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信时代》唐小森

2、谁说你没有招惹过我

　　第二天有一场金融学院内部的篮球比赛。周韫特意托学生会的熟人占了两个个好点的座位。自己早早地拖着张小黑去了场内，坐在座位上观看比赛。
　　天气特别热，场内却依然挤满了人，大部分是女生，成群结队地来，眼神发亮。
　　张小黑嘟嘟囔囔：“天这么热，看什么金融学院的篮球赛，吃饱了撑的，还不如自己打篮球……”
　　周韫只说了一句话。
　　“再多说一句，以后不要想抄我的作业。”
　　张小黑立即死死地闭上了嘴，看样子是撬也撬不开了。
　　周韫探头望去，老远就看到场中央一个特别耀眼的身影。又高又瘦。黑红色的篮球服。23号。
　　他此时正在做热身运动，一伸胳膊，篮球服往上跑，露出八块麦色的腹肌。场内的女生顿时一阵热切地尖叫。
　　“老二。”周韫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小黑。
　　“干嘛？”
　　“那个，23号，是不是童扬？”
　　张小黑眯起眼睛看了半天，他有点近视，看了好久才看清楚，一拍大腿。
　　“哦！对，是那逼崽子！”张小黑热泪盈眶，大有一副“儿啊你终于长进了”的意味看着周韫，“怎么着？老四，终于想通了？想整一整这崽子了？怪不得你今天非要来看这个比赛……”
　　周韫把手里的苹果塞到他嘴里。
　　“不，我只是来看看我是否在哪里跟他结过仇。”
　　张小黑恨恨地咬了一口苹果，咯嘣脆。
　　“老四啊老四，真没用。夺妻之仇岂可不报？还以为你长进了。”
　　周韫不理他。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呢？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是在学生会招聘时？不对。童扬没有入学生会。又或许是新生入学办手续？也不可能。
　　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直到一声哨响，观众席上传来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欢呼声，周韫才清醒过来。
　　裁判将一只篮球往上腾空一抛。
　　两方队友纷纷跳起来伸手去够。最后被23号一把够到，拍着球利落地奔跑到几米外。
　　“哇，童扬好帅！”身后的女生小声议论着。
　　说话间，童扬已经闪人投进一个球。场内爆发出欢呼，童扬朝一群叫得最热烈的女生眨了眨眼。
　　周韫不得不承认，这个学弟确实具有一次又一次轻而易举抢走自己女朋友的资本。
　　他有点羡慕童扬。
　　在感情方面，其实周韫心里是有一点自卑的。他看似十全十美，其实非常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也不擅长体育运动。所以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于学习事业，又因为不太自信，所以凡事喜欢低调，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一副谦逊有礼的性格。
　　但他其实很喜欢童扬这样飞扬跋扈，似乎拥有满满安全感的人。
　　周韫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那天晚上童扬看自己的眼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场内的比分已经翻到了十五比八。
　　裁判吹口哨，示意两方需要休息。队员们从篮球场上纷纷走下来，喝水或活动身躯。
　　女生们的眼光几乎都集中在23号身上，看着23号走下场，撸起半截篮球服擦汗，看着他开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看着他跟队友交谈，看着他转头环视一圈观众席……他突然目光一凛，停顿在某个地方。
　　接着他跟队友说了两句话，不紧不慢地朝着观众席的某个方向走过来。
　　童扬所到之处，叽叽喳喳的声音变成一片安静。
　　周韫正在跟张小黑谈论明晚的一场考试，出卷人是计算机系有名的灭绝师公，学校四大名捕之一，抓学生作弊毫不留情。
　　突然张小黑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眨眼干吗？”周韫很奇怪。
　　突然发现身边的喧闹声没有了。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堪称非常英俊的脸。
　　童扬额发被汗水打湿，耷拉在额头上，脸颊还是红的，眉宇间略略蹙起一点，就这么瞧着自己。
　　周韫很意外。但是他觉得作为一个学长，自己的基本修养还是该有。
　　于是他率先伸出手，微笑。
　　“童扬你好，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是周韫。”
　　让他挂不住脸的是，童扬嗤笑一声，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
　　“……”
　　身边的嗡嗡声又开始响起来了。
　　周韫绝望地想，完了，这下又要被校园网议论好几天了。这次的标题会是什么呢？“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是“周韫率先认怂，却被童扬鄙弃”？
　　他脑海里面想法一多，脸上的表情就变换得格外丰富。
　　童扬颇为嫌弃地瞧他一眼，伸手拿起他摆在椅背上的外套。
　　“大热天你带什么外套？”
　　周韫下意识地解释道：“这里面开空调，冷。”
　　解释完才觉得不对，周韫，你跟自己的情敌解释个什么瘠薄玩意！赶快闭嘴吧你！
　　童扬说：“走吧。”
　　“好……”周韫跟着站起身，突然发觉不对。“等等，走哪去啊！”
　　童扬：“随便，跟我谈谈，我只有十分钟。”
　　说完他转身就往场馆外走，臂弯里还搁着周韫的外套。
　　一个学弟而已，态度这么拽。周韫就有点生气。但他的性格还是让他忍住了怒火，起身跟着童扬往外走去。
　　两个人停在场馆外的一片草地前，这块草地号称南华大学的情人坡，高度极高，筑石阶几十层。草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说吧，学弟。”

　　童扬说：“我跟顾莉莉告白了。”
　　周韫心想，跟我说干嘛，内心虽然吐槽着，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
　　“……哦。”
　　童扬突然发火了：“哦！你就给我一个哦？”
　　周韫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火吓了一跳，心想，那要不然呢？这人到底在为什么而生气啊？真是捉摸不透……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表明立场？
　　想到这里，周韫老老实实地说：“那个，童扬学弟，我跟顾莉莉也就谈了一星期而已，绝对没有什么想报复你的意思。”
　　抬头一看，童扬的脸更臭了。
　　周韫想了想，又说：“学弟，我的直觉应该没错，我的每一任女友劈腿对象都是你，虽然我不想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
　　他话音未落，瞳孔骤然放大一圈。童扬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已凑近他面前，嘴角挂着一点恶劣的笑意。
　　周韫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
　　“没错，周韫，我就是针对你。”
　　童扬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一副装逼犯的样子，高高在上，你瞧不起谁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的嗓音因为愤怒而显得高亢，沙哑中带着清越，听在周韫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周韫叹了口气。
　　“好，随便你。”
　　周韫其实心里也有点不舒服，他自认为平时所作所为都低调谨慎，绝不像对方形容得那么不堪。
　　“我自认为没有招惹过你，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我……”周韫耸耸肩，“随便你，大不了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交女朋友。”
　　说罢他转身欲走。
　　“周韫！”
　　童扬忽然叫住他。
　　周韫这才想起，童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叫过他一声学长。
　　他回头看去，童扬因为刚从球场上下来，额头和脸颊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头发被打湿了几绺垂在额前，他的眼神跟秋天的阳光一样热烈而明亮，垂手站在那里，看上去竟然有些许委屈。
　　“谁说，你没有招惹过我。”童扬慢吞吞地，带着几分艰难地开口。
　　阳光太明亮，以至于周韫突然晃了一下神。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忘记了自己站在十几米高的台阶上，一个趔趄就往后栽去，台阶下面已经有人惊叫起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童扬惊慌的面孔。
　　以及那只紧紧抓住他衣角的手。
　　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