半空挺立的人骨筋随着黑暗铺呈而掩藏莹透的身体,心下着实有种解脱感,也有一种惋惜感,不由得多看了会。
此珠想来不同寻常,单看壁画就知,自然要惋惜它就此埋没在这人骨筋坑里。我心头惋惜,却被眼前的画面吸引。
此珠被我连灯带珠的扔了进去,由于别有用心,想去彻底吸引人骨筋坑的怪东西,故而我用了些巧力,使得珠灯往黑暗深处会多滑些距离。既是不想让它们那么快的得到珠子,从而被吸引心神,再来者,我也想把黑暗后面探一探。这么大的地坑,最善出鬼东西,看看比较好。
似如流星滑过暗夜,前端盈亮,照亮了一路,始才发觉地面原本崎岖不堪,只因莹透的人骨筋覆盖,看不出根底。
崎岖的石头生长如竹笋,这竹笋却比寻常大的太多,几乎可比百年苍树,高达数十尺。传闻西南有种地形,势如尖刺而立,山峰直立险峻,眼前的地形,就似如这种。
人骨筋跟着珠灯席卷而去,如同潮水奔涌,悬空挺立的莹白更如发丝飘拂,于暗夜星空追寻着主星的痕迹。画面说不出的有种奇异的美丽,我难以转动眼睛。
当此之际,眼前晃过了什么,我捉紧而去,却原来那些数十尺高的石尖头上越着一条黑影。那影子黑衣罩袍,全身裹得不见轮廓,身形却极是灵巧,人在相隔数丈宽的石尖上纵跃,如履平地。随着影子的出现,从深处的角落里钻出更多的黑衣影子。
“怎么是那些纸人?”
肩头的坍塌,腰间的阴气引路灯,即便相隔遥远,我也辨得出来。
“先上来说话。”
凤弥音直接往上拉扯着锁链,我心想也是,不待她发力,一拽锁链,转头借力而上。
这一转,眼角却瞥入了一抹殷红,心头霎时揪裂,手上跟着打滑。
“小谢!”
“没事!”
凤弥音担心至极的眼睛从上而下,如醍醐灌顶,我下坠的身形立时乘气翻转。
黑暗中,纵使看不到那些人骨筋,但以我乘气之法,只消它们现在还在动,我就一定能感觉到它们。如此,我借力踩在人骨筋上,径直朝珠灯下落曳光的地方行去。
“你去哪里?”
凤弥音彻底急了,在她看来,我恐怕是踏着无形冲向最危险的地方,急着大叫,“那么多的纸人,你怎么对付!”
是啊,那么多纸人,你怎么对付?
晏师。
世上有许多人穿红衣,可你身上的朱砂衣,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怎会出现在此?
流星曳过暗夜,落入一双纤指玉手间,那指尖拈花如莲,珠灯横卧,金丝流穗坠着轻轻晃晃的铃铛,水滴般空响的古音从铃铛里传来,不轻不重,偏生在这地穴里格外清晰。
盈光盛放,晏师红衣而立,偌大的洞穴深处,唯有她,成了最耀眼的芒色,脚下笋尖似削的尖锐山石被她瘦削的影子拉扯到穴壁上,无数人骨筋正在越来越接近她。
不仅是我,人骨筋控制的纸人,以及不请自来的黑衣纸人,都冲着她手里的珠灯而去。
我想起梦里的诛妖珏,难不成,其实当真有个什么东西,都是这些饿鬼罗刹当真需要的?
晏师专心注视着手里的珠灯,是没有注意到危险,还是根本就不在意,我更倾向于后者。
好似除了手里的珠灯,她似乎再看不见其它的东西。
如是观摩,她应该确认了手里的东西,微敛的睫羽轻抬,下颚瘦削的窝影随着珠灯带往身侧投射铺呈,人愈发朦胧虚幻。
我踩着人骨筋迅速接近,当先出手击退几名纸人,眼看要落在她身旁的笋尖山石上,她忽而瞥过来一眼。
这一眼,该是怎样的一眼?
你有没有经历过绝对的冰冷?
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情,没有绪……
这双我万分熟悉的眼中,本该有温柔承顾,唯我不二,也本该有轻轻怨怪,怨怪我身赴险境,更该有小别重逢的喜悦不禁,为何,为何,竟是这般冰冷!
“晏师?你……”
我心气难续,似被刀绞而裂,一招不慎,人从人骨筋上跌落,一路撞着人骨筋往下坠。
晏师拂衣而转,我心头生喜,只当她欲来救我,熟知她左手寒光薄闪,欺近而来的黑色纸人霎时被她削了个片片碎裂。
解世刀?
那寒光薄似柳叶,贴指而藏,正是梦中曾见过的解世刀。
我惊疑不定,心头大骇,不知跌在了何处,郁涩滚涌,腥甜溢出嘴角,却是神气乍然为了护我,运转过极,加之心气难续,一口血气便止不住了。
我跌坐在地,定定望着晏师在山石林立间来回纵跃,左手解世刀随意挥洒,攻去的黑衣纸人皆尽有去无回,顷刻成灰。
世间之最,不过她红衣化虹,我心怦动。
然而,此刻之我,离她却最为遥远。
这遥远里,人骨筋迅速聚拢,似如收拢之花,迅速湮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