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人》不尽夜

1、第一章

　　失眠的第十七天，叶檀睁着眼，看月光慢慢流到窗台，看窗外树枝的影子抖动着印在玻璃上，看穿着红色大衫的女子扭曲着试图从窗缝挤进来。贴在窗框上的纸符无风自动，符文闪着微弱的光，覆盖了整扇窗户，身下紫檀木的大床幽幽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味。无妨。叶檀安慰自己的想着，目光慢慢转到床对面的墙上，那里原本应该挂着一副鸳鸯游水的国画，半月前被个老道士用一堆纸符强行换走，只留下了一块浅浅的方形痕迹。
　　月上中天，女子的身体似乎更加凝实了一点，衣衫的红色也愈发鲜艳。叶檀静静的等待着，一阵鼓乐由远而近，窗框周围的墙上有暗红的颜色在蠕动，仿佛一条条血管，慢慢布满了整间屋子的墙壁，却始终染不上对面那一尺见方的白色痕迹。“成不了啊，还是成不了啊……”这次女子凄厉的喊声中居然带上了哭音，叶檀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天光微露，那女子脸上流着血泪，见叶檀望过来，却挤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声音嘶哑着对她说：“阿紫，莫急，等着我呵……”
　　叶檀很想问问她，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好看着那红色一点点淡去，接着阳光慢慢从云中洒出来，照亮了一夜未曾安宁的窗户。
　　这座老宅被遗忘了至少有半个世纪了，叶檀不过刚搬进来几个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有点历史的地方，都有些恐怖的感觉，更何况是这么座历史悠久的宅子呢。看着屋里古韵古香的陈设，叶檀叹了口气，在渐渐明亮的光线中闭起眼睛。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阳光前所未有的柔和。叶檀坐起身来，看到窗外那株红叶李开了许多粉色的花，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转过头却发现一个老道士正坐在茶桌边笑眯眯的看着她，手里端着一个汝窑茶杯，见她看到他了，才起身把贴在床边的纸符撕掉，装作不经意的敲了敲床头，叹息道：“好木头哇……”叶檀皱紧眉头，狠狠的瞪着他，那老道见状连忙笑道：“放心放心，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么好的紫檀木现在可着实不多见了……话说回来，这么大的床，得用多少木头哦！”道士说完，不等叶檀有什么反应，便转身迈出了房门，看那身形倒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叶檀撇了撇嘴，猛地想起他手里还端着个汝窑的茶杯呢！这个臭老道，真是把道士的脸都丢尽了！
　　当晚，叶檀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个红衣女子。托老道的福，半个多月来叶檀的精神第一次这么好。月亮慢慢从红叶李的树冠中爬上天空，一缕云像是被勾住了一样缠在月弯下，床头幽幽的檀木味让她心里一片平静。可是红衣女子始终没有出现。月上中天，叶檀突然感到一阵困倦，看着窗外弯钩儿似的月亮，她微微地闭上眼睛，逐渐沉入梦乡。
　　睡到后半夜，叶檀似乎听到大风呼啸，醒来却是一片安然，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浸到房间里，窗外传来阵阵交谈声。一切都很正常，这种正常却让她莫名有些不安。她慢慢下床，推开窗，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棵紫檀树，就栽在那株千年红叶李旁边十几丈的地方，枝干十分粗壮，至少也得有几百年了。树旁传来两个女子的交谈，却看不到人，大概是在树的另一边吧。叶檀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可我却不想随他们姓，姐姐你叫叶红，我就叫叶紫吧，谭叶紫，好不好听？”“着实好听，却比李叶红这名字好听许多呢。”一个女子动听的声音传来，似乎含着无限温柔。叶檀正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古怪，冷不防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都掉了下来，墙面也慢慢倾斜，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整面墙就“哗”的一声倒下了，砖块尘土将她埋了个严严实实。
　　再次醒过来，叶檀躺在床上，看到老道正站在窗边朝外望。外面黄沙漫天，树木的枝叶被大风刮得狂乱的摇摆着，屋里却十分宁静。老道给窗户换上一张纸符，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看见叶檀已经醒来，便对她说道：“它的法力这些日子强了不少，昨晚不知道怎么潜进来造了个结界，可惜存留的时间太短，不能寻到它的藏身之处。不过不用担心，过几天就都能解决了，你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再不必理会这些事。”叶檀皱眉望向窗外，还没从刚刚无法呼吸的无助里脱离出来，又听到老道说：“燕北城的春天不就是这样么，沙尘暴，最近几年已经好很多了。趁晚上还没来，好好歇一会儿吧，过几天咱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呢。这尊小香炉造型不对，放在这儿徒增煞气，我就给你带走啦……”回过神来，老道已经离开了，原本放仙鹤熏炉的桌案上摆着一个老旧的拂尘，叶檀感觉自己气得都要裂开了。
　　五天后，老道把鸳鸯游水的国画还了回来，端端正正地挂在之前的地方。挂好画，又在屋子各处角落里贴了许多纸符，画了好些阵法。叶檀怀疑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许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道士转过头朝她笑了笑，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脸皱的像核桃仁一样，配上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怎么看都是一副奸诈相，叶檀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罢了，这次他爱拿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只要别把她每天睡的拔步床搬走就行。
　　老道又贴完一处符，坐在茶桌旁倒了杯水：“小丫头，今儿个要是顺利的话，你以后可就不会再看见我啦！咱们的缘分呐，到此也就尽了……”叶檀翻了个白眼：谁跟你有缘分，这个臭道士！
　　“哎！可怜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个小姑娘鄙视，这人啊，真是不容易！罢了罢了，贫道还是走了罢！反正在这儿也是徒惹厌烦。对了，小丫头，今天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睁眼哦，不然被抓去了，我可也救不了你喽！”见叶檀不理他，老道也自感没趣，喝完水就朝她告辞了，只是说的这话实在不让人待见。叶檀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把老道的话暗自记在心里。老道给叶檀关上房门，接着在院子里绕了两圈，过了一会儿，又走到院外和谁说了几句话，然后整座宅子就都安静下来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檀感觉今天老道的话多了不少，是因为今晚就可以抓到那个穿红衣服的女鬼了吗？她脑海里闪过红衣女子流着血泪的微笑，以及那句“等着我，阿紫”，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角扫到窗户，叶檀瞬间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发冷，脑子里只想到一件事——臭道士，你忘了在窗户上贴纸符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