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顾青白

15、生死度何若，但凭一人心

　　苏月央随着马蹄颠簸想着心事，本以为上苍给了他们缘分，便可以春赏花，夏纳凉，秋登山，冬扫雪。她以为那是命运，但是她不要这样的命运。
　　第三日的夜晚，远远的有火光亮起来，苏月央示意二人小心，自己先走。
　　她小心翼翼的摸过去，躲在草丛里，才发现那是个姑娘，和她一眼狼狈不堪，水渍挂在脸上，遮了清秀的面庞，手指皆是烫伤，听见草丛里的声音，警觉的抬起头。
　　怀里还抱着一位男子，苏月央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姑娘身形姿势和姿势同玥灵钰一般无二。
　　得知这个，她冲了出去，玥灵钰来不及躲，低着头闭着眼睛，向后缩了缩，没放开那男子，“玥姐姐，黎清怎么了！”
　　“不是黎清，我看了很久了，不是黎清，我看了腰牌，是姜国人。”玥灵钰哭着喊完，才意识到是苏月央，“阿央？”
　　苏月央扑上去，快摸到那身体又突然放轻了动作，“齐与安？”
　　她拨开那杂乱的头发，捧起脸来看，几乎一眼就发现了是齐与安，把上脉搏去看，“还活着，还活着。”接着欣喜若狂的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我看过了，是活着的，我推测应该是个将军，既然是姜国人，自然要救他，我便试着灌了他些草药汤汁。”
　　苏月央检查过他身上的伤口，一刻也不耽搁，“这里离黎国的军营近，走。”临走还没忘了将那信号弹升到空中。
　　玥灵钰跟在她后面，“我去过黎国的军营，他们不让我进去，我终于知道了身份的悬殊，”灵钰吸了吸鼻子，“也好在他们没让我进去，我想去姜国找你，没想到在河边发现了齐将军。”灵钰顿了顿，接着说，“这算是我报答你，相助肖琅。”
　　“你我之间，本就无恩怨可言。”
　　逐风帮苏月央将齐与安放上马背，垫了些干草，苏月央翻身坐在后面，那高大的人靠在她身上，苏月央勉强环住他，将那马骑的平稳些。
　　晓晓带着灵钰跟在一边，苏月央没回头，有些空灵的声音飘过去，“我带你去找黎清。”
　　“阿央。”灵钰的声音也带了些哭腔，这几天她都强忍着，甚至来不及哭一场。
　　“别哭，救人要紧。”苏月央安慰她，像个大人一般，一年多前，她还在王宫里和侍女们打岔，让她父王头疼。
　　黎国巡查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冲上来将几人围住，苏月央无心恋战，举剑径直撕了个口子冲出去，没伤他们性命，直冲到营地门口。
　　她没下马，依旧高高的坐着，远处有人冲着马腿射了一剑，她跌下来，本能的护着齐与安。
　　那马儿受惊，叫了几声就死了，倒在苏月央边上。
　　她闭闭眼，积攒了些力气，轻轻将齐与安放下，示意逐风过来扶着。
　　逐风接过将军，苏月央站起来，脸上全是怒气，那乐呵呵的公主此时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拉开剑去站稳，那围着他们的圈子顿时大了些。
　　“何人？”守门的问她。
　　“姜国公主，苏月央。”她一字一顿，说的格外清晰。
　　“小丫头挺能耐，给自己编这么大一虚名。”守门人从上到下将苏月央扫了一遍。
　　苏月央厌烦的朝后甩了下头，冲着他就杀了过去，那人哪是对手，此时身上被苏月央开了几个口子，鲜血滴答的躺在那。
　　旁边的人又退后了几步，算是惊动了里面的人，却是个老头，头发白了一半，精神倒是很好。
　　“多叫些人来，把这几人都杀了罢。”
　　那老儿只看了她一眼，便起了杀心，苏月央暗道不妙，想必是黎清也暗遭不测，情报才失了时。
　　苏月央明白现在围上来的人约摸着都是这老儿的，本来有些拘谨的剑再没了束缚，一时间血光冲天，逐风看着都愣了神，晓晓抱着灵钰，怕她吓着，那小姑娘在她怀里抖着。
　　陆离陆正议，有一套自创的剑法，尤其适合女性，此时那有些狂躁的小姑娘，一招之间变化了二十一套身形，万箭齐发竟也没怎么伤着，那老儿盯着苏月央，暗叹傅征死了，陆离无后，这剑法也没失传了。
　　还没回过神来，剑柄已经没入了胸腔，血溅到苏月央脸旁，她将头转到了一边，毫不犹豫的将剑抽了出来，还在他衣服上将血蹭了蹭。
　　苏月央将剑收好，随手掀了个帐子，让人把齐与安先放进去。
　　温颜硕还没赶来，苏月央想抓个军医来给他看看。
　　在军营里转了几圈都没看见有像样的人，每个人都唯唯诺诺的，苏月央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那边一道青色的影子来了，旁边跟着那素色的姑娘，也是满眼的焦灼神色。
　　“温颜硕，快一点，救救齐与安！”苏月央冲他们喊，温颜硕看见满地的血渍，将那马又骑的快了些，直到军营跟前才停下来，荡起来不知道多少尘土。
　　苏月央抹了把脸，“快点快点，去看看他，木鸢，你去看看黎清在哪。”
　　灵钰从旁边的帐子里冲出来，“阿央，这边！”
　　苏月央跟着玥灵钰进去，帐子里躺着个人，面色红润，似是进入了沉睡，这老儿胆子是大了点，倒也没大到直接杀了黎清。
　　她出门随便提了个人来，“说，刚死的是你们什么人？”
　　“户部尚书。”那人吓的抖了不知道多久，说出来一句不怎么完整的话。
　　苏月央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这边乱了多久了。”
　　“小的不知道。”
　　她吹了口气，把剑重新拔出来，“你这个年纪，打不过我的。”
　　“四天，四天前尚书给陛下的吃食里加了东西，”说到这那人手握在了剑上，苏月央想都没想就将那剑打飞了，刀锋挨着那人的脖子，“想跑？”她歪了歪头，“还想杀了我？”
　　说完手下一快，开了道血印子，“下一个问题，加了什么东西？”
　　“让陛下暂时陷入沉睡，只要一直有这药在，陛下就醒不来，但也死不了。”
　　“你是什么人？”
　　“是尚书的管家，尚书那个没用的，要不是他拖了这么久，这事情早就成了。”他闭了闭眼睛，头向着苏月央的剑撞去，瞬间就死了。
　　苏月央麻木的看了一眼倒下去的尸体，踏过去回了帐子，温颜硕已经给齐与安清洗了伤口，药也煎上了，几根针扎在他头上。
　　她叹了口气，走出去，换到另一个帐子，玥灵钰两只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苏月央拍拍她，“别着急，他不会有事的，尚书没那么大胆子，他也只敢瞒天过海，不敢让他死。”
　　说完自己又出去了，黎国的将领还需要人去组织，苏月央站在高台上，亲自去敲那集合鼓，黎国将士听见熟悉的声音，纷纷走了出来，却看见那小姑娘站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这谁啊，有用么？”
　　“听说陛下都不在了，这丫头有什么用。”
　　“黎国要亡了，我们也要没命了。”
　　苏月央扯了扯嘴角，抓了只碗摔在地上，大家听见声音，安静下来。
　　“自报一下家门，我叫苏月央，是姜国的小公主，陛下身体欠佳，这几天这里就由我负责，不服气的就站出来跟我打一架，输了就好好的。”
　　没人吭声。
　　苏月央将音量提高了些，“留下来的就好好打一仗，我们身后有黎国的众多百姓在等着我们，我们的国家在等着我们去守护，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是死是活从此和黎国没有任何关系。”
　　“给你们一点考虑的时间。”苏月央说完，找了套铠甲套上，“不服气的可以上来了。”
　　队伍里走出来一人，“臣黎国怀化将军应勇，此番跟随陛下前来应战，公主若是不介意，便同我一战，公主赢了，我等自然跟谁公主。”
　　苏月央那灵秀剑法，上阵杀敌真没什么优势，但是单挑，能看清的还没几个人。
　　此番她那一招刚出来，本就想着探探应勇的底气，看着对方的剑直直朝她砍过来，速度力量都是上乘，苏月央松了口气，只一个回身就躲开了。
　　那简单粗暴的打法虽然速度已然很快，但比起陆离还是差了点，更重要的是她打到第十招，应勇的神色就开始模糊，后来干脆退了回去。
　　应勇站定了问她，“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家师黎国镇军将军傅征之妻，陆离。”
　　应勇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苏丫头！苏丫头！”温颜硕跑出来，“虎符！我把黎清那小子弄醒了！”
　　苏月央松了口气，“你倒是早点啊。”
　　“妈的，尚书那个混蛋，老子才走了几天，就给老子整这事！”
　　温颜硕小跑着过来，将虎符举起来给大家看，“陛下有令，一众人等，听从公主殿下安排。”
　　众人开始行礼，苏月央白了温颜硕一眼，“你还老子，你老子我差点没给你们将军搞死。”她喘了口气，“还有啊，我阿郎怎么样了？”
　　“不害臊，”温颜硕也白了她一眼，“好着呢，最早我估计明天能醒，我回去看着他了，这儿给你了。”温颜硕把虎符塞到苏月央手里，“好好干啊。”
　　苏月央笑了起来，齐与安没事，黎清也没事，她吸了一口军营里略有些浑浊的空气，转向大家。
　　“陛下美食，诸将领不必担心，这几日加强练兵，各部清点人数，迅速上报。”她转向应勇，“一会儿随我去清点军需。”
　　“是。”
　　“将军，我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还要将军多多指教。”
　　“哪里的话，当年傅将军叱咤风云，你是陆离的徒弟，怎么会差。”
　　“晚辈不争，还望将军赐教。”
　　他二人又客气了几句，那边军队已经整理完毕，没了刚才的散漫样子，一切都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苏月央跟着应勇在军中转了转，“黎国果然富庶，武器都是上乘的。”
　　“公主说笑了，这些弓箭，有些还是姜国送来的。”
　　“苏慕？”
　　“正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在黎国口碑甚好，大街小巷都知道他。”
　　苏月央在心里暗道了句，又是亲民路线，“姜黎修好，是两国人民的福祉，这些年黎国运来的丝绸，姜国的女儿家们可是喜欢的紧。”又发觉在军中说那丝绸不合适，苏月央伸了伸舌头。
　　怀化看着她笑起来，“在下和傅将军，夫人都是旧识，在殿下身上，真有些当年的样子。”说着眼眶就红了。
　　“谢谢将军夸奖。我看着将军，也很亲切。”
　　转眼到了晚餐的时间，苏月央告辞了应勇，“将军去吃饭吧，我还得回去看看齐将军。”
　　“殿下和齐将军。”
　　“是我夫君。”
　　“果然般配，告辞。”

　　苏月央将铠甲脱下来放在一旁，身上如释重负，她坐在齐与安床头，喂了他些水，自己端了饭，小口小口的吃着。
　　“阿央。”本来正准备咽下一口水，听见那沙哑的嗓音，苏月央一口水呛住，连咳了很久，齐与安皱了眉毛，竟抬不起手去帮她拍拍后背。
　　“我没事。”苏月央看着他，眼泪冲出来，“你醒来，”她说着大哭起来，“我等你很久了！我怕你醒不来，我找了你好久了！”
　　那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齐与安爱怜的看着她，等她平静，“能再看到你，我很开心。”
　　“我都要吓死了，你开心什么呀。”苏月央哭着喊。
　　齐与安扯了扯嘴角，“我也饿。”
　　苏月央跑出去叫温颜硕，“齐与安醒了，他醒了，你去看他，我去端些吃的来。”
　　“端些粥来就行了。”温颜硕冲着她的背影喊，那丫头步子明显轻快了不少。
　　灵钰正在伙房帮忙，苏月央冲进去就抱了她个满怀，“你不照顾着黎清，在这干什么？”
　　“陛下吃了东西睡下了，我想来看看这里，有什么能帮的上的。”
　　“这用不到你，你看好黎清就行了，还有啊，别哭了。”苏月央看着她的红眼眶。
　　“嗯。”
　　苏月央把粥端起来，“还有啊，就算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他也是你的夫君，就像苏慕，是我的哥哥，姜王是我的父亲一样，而我，也是你的朋友。”
　　她说完就出去了，灵钰愣在原地，突然后悔这几个月的冲动，若是她没同他们置气，跟着黎清，说不定他就不会遭人暗算。
　　苏月央风风火火的回到帐子里，温颜硕站起来，把位置让给苏月央坐，“没什么问题，齐将军自幼习武，身体情况果然不一般。”
　　“那就好，吃点东西吧。”苏月央垫了靠背再齐与安身后，喂给他吃。
　　“得了，药我也让人煎上了，吃过东西半个时辰后，你盯着他喝吧，我就先走了。”温颜硕看着齐与安那眼神都快滴出蜜来，抖了抖肩膀，收拾东西。
　　“这么着急啊。”齐与安精神恢复了一些，同他打趣。
　　“我也要回去陪我的小娇妻了，谁在这看你个大老爷们，没甚好看的。”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月央一勺一勺的喂着，齐与安也就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发毛，“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夫人这几日委屈了。”
　　“你知道就好。”苏月央把碗收起来，齐与安看见她衣角的血迹，心中缩紧，苏月央回头来看他，“怎么这个表情。”
　　“我只是在想，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
　　苏月央嘻嘻的笑着，“等黎清好起来，我们就回姜国军营去，我前几日抓的人，还没来的及审。”
　　“忙糊涂了？苏慕会审的。”
　　“差点都忘了，黎清也昏迷了，昨天才刚刚醒来，昨天我把军营安排好了，等他休息两天，去把虎符还给他。”
　　“可以啊。”齐与安赞叹道，“我其实发现尚书的端倪了，就是没来得及。”
　　“你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
　　“过来。”齐与安叫她。
　　苏月央乖乖走过去，坐在床边，齐与安拉过她揽入怀里，“真好。”
　　“天色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还有些事。”
　　“放消息出去，黎国打仗打累了，休息几天，差些人去镇子上买东西，气氛尽量和乐些。”齐与安交代她。
　　“知道，我还打算买些酒肉回来，鼓舞一下士气。”
　　“我们家丫头不错呀。”齐与安摸摸她的脸，“去吧。”
　　苏月央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帐子，齐与安看着她出去，才松了口气，身上的伤口疼的很，又怕她发现，这会儿已经一头的冷汗了。那小丫头从王宫里走出来，一点点的扛起了身上的责任，他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