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笑》廖卜占

17、第四章

　　那年的六月注定是个不太平的年月。天气闷热的不成样子，朝廷因科举舞弊掀起了好大波澜。
　　可沈家正是一片锦绣，沈家在科举舞弊案中有功，沈父乃是刑部尚书，坐镇京中，老大沈梁为两广巡抚，带兵将地方和朝中勾结的官员一一拿获；二哥沈柘虽文弱，但是也是一州知府，不畏强权，清正廉明，和科举舞弊一事毫无关系，并且眼瞅着要到洪灾的季节，一方面配合查案，一方面接着多年来亲自寻访治水高人。这边沈宏轩也刚封了官职，虽然官位不高，但因如今多个职位空虚，也前程似锦。沈家长女早年入宫做过公主伴读，后给一位王室宗亲做了正妻，幼女沈怀琳嫁了今科第四名的郑言。
　　虽然郑言还未到京，但因着名义上郑言已经封了官职，且结了亲，不好再在沈家居住。沈父将京郊的院子让郑家独住，又留下一批下人伺候。沈老夫人借口舍不得孙女，留下日日看着怀琳，没有搬回本宅。沈宏轩则回京城本宅住着等上任。
　　洛凌依旧在城南的云柏巷子里租了间厢房住着，沈宏轩在家里气闷，时常来走动走动。
　　“冬华，你怎么如此淡定！你就不怕子诚到京之后发现娶错了人，寻了短见？”
　　“你家子衿雅士可寻了短见？”洛凌咳嗽了两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沈宏轩双手抱肩：“青青姐姐现在眼里只有你这个弟弟，哪里顾得上子诚。你们一个一个我都看不明白！我爹为何不把青青姐姐许给子诚，还要瞒着我们做如此手脚！还有你！如果你不是那个秦勤，为何从不说明！”
　　洛凌又咳嗽了两声：“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帝怎么可能随意把一个深宫婢女赐给自己的一品大臣，即使是做妾也于情理不符，这个婢女必然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也许是哪位娘娘的陪嫁，或者哪个宗族入宫的。后来真相大白之后，杜青青居然还是你家照料，这事本就有些蹊跷。”
　　“咋么蹊跷，蹊跷又如何？”
　　“不知道。应该死的人活着本来就麻烦，要是天下人都觉得你死了，你还活着就更麻烦了。凌猜想杜青青的婚事是要奏请圣上的。但是这个不大不小的事儿，怎么奏请都是门道，沈大人估计也是无奈。我想这点杜姑娘是明白的。咳咳咳咳。。。。”
　　“伤风了？”沈宏轩抬手摸摸洛凌额头，并不烫。
　　“咳咳咳。。。”喝下一杯水，洛凌揪揪脖子：“没有，就是嗓子痒得厉害。”
　　“那你昨日还吃那么辣。那你呢？为何不向青青姐姐说明真相？”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大家婢女，我是小小试子，也无交集。她若是觉得我是，能够让内心更舒服一点，就当时是吧。”
　　“你这些见解和作风怎么都如此古怪。”沈宏轩看了看洛凌，他的眼里有一丝警惕。记得第一次看见洛凌，他的眼神就是如此的谨慎，在人群中显得如此不同，就仿佛警惕的猫，永远生活在紧绷和危难之中，之后橡胶，他似乎收敛起来，伪装得随和自然，云淡风轻。可是，除了姓名，家乡，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为官务农经商？少时的往事都很少讲。
　　一直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才使得他行事作风这般不同。
　　一直好奇，怎么能让他放下戒备，对自己说点真话，流露点真性情。
　　也许就是因着这好奇，让自己越发想接近他。
　　“你这么懂得人情世故，将来给我做幕僚先生吧。我和父亲说，让他聘你。你就留在京中别走了吧。”
　　“哈？”洛凌对沈三少的跳跃的思维实在有点无奈：“沈大人是不会同意的，郑言大婚那天我们是见过的。”
　　“那又如何？我去问问，冬华兄保重，我走了！”说完就走，雷厉风行。
　　回家把这打算告诉了父亲，父亲却是怎么都不同意，只说政见不同，又说洛凌非池中物，沈家庙小，沈三少爷本来就对父亲把妹妹嫁给郑言一事极力反对，此时又见父亲推搪不肯说明，更生了龃龉，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去打算去和洛凌同住。
　　第二天先跑来云柏巷和洛凌说，就发现洛凌病了。只一夜间人烧得七荤八素，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甚至呼吸都困难。沈宏轩忙着请大夫，抓药，又怕洛凌无人看护，回了家里使唤了小厮，跟着去看护洛凌。结果晚上刚到家又听说沈怀琳不见了。
　　沈怀琳一向和赵妈亲近，赵妈说，本来是下午陪着小姐在后园子里走走，看着小姐做刺绣，后来自己不知怎的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看见小姐在园子里和一个人说话，看样子是洛凌公子，但是因着夜里也要守着小姐，还是困就还是睡着了。等醒来发现小姐不见了，才想着可能不是梦。这事儿也不敢和别人说。所以特意喊沈宏轩来问问，是不是洛凌把小姐带走了。
　　沈宏轩觉得是老妈子发梦了，但还是跑来云柏巷子，小厮睡在地上，迷迷糊糊向着大汗淋漓的沈三少爷道：“洛公子一天都没咋离开床，下午小的给公子做了小米粥，又看着公子把药吃了。后来睡下了，醒了两次喂了水。”此时床上的洛凌呼呼重重，嗓子里发出闷声。小厮还待说些什么，三少爷丢下一句好生照顾徜徉而去了。
　　等跑回京郊院子天都亮了，骑在马上头重脚轻，在门厅里用了早膳，下人来报，小姐找到了。说是下午雇车出了京城，去了邻郡交好的唐家。唐家报信的人连忙进城却赶上城门落锁，只得等城门开了才来报信。
　　沈宏轩向郑母和沈老夫人告辞，顾不上说些定会好好教育家妹的话，直奔回家，抓起收拾好的铺盖准备去云柏巷子里住。内心烦躁无比，只想快快寻张床躺下。想着以后这些烦心事儿就和自己再无关系了。
　　“我的风雷将军，今天辛苦你了。再快些，你也可以休息了。”拍拍自己的马儿，沈宏轩舍不得再勒缰绳。
　　进了城南只看到滚滚浓烟，天空比朝阳还红，前方有几个人不断奔跑，奔走相告：“走水了！云柏巷子走水了！快去救火。”
　　心口一顿，夹紧坐骑飞奔而去，还不到大街口，浓浓热浪扑面而来。整个街区都已经烧起来，人们只是往外围不断浇水。
　　“人呢！人都救出来了吗？”沈宏轩抓住救火的壮丁，那汉子顾不上说话，指指对面的私塾：“在那呢。”
　　私塾里充满了痛苦的号角，屋子里百号人来来去去，地上躺着全是烧伤的百姓，官府的一个文职拿着小本子记录下人名，十几个大夫手忙脚乱。
　　沈宏轩一个一个看去，没看见洛凌，眼瞅着一个大夫正是给洛凌看病的，揪住问：“云柏巷子头上的洛公子！！”
　　大夫擦擦汗：“沈公子，这火是夜里起来的。已经烧了两个时辰了，根本控制不住，救出来的人就在这里了。”
　　大街口上，根本没有人去火里救人，只是往外围扑着水，控制火情，滚热的火舌就在眼前。数百人哀嚎痛哭声充斥着，如同地狱一般。
　　“沈辕！既然三少爷喜欢，凌以后就这么喊吧。”
　　“三少爷，你敢喝我就敢陪。”
　　“宏轩兄，其实你的文章很有风骨，你将来应该是好官。。。。”
　　“沈三，你不要装这个苦闷的样子！自由快乐，和抱负理想总要选一个！哪那么多泪眼婆娑。”
　　脑子里一片混乱，都是洛凌略带嘲讽的笑容。
　　一个攀爬，跳上了私塾的房顶，火势甚大，东风。。洛凌住在。。。如果这样。。。。
　　沈宏轩跳下来，撤下私塾门口最大的帷幕，扔进水车，两桶冷水从头浇下，披上帷幕，冲进了火海。
　　我还没听过你吹过那首梅花引；
　　我还不知道你满心信任放松的样子；
　　我还没看过你的左臂上到底是不是有梅花的胎记；
　　我还想和你去看看你生长的家乡；
　　我还想。。。。。
　　火熏得根本睁不开眼睛，沈宏轩透过帷幕辨认着方向，窄小的街道早就没有能走的路，身上已经感觉到了火烧火燎。。。
　　应该快到了，快到了。。。穿过火舌和浓烟，洛凌那间房子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然而没有人的痕迹。小厮，洛凌都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在哪里。。。
　　沈宏轩看见自己的手上燃起了火苗，意识已经迷离。。。我记得隔壁院子里有口 。。。
　　冬华。。。你应该没事吧。。。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字数多些，权做周末的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