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雨流年》沐珵溪

2、大山中的状元郎

　　八月十五。
　　天空仍弥漫着雨丝。
　　商场里琳琅满目，喜气洋洋，各钟促销信息贴满店头。
　　玉溪上大学以来，第二次没有回家乡过节。玉溪心里想念亲人，想念爸爸妈妈，这份思念与牵挂深深地藏在心底，心的最深处。
　　雨翊陪着玉溪，也没有回家过节。他同样想念父母，但他却成熟很多。他心里放着玉溪，担心她，怕她孤寂，但同时他也更深刻地知道，回家只能增加开支，这是他和父母都不愿意看到的。

　　雨翊来自四川大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村子周围被大山环抱，村子东头的山顶有一个天然的天锅，天锅流出的泉水绕村而过，村子虽小，却山清水秀。村里祖祖辈辈都靠山靠水吃饭，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雨翊家里的日子更是过得紧紧巴巴，只是靠父亲为村里人打家具和平日里采草药来维持生计。打家具的活不会经常有，草药也卖不了很多钱，父亲挣的钱仅仅能够勉强维持生计。雨翊从小就懂得节俭，十分懂事，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雨翊自幼长的白皙，五官俊朗，特别受村里人的喜爱。
　　高考那年，村子里只有两个人参加考试，雨翊就是其中一个。村子很贫穷，为了生计，人们很早就外出劳作，真正读书的娃娃很少，即使有几个坚持读到高中，在高考中往往也名落孙山，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再往以前，甚至连秀才也没有出过一个。所以当自己的娃崽成绩不好时，大人们就不会在让他们继续读书了，而是让他们自己选择一种生存的劳动方式，比如采草药、捕蛇、 木匠或者裁剪之类的。
　　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很久以前，村子这里不像今天这样山清水秀，而是土地贫瘠，村子周围的山上不长树木，更不长庄稼，人们缺衣少食，生活很困苦。忽然有一天，山上乌云压顶，天昏地暗，随后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天空中电闪雷鸣，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数个小时之后才结束。风停雨歇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在雷鸣声最响的地方，莫名地出现了一个天锅，里面蓄满了水，即使天再旱也终年不干涸。天锅在往村头的地方有一道小缝隙，水从里面溢出来，形成一条小溪，绕村头而过。天锅里流出的泉水滋润了山村，山上的物产逐渐丰富起来，天锅里的鱼更是味道鲜美。靠着周围大山的出产和天锅里的鱼虾，人们逐渐摆脱了以往的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有得道高僧说这是有千年蛟蛇精在此修炼，吸光了附近灵气，所以世代以来村子周围天灾不断，土地贫瘠。蛟蛇修行千年功德圆满，在此渡劫化蛟成龙飞升九天，雷劫劈在地上形成了天锅。蛟蛇为弥补修行千年对此地村民造成的灾害，口吐玉液化为甘泉注入天锅，造福周围百姓。
　　日子得到了好转，村民衣食不愁，不甘心世代愚昧，聘请了教师先生来村里教娃娃读书，可无论怎么样，娃娃读书就是不行，花费了不少，可多少年来村里就是连秀才也没有出过一个。村里老人们都说福兮祸之所伏，天锅使人们衣食无忧，但也使这里文风不盛，读书无果。大家只有靠山吃饭才能得到庇佑。
　　解放以后，县里普及义务教育，村里的孩子也都读上了书。自从村里有娃娃参加高考以来，人们就默默祈祷着村里有人能考上大学，光耀门楣，打破村里不出读书人的传统，但是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一晃20年过去了，20次高考，村里从来没有娃考进大学，走出村子。雨翊高考那样，刚好是村里的娃崽参加高考以来的第二十一个年头。
　　“二叔，你说雨翊那娃崽能考上不？”琴嫂子一边撵着草药一边问，她是雨翊大爹家东三哥的媳妇。
　　“难哦。几百年的传说，哪能这么容易就变了。”雨翊的父亲一边接过撵好的草药一边皱着眉说。
　　“但是那娃崽经常考第一啊，听说连省城的老师都对他刮目相看。”琴嫂子继续说着。
　　“人的命天注定，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考上也好，考不上也好，谁都说不准是好是坏哦。”雨翊的父亲没有表情的应和道。
　　琴嫂子看着二叔的表情渐渐地变得严肃，就没有再做声了，只是默默地撵着草药。

　　二零零三年七月二十一日，高考分数揭晓。雨翊竟然以687分的骄人成绩排名全省第一名。

　　雨翊就读的学校轰动了，虽然学校因此摘冠已在意料之中；参考的学生惊愕了，他们都想知道雨翊，这个距离高考满分仅差13分的神奇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此刻雨翊正蹲在院子里帮父亲刨木料，汗水滴答滴答地从额头滚落。

　　不远处，村支书边跑边大声地喊：“他二叔，雨翊考上了，咱雨翊娃崽考上了，而且是第一名，全省第一名。”
　　村支书一路跑过来，村里的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半信半疑地都跟到了雨翊家。
　　父亲看到村支书来了，后面还跟着这么多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急忙拍拍身上的木头削子，起身叫雨翊母亲过来招呼。
　　村支书忙说：“不忙，不忙，他二叔。”说着便打开了红红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省城全体参考学生的成绩，而雨翊的成绩就排在最显眼的第一名的位置，下面教育局的章子颜色鲜艳，重重地压在成绩单上。
　　雨翊站在人群当中，表情自然，似乎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只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当面称赞让他有些局促不安。他躲闪出人群，和母亲一起为村里人倒水。只是雨翊的父亲蹲在一旁，饱经风霜地脸庞流露出一丝严肃。

　　消息得到了证实，雨翊打破了村里不会走出大学生的传言，而且是重重地打破了。村里人也因此振奋起来，开始鼓励自己的娃崽们去省城读书，希望自己的娃崽也有光耀门楣的一天。

　　后来人们还听说，省城的记者要采访雨翊，村支书把这个消息和雨翊说了，却被雨翊拒绝了。记者想独自过来，却几次都没有找到进入村里的路，最后只能辗转采访了雨翊的老师和学校的校长。但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皮肤白皙，棱角分明的男孩来自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家里穷的来只白炽灯都没有，连昏黄的灯泡都是邻居家西林哥从省城里带回来没舍得用，送给他家的。更不会有人想到，这个次次考试都能排名第一的男孩家里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只是破旧不堪的饭桌上依旧可见深浅不一的各种墨迹。

　　雨翊，这个名字成为省城高考生中的神话，他们对他充满了好奇与向往。排名靠前的考生自然有些得意，尤其是女孩子，因为她们认为她们最有可能和雨翊出现在同一所学校。
　　然而，报考的时候，雨翊只是选择了省外一所重点大学的一个最普通专业，因为它的学费是所有高校招考专业中最低的。

　　很快，雨翊的通知书就来了。父亲知道这一切也成定局，便拍着雨翊的肩膀说：
　　“路是你自己选的，离开了山里，往后一切只能靠自己。凡事是好是坏，自己要有个衡量，不能总是心里没数。”
　　雨翊低声应允，好让父亲放心。
　　夜晚，山里的空气格外得好。雨翊一个人坐在房梁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他似乎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单与迷茫，一切遥远，却又仿佛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