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婆婆寻夫记》天堂的蚊子

15、15

　　后卫岗村年纪最大的历九爷常说，人活一辈子，忙碌一张嘴。这话虽说的不全，却也在理，人要活先得吃。同样的，神仙也不例外，他们不食人间烟火，却以天地万物之灵为生。
　　卫昇第一次开眼，就是在老梁头的饭桌上，神仙的饭桌和凡人不同，一半是供品，有鸡鸭鱼肉，供吸食里头的精气，另一半，是含有灵气的仙果灵物。
　　“来来来，都别客气”，这次宴请，本就冲着卫昇来的，老梁头头一个便招呼他，“小卫，别拘着啊，想吃啥，跟下人说就是”
　　不知是不是老梁头家原有这规矩，吃饭都配了人伺候，卫昇不习惯这些，就当耳旁风听听就过，他现在的心思整个都扑在饭桌上，眼都看直了，他以前哪见过这些，爪子伸了伸又强自按下了，他心痒归心痒，也绷得住，见坐在下手的夜游神不动，他便也不动。
　　老梁头招呼了一圈，见都没反应，不由问，“怎么都不动筷子？”
　　其实他心知其中缘由，只是装作不知而已，可夜游神不是好打发的，当即吐出两个字：“酒呢？”
　　卫昇附和：“好宴不能没好酒，得上酒！”，刚瞎激动了一遭，这会儿他也想起来了，今儿这一趟是要讨酒喝的。
　　“....”，老梁头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躲不过了，只得吩咐他身后的小姑娘：“春绢，去小库房搬坛酒来”
　　小姑娘点了点头，拧身要走，夜游神叫住她，冲她比了三根手指：“拿最好的，三坛”
　　春绢做不了主，便拿眼瞧老梁头，老梁头一咬牙：“就按夜大人说的办，拿百果十九酿来”，说完这话，他心口那个疼哟！上翘的小胡子都耷拉下来了。
　　夜游神抱臂坐着，卫昇眼珠子乱转，老梁头那心疼劲不是装的，那待会儿他都得多喝几杯。
　　小姑娘脚程挺快，不大会儿功夫，就捧了酒坛回来，那坛子很小，成人巴掌大，约莫也就能装半斤，以卫昇的酒量，包圆了也没问题。酒坛没等上桌，就被人截了胡，夜游神当真是不客气，三坛酒全搁在他和卫昇中间。
　　“一人一坛，一人一坛”，老梁头急了，起身要拿。
　　夜游神伸胳膊一挡，“酒要分着喝才香”
　　卫昇点头：“对！”
　　老梁头：“....”，今儿到底谁做东？
　　封口一开，一股酒香迎面扑来，卫昇深吸了口气，清香，醇厚！好酒！
　　夜游神先给他斟了酒，卫昇嗅了嗅，嗅完，没忍住，先一口干了，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随即在口腔中蔓延开一拨拨的香味儿，那味儿先清后浓，逐层递进，一层一层，各不相同，就这么一饮一啄的功夫，他就没尝到同一种味，酒液到达胃部后，开始发酵，酵出一股气团，‘轰’一下炸开，如烟花般，混着不同的色彩，给人以最美的一击，等绚烂褪去，只徒留一嘴清爽，这时还不算完，接下来，酒中的灵气才开始逸散，沿着筋脉流窜到四肢百骸，那感觉，就像泡进了温泉，又暖又舒服。
　　卫昇还在闭眼回味，老梁头却在一旁心疼的直叫唤：“哎，哎，小卫，这酒是要品的，你得慢慢来啊”
　　老梁头家的酒盏丁点大，他一只爪子也能捧起，就这还慢慢品，怎么品，用舔的么？卫昇咂了咂嘴，又品了品余香才慢慢睁开眼，果然，这神仙喝的酒就是与众不同。
　　“夜大人，我这杯子还空着呢，您倒是想着点老头儿我呀！”，老梁头端着他的酒盏，苦哈哈的。
　　反观这边，卫昇的酒杯一空，马上又给续满了。
　　老梁头的絮叨，夜游神似乎没怎么听进去，“难得请吃一顿，你好意思让客人喝不痛快？”，除了给卫昇斟了两次酒，他自己那杯，却也没大动。
　　“不是我小气”，老梁头哭丧着脸，“实在是这酒难酿，况且我那酒虫，昨儿跟土龙斗了一次，伤了，那伤不养个几年缓不过来，我库里原本也没存多少，这是喝一次少一次啊！”
　　老梁头扮苦扮的挺到位，夜游神看来又是个面冷心软的，被这么一说两说的，就给倒了酒。
　　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别的不说，套交情攀关系，那是再合适不过，酒过三巡，原本算不得有关系的三人，俨然一副老熟人模样，这时候，啥话都好说了，卫昇最在意的还是他爹的病，便问了问。
　　“娘胎带出来的不好办，不过，那咳血之症，倒是能养”，老梁头实话实说。
　　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卫昇终究不死心，“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神仙就这点本事么？”
　　“咱们是小仙，论起来，和阴差也差不太多，区别是，一个归天上管，一个归地府管”，老梁头自我调侃道，“若是上仙，那就大不同了，别说是你爹的麻风病，就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也不在话下”
　　卫昇一拍爪子，激动道，“我就是这意思，梁老，您上头有人么？”
　　老梁头瞥了卫昇一眼，“神仙也分三六九等，也会嫌贫爱富，我上头要有人，还能在这做土地？”，说着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小卫啊，老头我是过来人，跟你掏心窝子说一句，咱就本本分分的当土地，工作该干就干，别想些有的没得，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犯了错被剥了神格”
　　老梁头一喝酒，话也多，打都打不住，“你也别丧气，把你爹的咳血病治好了，也算是尽了孝了，别的不要强求，人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都是安排好的，你可别扰了天道”
　　卫昇想插话，插了几次没插进去，就安分的吃吃喝喝，耳朵却竖着，老梁头又说了会儿，之后话题一转，说起附近土地的八卦来，比如，哪块地归哪个土地管，那土地上任多久，秉性如何，工作怎么样，说着说着，他突然抬起头问，“小卫，城隍爷那边你有去见过礼么？”
　　“里头有啥讲究么？”，城隍是顶头上司，卫昇不好贸贸然过去，所以一直拖拉着没去。
　　沉默了许久的夜游神，这时开口了，吐出四个字，“多听少说！”
　　卫昇受教，连连点头。
　　之后，三人又说了些别的，大体上，夜游神说的是城隍庙的事，老梁头说的是他任上的事，都是经验之谈，卫昇听的很认真，不懂的就问上一句，可以说，今儿这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走的时候，老梁头还周到的给卫昇打包了不少灵果，又特地交代了，其中哪些适合给凡人吃。
　　通过这一顿饭，卫昇至少能看出，这老梁头和夜游神都是可以往来的。
　　从老梁头那回来，天色已晚，卫昇一个土遁进了家门，堂屋里还点着灯，卫瑞瑞蹲在门槛边戳虫玩，他爹就看着，一老一少两个，怪冷清。
　　卫昇一冒出头，就喊，“爹，你咋不躺床上去捂着”，这春寒料峭的，他爹那手脚可吃不住。
　　卫瑞瑞听到声响，便撒丫子跑出来。
　　因着卫昇一句，晚点家去，卫满田便一直等着，如今见人回来，也不说别的，“吃了么？锅里还给热着饭呢”
　　“都这个点了，哪还能不吃”，卫昇后腿一瞪，直接跳到他儿子脑袋上蹲着，于是卫瑞瑞就顶着他爹，又颠儿颠儿的往回跑。
　　进了屋，卫昇就把他今儿淘的东西从木簪中一件件拿出来，包括丁庄上的三个竹篓，其中一个，是老钟头给的，里头装的是海鲜干货，有虾仁，干贝，鱼干，鱼胶，鲍鱼，装的都冒了尖。他们这边不靠海，这些东西不常见，而且看包装也挺精致，想来价格也不低。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哪来的？”，卫满田惊讶。
　　卫瑞瑞眼睛贼亮，鼻子一耸耸的。
　　卫昇大致把今天的事说了说，卫满田听后，不禁有些担忧，“人靠不靠谱，不会有事吧？”，都说人心隔肚皮，可别为了这么点吃的给自己招个祸端来。
　　“那一家子人不错，可以走动”，卫昇倒是不担心，除了那家有土地公的存在，人际关系也比较简单外，他也是懂气场的。
　　这气场，简称气，人，动物，植物，一切生命都有它们的气。相对动植物，人的气要复杂的多，这和欲念有关，一般来说，人越简单，气就越单纯，当然，气杂的也不一定不好，因着这气还包括正气和邪气。卫昇在这方面尤其敏感，后卫岗村的人，气场都比较正，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打算到人前晃悠去，毕竟人多口杂的，还是别冒那个险了。
　　卫满田把这一地的东西归拢了下，竹篓塞在堂屋的条案下，灵果单独拿进了房里，卫瑞瑞小尾巴似的跟着，嘴里嚼着刚到手的红枣，口齿不清道，“爹，晚上睡家么？”
　　卫昇想了想，说，“你爹还要修炼，先回庙去吧”
　　听了这话，卫瑞瑞蔫了，嘴里的红枣也不嚼了，卫昇感觉到了，忙用脚踩了踩，“等爹变回来了，天天再家呆着”
　　“不骗人？”，卫瑞瑞偏头。
　　卫昇稳了稳身形，“骗人的是小狗！”
　　卫瑞瑞，“爹，你现在是兔子，和小狗也不差了”
　　卫昇：“....”，个小兔崽子，一天不打皮就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