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茗清

1、光1

　　2080年，S国，某军事基地训练场。
　　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不远处射击声、呐喊声不绝于耳，训练场上其他队友正在进行着各种技能训练，而圣心一个人在烈阳下站得笔直。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簌簌往下滚落，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她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余光瞥向不远处的袁教官，她冷着脸背手站着，浓黑色的教鞭从她的身后露出来，圣心现在还记得那教鞭打到身上的感觉，火辣浓烈的疼，让人刻骨铭心。
　　双腿已经毫无知觉了，身上干湿了好几遍，迷彩服紧紧贴着皮肤，闷热得像是裹了几层帆布，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脑中昏沉的不像话，她会死吧，一定会的，就因为近身搏击测试不及格，又好死不死地顶撞了袁教官，那个女人就罚她绕着训练场跑了十圈然后不眠不休地在烈日下站了整整一百八十分钟！
　　她快要撑不住了，入营的三个月她每一刻都想死，却从没有这一刻这么生不如死。她的脑中不停地描摹着陆光离的样子，只有那样她才能再坚持，再坚持一分钟，一秒钟。那个有着浓墨般稳重眉眼的年轻上校，是她在这个军营中唯一的色彩。她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中透着一丝甜，那是阳光的味道，她记得他臂膀的力度，就好像现在这样，那么紧地抱着她，她还听到他略带焦灼地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么好听，一遍遍在耳边盘旋：“许圣心，许圣心……”

　　“这是怎么回事？”陆光离执行任务回来，方一踏入训练场便看见许圣心昏倒，他紧走几步才将她接到怀里。
　　袁冰的脸上又暗了几分，声音沉冷：“陆上校，她是我的队员，我只是在给她立规矩！”
　　“立规矩？”他低头看了怀中的圣心一眼，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已经干裂发紫，“我看你是想要她的命！”他将她横抱起，大步往医务室走去。
　　“光离，你站住！”
　　清冷的眸子看了看拦路的鞭子，浓眉皱起，他有些不耐：“让开！她要是死了，我看你怎么跟组织交代？”
　　“她的各项成绩都不合格，她做不了特种兵，我会向组织报告，将她逐出军营！光离，你一个军官抱着一个女队员像什么样子，放她下来，我派人送她去医务室！”
　　他薄唇扯出一丝轻笑：“你在怕什么？”
　　“我……我怕什么？”
　　“怎么，难道你不是怕我喜欢她？”
　　“你！”
　　“让开！我对她没有兴趣，她是你的队员，你应该知道，跟你有关系的人，我都厌恶透顶！”他抱着许圣心大步离去，留她一人站在原地心绪起伏。

　　低低柔柔的风吹在脸上，许圣心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个傲岸的背影，军装裁剪得与他的身材严丝合缝，暮色夕阳透窗而过，将他铸成一座雕塑。
　　凭借多年实战经验的警觉，陆光离很快便觉察到身后的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病床上的许圣心，声音无波无澜：“你醒了。”
　　许圣心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你救了我？”
　　陆光离没有回答她，走到一旁靠坐在一张桌子上默默点了根烟。
　　她慢慢挪动着起身，右手上打着点滴，因为牵动，输液管中有了不少回血，而那个男人只是无动于衷地在一旁看着，从始至终连脚都没有移一下。
　　“为什么要来军营？”陆光离冷不丁地问道。
　　她动了动右手，血液慢慢流回体内：“我妈妈得了癌症，需要大量的钱去化疗，做特种兵会有很高的薪水。”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抹讥笑：“你的条件根本够不上特种兵，真不知道当初你是怎么通过初审进来的？”
　　她的心中一痛，嘴角却噙着笑：“不管怎样，我是进来了，陆上校，年底如果考核不合格，你大可以把我清除出去！”
　　“不用年底，不出半月我保证袁冰就会把你弄走！”
　　“她凭什么？”
　　“就凭她是你的教官，而你的成绩差得……让人头疼。为什么要顶撞她？嗯？”他的尾音带着一丝让人意味不明的情绪。
　　“是她总和我过不去，近身搏击她让我和陈珂一组，她是组里最优秀的队员，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真会狡辩，如果你是最优秀的，还用怕谁？”
　　她懊恼的低下头，眼中泛出泪光，谁都不知道这三个月她是怎么过来的，每一天的训练都像要把人的骨头给拆卸掉，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娇弱的女孩，每天赖在妈妈的怀抱里。她知道自己的体能根本就不适合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她又何尝想呆在这个牢笼里忍受折磨，可是她不能走，再苦再难只要不死她都要咬牙坚持，一切只因为她的母亲还躺在病房里等着她的救命钱！
　　“哭了？”
　　她抬起头，将眼泪倒逼回去，倔强地看着他：“没有！我才不会哭！”
　　他愣了一瞬，吸了最后一口烟，站起身走到门边：“如果真的坚持不下去，就自己打份报告上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耳边是他的长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渐渐远去。他们不过就是几面之缘，她早该明白，那样高远的人，不是她该觊觎的。

　　午夜，集合的号角响彻夜空。
　　黑暗中，程凌摸黑打开了灯，她推了推皱着眉浅阖着眼的许圣心：“圣心，快起来，有紧急情况！”
　　那边苏月已经穿好了衣服，程凌一回头却惊叫了起来：“金丝雪呢？金丝雪哪去了？”
　　苏月漫不经心道：“管她去哪了？人家大小姐还能丢了不成？”
　　圣心坐起身往对面的床铺看去，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可是偏偏没有人！阳台的落地窗开着，窗帘在金丝雪的床边飘飘荡荡，门是锁着的，她睡得浅，这半夜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金丝雪怎么会凭空消失了？楼外的号角又在催促了，一遍一遍甚是焦急，圣心忍着身上的不适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几个人匆匆出门往训练场跑去。
　　训练场上所有的军官都来了，他们的样子倒像是从某个紧急会议上直接过来的。圣心偷偷瞥了一眼陆光离，他背着手站着，一向冷漠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她收回目光的间隙发现袁冰正死死地盯着她，她心中一慌，忙立正站好。
　　“各队报数，清点人数！”
　　“一、二、三、四、五……”
　　“一队全部到齐！”
　　“二队全部到齐！”……
　　班长罗薇出列：“报告，六队少了一个人！”
　　袁冰眉间一拧：“少了谁？”
　　罗薇忙回身核对，三十人的队伍，她清点起来最快也要几十秒。
　　金丝雪没来，这事她们1603寝的人都知道，苏月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不喜欢金丝雪，关于金丝雪的事她是决计不会沾的。程凌望了望身边的许圣心，到现在圣心的脸色还是没有一分血色，她刚与袁教官起了冲突，没有让她再引人注意的道理，程凌无奈只好出列报告道：“教官，金丝雪不见了！”
　　这话一出，几个教官都变了脸色，就连向来波澜不惊的陆光离也闪了神。袁冰不自主地朝陆光离看了一眼，然后冲程凌问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睡觉的时候还在，集合的时候我们发现她不在床上，门是从里面反锁的，这半夜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不知何时陆光离已经走了过来，他低着头神色不明：“窗户呢？”
　　程凌一愣：“因为是夏天，窗户开着，可是我们是十六楼啊，她怎么可能？”
　　“你们寝室还有谁？”
　　“苏月还有许圣心……”
　　陆光离的目光在队伍里搜寻着，看到许圣心的时候他顿了一秒，这一秒让圣心的心蓦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孙志刚带着几个人从寝室楼那边走来，他是军营里有名的铁腕教官，据说他曾经徒手打过野狼，他周身总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所过之处会让人不自觉的心底发寒。
　　他走过来右手一挥，一个年轻士官走了出来：“队里丢了机密文件，我们在寝室楼里搜出了一些可疑的东西，七栋1603寝的人全部站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了，向来纪律严明的队伍此时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孙志刚眉目一厉：“安静！”见众人都闭了嘴，他扫视了一圈寒着脸问道，“怎么还不站出来，还要我去请吗？”
　　程凌、苏月还有许圣心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孙志刚不耐烦道：“怎么就三个人？”
　　袁冰上前凝重道：“还有一个是金丝雪，人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晚！”
　　孙志刚咬牙怒道：“那就更不能放过这三个！内奸一定就在这三人中，金丝雪的失踪肯定也和她们脱不了干系！”他看了那个年轻的士官一眼，那眼神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把她们全部带走，关禁闭！”
　　许圣心心头一惊：丢了机密文件，金丝雪偏又在这个时候失踪，那么内奸嫌疑最大的就应该是她，怎么会怪到她们三个人头上？她还没来得及回神，两臂一痛，人已经结结实实地被擒住。那边程凌也是一脸惊诧，苏月本想反抗，只是还没出手就已经被打昏。
　　许圣心最后一眼望向陆光离，那人面容冷毅，眸色深遂地望着寝室楼，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她自嘲一笑，被人押着往禁闭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