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无归》陶域

5、心虚

　　出了寂静无声的半夏堂，沐筝牢记今日乃娘亲冥诞，一个人去了玉爽阁，那里是娘亲生前居住的地方。
　　玉爽阁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外加一处院子，虽然简单，在此处却可以一览相府内外的别致风景。立于院内，沐筝仰头望着三楼围栏旁的美人榻，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绝色美人醉卧于此处、慵懒闲适的模样，那是她的娘亲啊……
　　想着想着，眼泪便又滚了下来，沐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朝正屋方向拜了拜，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继而哽咽道：“生辰快乐，娘。”只此一句，沐筝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心底的哀恸止都止不住地往上翻涌——她的娘有着举世无双之才德美貌，可却为了她而香消玉殒，害的父亲多年来孤单寂寥，害的娘所有的亲朋好友伤心痛苦。
　　可如今她每天还懵懂度日，不曾珍惜娘拿自己的命换来的她这条命，也不曾孝敬过高堂半分……想着想着沐筝便渐渐止了哭泣，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些改变，可又不明白该从哪里下手。一时之间，沐筝懊丧地离开玉爽阁，回了安梓院。
　　安梓院内的小径上，刚从书房领命出来的大管家秦中迎面撞上失魂落魄的沐筝，心底讶异于一向机灵活泼的沐筝此刻所表现出的本不该有的沉重的神情，面上却不动声色，如往常那般关心着沐筝整日的衣食住行是否有不妥贴不顺心的地方。
　　沐筝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心事，强打起精神说了几句，可沐筝到底才七岁，心里并不很能揣得住事儿，神色恹恹的，秦中也便不由得问得细了些。
　　“二小姐下了学去了哪里？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一边说，一边牵起沐筝的手往书房那边带。
　　沐筝无意识地跟着秦中一边走，一边回道：“路上碰到了婧姐姐，听闻母亲身子快要大好了，便去闹母亲说了会儿话。”
　　“哦——”秦中笑眯眯地揣测道，“准是长公主责备过二小姐，二小姐现在才这样不高兴的，是也不是？”
　　“才不是！”沐筝脸微微发红，急忙分辩道，“母亲说筝儿最乖了，夸了好几次呢，还要给赏赐，是筝儿懂事，没要！”
　　“原来如此。”秦中被沐筝逗笑了，继续诱导道，“那便是二小姐没拿长公主的赏赐，回来的路上越想越后悔，所以才苦着脸？”
　　“筝儿哪里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今日是娘亲冥诞，筝儿这才心中郁郁，可秦叔您老打趣……”沐筝本就心里有事，经不住秦中三逗两逗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话冲出口才晓得自己冒失了。垂着头悄悄抬眼，正好撞进秦中惶恐担忧的眼里，一时之间也怕了起来。
　　父亲一向不许人在府中谈论娘亲一个字，甚至连提都不准提，前几年府里有个姬妾不知从哪儿听说母亲喜爱白衣，便日日东施效颦想要引起父亲注意，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打了二十板子轰出相府才了事，从那儿以后，府里对娘亲其人全都三缄其口，只二娘偶尔阴阳怪气地说几句。
　　母亲能跟自己说那么多关于娘亲的种种，是要承受触怒父亲的后果的，沐筝打心眼儿里感激母亲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是以早就打定主意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母亲今日所说的话，可这才多久，母亲就被自己“出卖”了。
　　越想越着急，拽着秦中的手，好一通撒娇卖乖扮可怜，说得口干舌燥，就是希望秦中能帮自己保密，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
　　秦中看沐筝着急的样子，心一软，是想答应的，可这府里头很多事情别看微不足道，但委实不好说出来。就比如现在，秦中想，与他这个大管家通报不通报的无关，长公主与二小姐所说的话相爷八成是瞒不过相爷的，可这也不方便告诉二小姐，省得父女两人间生了甚么嫌隙。
　　沐筝和秦中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沐筝因心虚下意识转身正欲离开，却被秦傲杰喝止：“走哪儿去？”
　　沐筝只好转过身，迎面看到父亲负手而立，下巴紧绷着，总是充满洞察力的眼眸今日沾染上了些许沐筝还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干笑两声，诺诺唤了声“父亲”，再不肯走近一步。
　　秦傲杰被沐筝这幅心虚理短的模样给气笑了，“架子倒不小，还不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