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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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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薛宴齐分手的时候程乐兮刚好大三,周围很多共同的朋友都觉得她是疯了,她也只是笑着并不理会。因为薛宴齐终有一天值得更好的女生,而不是被她当成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段喻中偶尔会来看她,他在北京上班,但是南京分公司归他管,于是他每回来南京出差都会来看看她,有时带些他太太烤的糕点,有时带些他女儿做的小玩意,他提起女儿的时候笑得可真是温柔啊,他说:尔尔总说很想兮兮姐姐。
其实每回见他她都坐立难安,可是她每回都逼着自己坐好,逼着自己不要乱讲话。段喻中看着她也笑得很温柔:“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小时候你总是咋咋呼呼的,那样可爱些。”
她笑:“人哪能永远不变,你跟那时候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一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说法。那时他在南温河的时候总是一副郁郁寡欢,总难释怀的样子,而如今,大约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他眉眼间已经一扫当初的愁云惨淡,有的多是岁月的淡然,她算了算,他已经过了三十,大约更多的大风大雨都已经见过了。
他送她回学校的时候遇见很多的同学,她笑着介绍:“这是我叔叔。”事后他还挺好奇,问她:“你不是一直不乐意叫我叔叔吗?最近这是怎么了?”她很快答他:“因为你老了啊。”他颇为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她亦笑,心里却早已经泪如雨下,是的,她是不乐意叫叔叔,可是他喜欢啊,他喜欢的,她便是拼尽了一切也要成全他。
其实所有的悲剧都是从这一次的重逢开始的,如果段喻中不再一次走进她的生命,或许后来的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段喻中那一年又回了一次南温河,程爸爸程妈妈热情款待了他,可是这一回又有了一些其他的心思,因为程乐兮这一年即将大学毕业要找工作,于是程爸爸拿了最好的酒款待他,拜托他替自己女儿留心。段喻中十分真挚:“兮兮的事儿您尽管放心,就算您不开口我也会管的。”
可是程乐兮大约是辜负了爸爸的那一瓶好酒,她拒绝了段喻中介绍的所谓工资高待遇好的国企,而偏偏选择了外企。可段喻中大约也是人到中年,脾气格外不好,控制欲又极强。两人在咖啡厅大吵了一架,程乐兮从来不知道段喻中如此固执偏执,最后她拎着包就走,段喻中追出来拉她,她推开他的手:“我不用你管,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闻言一愣,松开她,任她走了。
如果故事从这儿戛然而止了,那么往后的故事也就不会这样了。
她从学校毕业,进了外企,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和段喻中的联系,直到好久之后的一天,她接到他妻子的电话,宋阿姨依旧如同初见时那样温柔地讲话:“兮兮,我和喻中分开了,他最近一直呆在南京,你去看看他吧。”
程乐兮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分开了,见她不解,宋阿姨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我们离婚了,尔尔和我生活。”
他那时已经在南京购置了公寓,她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他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最后她敲开他公寓的门之后,看见门后的他憔悴的模样,立马就想起了在南温河初见他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正是这样,好像有解不完的愁苦,说不出来的故事。
鼻尖倏地就酸了,屋子里有很多酒瓶,他喝了很多酒,可是还是神智清明。她告诉他:“宋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来看看你。”他漫不经心,依旧喝酒,他大概躲在屋子里很久了,头发很乱,胡子也没有剃,真是狼狈极了。
程乐兮翻出来一碗泡面给他泡上,按照她女配角的定位,男主角离婚,她不应该喜大普奔吗?毕竟只有他离婚了,她才有机会上位啊,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那时候的程乐兮从来没有想过能得到段喻中,毕竟在分离的那么多年里,她已经从自己的骑士梦里醒来,她可以没有他,但是见不得他不快乐。
他在她面前大口吃着泡面,她隔着桌子看着他,最后她走的时候,他送她出门,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告诉她:“兮兮,以后不要找像我这样的男人,我不是一个好人。”她的眼睛倏地就红了,可是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于是他又自嘲般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一定不会听我的,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偏偏要去做。”
年少的时候总是这么无知,表达自己喜欢的方法就是拼命和他作对,最后做了他最讨厌的事情,成为了他最讨厌的人,于是不得不彻彻底底死心。
段喻中最后还是振作起来了,只是他很少再来南京,倒是听说他回过好几次南温河,其中还在那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概是一两年后,在这其中,程乐兮也尝试着交过两个男朋友,可是最后都迈不过自己这道坎儿,于是也就放弃了。她本也不再奢望段喻中,能偶尔见一见他,看看他笑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
她渐渐不再像之前一样偏执,渐渐摆脱了如影随形的抑郁,渐渐变得明朗起来。事业随着年龄渐长渐渐风生水起,她骨子里的优势又开始显示。
正当一切都向着很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段喻中又领着另一个女人来见她。这回是年轻时尚的女郎,在西餐厅,他向她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兮兮,我要结婚了。”程乐兮抬起头,看他身边妖艳的女人,一脸外围样,实际年龄可能还没有她大,她笑了笑,点了很多的东西,那晚她吃的很饱,饱到好像一笑就要吐出来了。
最后道别的时候,那女子挽着段喻中的手跟她挥手,她特意称呼他们:“叔叔阿姨,再见。”她那时候刚买了车,她开着车从长江隧道而过,隧道里的灯光澄黄照在车窗玻璃上,忽然就泪流满面。
她将车子开到他的公寓楼下,她给他打电话,还不等他说话,她已经径直问道:“你在哪儿?”他答:“在外边。”
“给你十五分钟,我在你家公寓楼下等你,十五分钟不到,我就从你家楼顶跳下来。”她缓了缓,接着说:“段喻中,不要以为我是吓唬你,我一直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跳楼自杀什么的对于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最后他赶到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她从后视镜里见到他的车里一路飚过来,然后推开车门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她慢慢露出冷笑,段喻中穿的依旧是今天聚餐时的衬衣,他跑到她的车前,见她依旧坐在那里,于是才神色微霁。
他领着她上楼去,他的公寓定期有钟点工打扫,所以就算长期没有住人也已经干净明朗。还没有等他长篇大论教育她,她已经先问他:“为什么选了她结婚?”
段喻中没有回答她,而是先问她:“你什么时候有抑郁症的?是不是这两年在外企上班压力太大?有没有看医生?”她见他认真皱眉的样子,于是忍不住笑,然后轻松道:“我骗你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见段喻中像是深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于是她将眼泪又忍了忍,他不看她,然后说:“因为我迟早要再婚的。”原来婚姻在他眼中已经低贱成这样,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那天穿的是一件风衣,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和一件雪纺衬衣。
她扒拉把腰带解开,然后把长风衣脱下来,段喻中吓了一跳,然后阻止她的时候她已经把针织衫脱了下来。脱针织衫的时候她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脸上又都是眼泪,所以头发黏了一脸。他抓着她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怎么轻贱自己到这个地步?
程乐兮已经哽咽得连话都讲不清楚,头发拦住了她的视线,她依稀看见面前的男人眼里失望的神色,她居然觉得痛快极了。她朝他吼,歇斯底里:“我也是个女人啊,我也可以嫁给你啊,我只不过胸没有她大屁股没有她翘而已啊。”
她哭得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段喻中慢慢抱着她,她身上薄薄的一件雪纺衫已经有了她的体温,她哭得更加厉害,他替她拨开脸上的头发。她一张脸上都是泪痕,妆早就花得不成样子,她的眼睛里像是淌着一条寂静的南温河,他没有忍心训斥她。
段喻中搂进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声告诉她:“兮兮,我已经老了,可是你还年轻,你会遇见一个和你一般大的人,然后你们会结婚,会有和尔尔一样的孩子。兮兮,你不应该是这样,你不应该和我共同承担我失败的人生。兮兮,没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液体落到了她的发间,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如同洪水般涌出。段喻中说错了,她的人生并没有因为这样好起来,而正是从这一天起,程乐兮才真正亲手开始了自己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