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山梨的羊

11、补习什么的

　　陈桉桉对星期六的补习有些紧张的同时又有点期待，她觉得自己无法很坦然地面对楚辞，与楚辞有关的事情会让她不知所措。
　　陈桉桉希望楚辞可以注意到自己，所以她留意着楚辞穿的衣服鞋子的颜色还有他习惯用的笔是什么牌子，甚至是他说话的语调，上课时的手势和写字的姿势。
　　她在不自觉地迎合楚辞。
　　陈桉桉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像自己了？她在暗处静静地迎合讨好着楚辞，但楚辞这样冷淡，分明是从不曾留意过她的用心。她的心事在角落里孤独地长着蘑菇，而她自己是在舞台上演着无人喝彩的独角戏。没有人会在意的，除了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卑微？为什么要这样死死地揪住小时候有过的回忆？那些回忆大概只有自己还记得吧，陈桉桉的心情一落千丈，她放下了与楚辞同款的那两支笔，最终还是拿了自己用了很久的蓝色圆珠笔。

　　陈桉桉在来的一路上想着见到楚辞的爸爸妈妈要说些什么，直到来到楚辞家，楚辞很自然地带着她来到客厅，边走边说：“放心，我爸妈不在家。”陈桉桉微微红了脸，的确是放心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跟着楚辞的脚步，眼角余光看到楚辞的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整个家空荡荡的，显得很冷清。
　　陈桉桉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拘谨地坐好，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摆好，接下来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一时间感觉十分尴尬。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楚辞来他家补习？！我肯定是鬼迷了心窍，陈桉桉懊恼又后悔地想着。
　　她捏紧手中的笔，抬头看一眼楚辞。楚辞大概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两只手握成拳搁在膝头，坐得很端正，一点儿也不像他平时在学校里的坐姿。楚辞见陈桉桉看向自己，腾地一下从座位里站了起来，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那个，我去给你倒杯水，你想要喝什么？”
　　陈桉桉小声说：“随便吧，我都可以的。”
　　“那就果汁吧。”楚辞自顾地跑开了，过了不久把一个杯子放到了陈桉桉书本的右上方。陈桉桉翻了一会书才看向那个杯子，杯子里鲜红色的液体却让她吓了一跳，“这个……是什么果子？”怎么会那么红的！
　　楚辞却咧开嘴笑起来，端起他前面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呲起牙，冲陈桉桉眨眨眼，“你猜？”
　　陈桉桉觉得这世界忽然有点玄幻，她把那杯果汁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是桑葚汁？”
　　“是啊，”楚辞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挺喜欢吃桑果的。”
　　陈桉桉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楚辞正低着头拨弄面前的杯子，她忍不住笑了，说：“并没有，我对桑果有点心理阴影。”
　　这还是他们五岁时的事情，那时的陈桉桉傻得很天真，有次楚辞故意吃了很多桑果，抓过陈桉桉的手臂咬了好几口，然后呲起牙，装作在吃什么东西，嚼得吧唧吧唧香，一边还含糊不清地嚷“好吃！好吃！”嚷完又抓过陈桉桉的手想要继续咬。陈桉桉看见楚辞一口血红的牙，哇地哭出来，拼命地甩自己的手臂，一只手死命地推楚辞的头，“不要吃我！不要吃我！”陈桉桉哭得惨兮兮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楚辞却含着陈桉桉的手臂哧哧地笑，实在忍不住了，滚到地上咧着血盆大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陈桉桉木呆呆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她从来没吃过桑果，不知道吃了桑果后会有这样震撼的效果。
　　后来她气得很多天没有理楚辞，又想着不能这样就算了，于是天天跑去看那棵桑树，等着剩下的桑果熟透。她决定自己也要吃得一口血去吓唬楚辞，但她心心念念等了很久的桑果最终被陈浔偷偷摘掉吃完了，为这事陈桉桉还追着陈浔咬了许久，让她的哥哥苦不堪言。
　　想起往事陈桉桉觉得不再那么拘束了，她用笔戳了戳楚辞的手臂，说：“你要我给你补习什么？嗯……先说好，我不教数学的。”
　　楚辞闻言好笑地看了一眼陈桉桉，一手灵活地转着笔，另一只手撑住下巴说：“没关系，数学我可以教你的。”
　　陈桉桉噎了一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她觉得自己挺蠢的，会误人子弟，不适合当别人的老师，她真的后悔当时为什么答应楚辞给他补习了，她现在有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说：“要不我给你讲一下老师布置的那个作文要怎么写吧？”
　　楚辞把语文书和作文本都推过来，并坐到陈桉桉身旁，“好啊。”他说。

　　于是陈桉桉认真地给楚辞讲起了自己写作文的一些心得和小技巧，楚辞也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靠得很近。她不敢走神，但是午后的阳光却太热了些，陈桉桉觉得自己的手心要冒出汗了，而不小心被楚辞的头发碰到的脑门也有点麻，她不自觉地屏住和放轻呼吸，不料这样却打乱了呼吸的频率，她又不敢张大嘴巴将被打乱的呼吸缓过来，憋得脸色通红。我快要窒息了！陈桉桉内心泪流满面地想。
　　陈桉桉没有发现楚辞的呼吸也有些乱，她苦苦撑了一段时间后，实在是撑不住了，一把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脸，装作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样子，小小声地说：“那个，有点困，我想去洗一下脸。”说完顺着楚辞指的路假装镇定地走去洗手间，一路上根本不敢碰一下自己的脑门，直到走进洗手间，用手捂住了，额头上那些微的痒和麻才消掉了，陈桉桉呼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客厅坐下，看见楚辞把下巴搁在了桌面上，两只耳朵塞着耳塞，两只手在摆弄着他的MP3，很愉悦的样子，发梢在金色的光线里闪着明亮的星，一跃一跃地。他见陈桉桉回来了，笑眯眯地向她挥了挥手，问：“陈桉桉，要听歌吗？”
　　陈桉桉正要拒绝，楚辞却已经把它推过来了，两只耳塞也都放进陈桉桉手里，然后他把自己一半的脸贴在桌子上，就这样侧着看她，“听听吧？很好听的。”他笑吟吟地看了看她，拿起笔转过头写作业去了。
　　陈桉桉慢慢地深呼吸一下，捏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陈桉桉，不要那么怂！她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小心地拿起楚辞的MP3。以前听歌都是在电视或者爷爷的收音机上听的，这样用MP3听还是第一次，陈桉桉有点好奇，又有点紧张。这时正好切到下一首歌，听着听着，陈桉桉的脸成了一只红红的番茄。
　　陈桉桉首次用MP3听歌，还是楚辞的，而她听到的第一首歌，是飞轮海的《开始恋爱》。
　　那时候飞轮海还没有解散，在同学们中间颇为流行，大家在课间时也都喜欢哼一两句他们的歌。陈桉桉知道他们，也听过他们的歌，她能认出他们的声音，但她却没听过他们唱的这首歌，只是这歌词让陈桉桉无所适从。
　　她睁大眼悄悄地瞄一眼楚辞的侧脸，心跳如雷。

　　可能是因为学习了太久，楚辞开始开小差了，他转过头，问：“陈桉桉，我们去看电视吧？”
　　额，陈桉桉放下耳机和手中的圆珠笔，艰难地点点头。
　　陈桉桉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觉得补习什么的可能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玩，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区别在于，这里有楚辞。
　　楚辞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按到了电影频道，忽然“咦”了一声，把陈桉桉也叫了过来，他说：“这个《河东狮吼》还挺好看的。”
　　陈桉桉坐了过来，一头雾水地和楚辞看起了电影。说实话她有点看不太懂这部电影在讲什么，但是最后柳月娥在漫天昏黄的风声中大吼，流着泪喝下忘情水时，陈桉桉的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楚辞有点诧异地看着陈桉桉，手忙脚乱地把整盒纸巾都递到她的眼前，“别哭呀，”他说，“最后她都记起来了，结局是好的。”
　　陈桉桉用手擦掉眼泪，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楚辞低声说：“陈桉桉，对不起。”
　　陈桉桉猛地看向楚辞，一双眼睛还红着，“对不起？为什么？”
　　因为我太幼稚了，楚辞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幼稚的不理不睬，这几年他们也不会这样形同陌路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生闷气不想搭理，谁知道最后却无法收场。他后悔了，而他的后悔也迟迟无法说出口。
　　“我失约了，”楚辞说，“我说了每年寒暑假都会去外婆家，我没去，骗了你。”
　　“我也失约了，我也没去。”陈桉桉低着头说。
　　“那扯平了？”楚辞笑着说。
　　“没扯平，”陈桉桉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谁让你剧透的？！”
　　楚辞笑了笑，用手支着下巴，悠悠然地看向前方，不知看什么，忽然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