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九,难以启齿的伤痛」 ...


  •   雨夜。
      大雨沉闷的笼罩在这座空旷而又巨大的厂房之上,雨幕冲刷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远处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喧闹的城市还带着一抹余温,却终究不能温暖这里分毫。
      层层叠叠的纱布之下,是已经崩裂的伤口,脸颊苍白,染了水渍,卷长的睫毛上亦是如此,微微上扬的唇角旁边是一缕血痕,苍白指间紧紧抓着一节铁棍,脚下的那双鳄鱼皮鞋已经沾了泥。
      就在一刻钟前,林若安乘车带着安祈然离开之时,他已经迎上了这群绑匪的第一次攻击,腹部伤口早已崩裂开来,每一次转身的动作几乎都会牵动伤口的痛楚,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可在林若安的安危面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一招绝杀,几乎是毫不留情的砸在对方的头上,血腥味弥漫开来,斑斑点点血痕染红在他精致侧颜上,平添了几分凄然。
      他想迅速结束这场血腥事件,至少在有人到来之前,他不能允许自己倒下。
      对峙仍在坚持着。
      体力消耗的愈来愈快,因为是近郊的原因,匪徒们不敢用枪,铁棍滑在泥泞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积水在低洼处形成一汪汪水泊,水泊中氤氲着丝丝血痕,有匪徒的,当然也有祁离的,斑驳镌刻在水幕之上。
      伤口痛楚愈来愈清晰,血水顺着伤处涌出来,温热的,他悄然用手掌轻轻一抚,借而辗转到月光下一看,手心上已是一片猩红。
      意识开始愈来愈模糊。
      最终,因为揿倒的意识支撑不住已是受了重伤的身体,原本就受了伤的腹部此刻被对方一横棍狠狠的砸中,他在雨夜中无奈的弯了弯身子,右手仍旧紧紧攥着手中的铁棍,一端重重杵在地面,他尽力的压着腹部伤口,双腿在那一刻再也无法给他力量,缓缓的跪倒在地上。
      "咳咳……"
      局势急转直下,黑衣人狞笑着走了过来,大雨将停,月光朦朦胧胧,他们狞笑着举起铁棍,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向祁离已是受伤的胃腹间。
      "呃…"
      疼痛太过强烈,他却意识坚定的相信自己不会就此死去,恍然间竟是自己站起来,手背将面上的水珠擦去,再次紧紧抓住手中铁棍,墨色发梢开始缓缓凝结出水露,几分月色映出他眸子里闪现出的野性的光芒。
      他要逼自己一把,绝不能死在这里。
      就算满身是伤,就算满是绝望,他也不能倒下,因为在这世间,还有人需要他来守护,还有许多事情他都还未完成。
      疼。
      锥心刺骨的疼。
      血色蔓延之下,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的,竟是林若安,林若安望着安祈然的目光,那种情深而又执拗的模样,曾经也是属于他的。
      可是现在。
      他把若安弄丢了。
      重重叠叠的人影,渐渐的看不清楚,身边的熙攘安静了下来,复而又凝聚成巨大的声响,刹车声,惊呼声,视线能够看到的,是一束远光灯的灯光,格外的刺眼。
      "上车。"
      几番扭转之后,黑色轿车稳稳的冲开了人群,停在他身侧,那一瞬间,副驾驶的门被打开,驾驶室上的男子蹙着眉头望着前挡风玻璃上沾染的血迹,无奈的摇了摇头"啧啧啧,安家的看门狗也真是忠心,被赶出来了还是那么卖命。"
      紧张的氛围,终因他上了黑色轿车之后得到了缓解,驾驶室上的男子宽松巨大的风衣之下,是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写真衣,脸上的妆容也不曾擦去,在月光下细细镌刻着几分美好。
      "裴奕?!"祁离稍稍松下一口气来,在副驾驶上舒了舒已是万分疲惫的身子,复而抬睫望向他"你不是在拍封面大赏?"
      "嗯,对。"男子并不反驳,手掌紧握着方向盘,漆黑轿车一路在郊区的路上狂奔着,黑衣人在车后驾车尾随着,他蹙了蹙眉头,紧接着出人意料的往左手边猛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尾巴不好甩,这个麻烦,你是怎么惹上的?!"
      "说来话长。"祁离垂睫,将腹间衣物挪开了一点,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凝固了,衣物微微发硬,刀口裂开,腹内接连一阵阵持续钝痛,他抿了抿唇,冷然说道"安家不简单,绝非是你我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唔……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安家的人?!"
      "三年前,顾警官,市中心的那场械斗案件,我和那个刀疤脸有过一面之缘。"裴奕将车窗打开一半,窗外空气潮湿,置换了车内染着血腥的气息"我猜他一定是还记恨着你,毕竟是你举报了他之前的公司,还害他破了相。"
      "是他咎由自取。"祁离的手掌不自觉抚上腹部伤处,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靠着身侧车窗,玻璃明净透彻,映照出他十分苍白虚弱的模样来"还好这次伤的不算太重,还是老样子,让年恩来处理伤口。"
      "不用告诉顾警官吗?!这件事……"裴奕欲言又止"其实我知道你也很难做。"
      暗蓝的天边隐隐显出了一丝血红色的朝霞,可这分明是早晨。
      月光不再明朗,日月交替的时候,身上的衣物也已经干了多半,祁离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蓦然倾倒在车门旁,努力的将眼睫掀开,略显吃力的交待道:"暂时别告诉他,这件事……我们终究是没有证据,过过再说吧。"
      没有证据。
      对啊,终究是没有证据。
      身子毫无意识的狠狠痉挛了一下,唇角渗出一抹嫣红血迹,顺着精致的下颌骨流淌,然后砸落在浅色的车底座上。
      最后即将消失的意识里,是林若安满面泪痕的无助模样,恍然间他想要伸手去触碰,想要替她将泪水擦去,却在指间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那光影蓦然消散,遍寻不见。
      他不愿意见她落泪的模样,即便是幻想,他亦是想看到她的笑容。
      他不会难为安祈然的,不仅仅是因为没有证据,更多的是因为若安,因为不想她难过,因为不想她为难。
      所以,即使是她会恨他,那也没什么关系了。
      无所谓了。

      ***

      裴家。
      无风的午后。
      卧房内,所有的窗帘一齐全被拉上,日光并不暗,但是房中的人却选择了开灯,面色苍白的祁离安静的躺在房间正中的那张软床上,身侧陪伴着的依次是年恩,Amy,和裴奕。
      "怎么会这样?!"
      腰间层层叠叠的绷带被褪去之后,内里的情况几乎在在场所有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干涸的血迹将绷带和伤口紧紧凝结在了一起,两天前刚刚做的缝合手术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笑话,所有医护人员的努力都泡了汤,刀口的皮肉外翻,肌肤的肌理甚至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腹部缝合的针线已经镶嵌在皮肉里,身体的主人长眸微阖,有意无意的轻抬下颌,随即一缕血线便会划过精致侧颜,砸在雪白蓬松的枕头上,晕成一片。
      皮下还有不可控制的淤血,先前祁离醒来过一次,并未说很难受,只是饮了几口温水,问了问林若安如今可好,得知答复之后方才又沉沉睡去。
      "这必须要住院治疗,如此严重,就算输了血浆,也根本无法缓解。"祁年恩拿着酒精棉的手有些颤抖"只是单纯清创的话,哥的伤口很有可能会感染,真的不能再耽误了。"
      "可是他说近两天要回祁宅处理事务。"裴奕垂睫,拍了拍祁年恩肩膀"别太担心了,你哥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这边也会凡事多照应着他的。"
      "裴奕哥,这样真的可以吗?!"染着血的纱布被扔进一旁的回收袋中,祁年恩细心的将所有的细软全部收拾完毕,又将祁离腹间伤口重新包扎完毕之后,方才叹了口气,说道"哥他现在千万不能情绪激动,裴奕哥……那就麻烦你了。"
      "你放心,你哥的伤口我会照顾着的。"
      又多加叮嘱了几句之后,祁年恩才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之前将干净的纱布和即将要换上的药物留给裴奕。
      随着一声关门声响起之后,房中终于安静下来,裴奕将窗帘打开,巨大的欧式落地窗透出并不温暖的阳光,消毒水的味道还是很大,他不禁微微蹙眉,习惯性的点了一只雪茄,烟雾缭绕之下,一双眸子长而深邃。
      他倚靠着浴风露台的金丝围栏,一只简简单单的打火器时刻放在胸前的口袋里。
      "咳咳……"
      "醒了?!"他一边注视在软床上微微睁开眼眸的祁离,一边将手中那只刚刚点燃的雪茄掐灭在雪瓷烟灰缸中"消毒水味道太大,点支烟散散味儿,你一会儿要办事的话,还是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这次多亏了你。"
      阳光从巨大的窗棂中透了进来,相比较而言,房中的灯光就失色了许多,祁离的脸色并不好,浅浅的日光灯斜斜的照在脸上,更显几分虚弱。
      "年恩说刀片还没取出来,你感觉怎么样现在?!"裴奕将一杯温水递给他,还有几粒白色药物,是祁年恩留下来的"如果不行的话别硬撑,这里还有我负责。"
      "有点腹痛,不过还好。"他服了药,手心不动声色的掩上腹部"我想休息一会儿,晚上的时候我要见见顾警官,你帮我安排一下。"
      "嗯。"
      一直看到裴奕出了房门,将门掩上之后,神色才微微缓和,手肘微微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冲着地面呕出一小口血来。
      所有看似坚强的外表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用力摁上腹部伤口,此刻,唯有这种清晰到极致的痛楚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不在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抱有一丝丝的幻想。

      ****

      裴家,晚间,会客厅。
      简简单单两张椅子,祁离一张,顾警官一张,灯光开了一盏,没有将偌大的会客厅照的透彻,厅内并无外人,所以说话也是开门见山。
      "林世雄呢,还是那副说辞不肯改口吗?!"
      今天的祁离,选了一件简简单单的深色风衣,内里搭着一件贴身深色的针织衫,面容依旧精致到极致,修长白皙的指间轻轻搭在深褐色的温润古朴的木质椅子上。
      对面坐着的,就是顾警官,姓顾名培,是S市刑警队的队长,负责这次的林家的案件。
      他也是祁家的人,是祁离多年的朋友。
      "对,每次审问他的时候,他都说,这件事,是林家小姐在幕后操控的,所有的这些肮脏的买卖,他一概不承认,还说有账本可以拿来看,与他无关。"顾培无奈的皱了皱眉头"每次我都是带着心腹审他,他那些说辞,也就只有我们知晓。"
      "有趣。"腹部的伤口还是会不太舒服,祁离不动声色的将掩着腹部,等待伤口感觉好些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他前两天递交了保外就医申请书"顾培顿了顿,轻轻咳嗽一声,方才凑近祁离,小声的交待道"申报的是肺病,刑警队的人不会审批通过的,这个老滑头,不知道出来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审批大概要多少时间?!"
      "如果不是急性病的话,一月左右。"
      "审批放行吧,我这边另有安排。"他阖上双眸,复而睁开之时,已是换成了另一种模样"辛苦你了。"
      顾培走了,裴奕进来说打点好了一切,他才能稍许放下心来。
      晚间直接在裴家歇下来,安排明天回祁宅,他又哪有食言的道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