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香留痕

33、第 33 章

　　龚绍华听后笑了笑，“行啊，不过……我的车因为一点小毛病进了修理厂，所以……”

　　“嗳，交通工具而已嘛，你等一下。”雷鸣“噔噔”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龚绍华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

　　过了二十分钟，龚绍华来到楼下，就看见雷鸣骑着一辆很帅气的电单车冲过来，一个漂亮的刹车转弯，他停了下来。

　　龚绍华微笑着，他没有问雷鸣这辆车哪里来的，反而问，“你没让警察认出来吧？”

　　雷鸣眨了眨眼睛，笑着回答，“放心，我和警察局的人很熟，这车是他们让我骑来的。”接着，他把头盔抛给龚绍华，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龚绍华稳稳接住。

　　“我们要去哪里？”龚绍华跨坐上电单车的后座，戴上头盔问。

　　“到了你就知道。坐好啦！”雷鸣“啪”地一声把头盔的防护罩打下来，电单车“隆隆”地开了出去。

　　突然的冲量让龚绍华搂紧了雷鸣的腰，雷鸣感到腰间传来的热度，脸一下子红了，心里似有一阵阵热流乱窜，让他差点走了神。

　　头上虽然戴着一顶东西，但车速掀起的气流与龚绍华擦身而过，让他觉得很舒服。雷鸣的背很暖，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绷紧的肌肉里那种爆发力。

　　这个城市有了很大的改变，龚绍华看着两边的景色想。可是，有些东西，深烙于心底。比如……雷鸣现在走的路线……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是那里……龚绍华苦笑了一下。

　　果然，雷鸣在一条不大不小、两边都是旧楼的街道路口处停了下来。

　　“到了！”雷鸣把头上的重量拿下来，回头对着龚绍华说。

　　这条街就是俗称的“花街”，是龚绍华人生的开始。

　　“别看这条街这么旧，它里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现在在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了。”雷鸣停好车后说道。

　　“……我以为你会带我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例如海边呢。”

　　“海边那些地方你肯定去过，这多没意思啊。这里你没来过吧？告诉你，这里可是我长大的地方哦。”

　　龚绍华转过头看他。雷鸣说这些话时，眼里一丝阴霾都没有，好像这个地方艰苦的生活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怎么了？”雷鸣注意到他的目光，顿觉浑身不自在。该死，以前那些女人看他时他都不会脸红，现在一个男人的目光就让他心慌。

　　龚绍华想说什么，此时，一个老男人的吆喝声响了起来。

　　“啊！来了！”雷鸣一听到声音，整个人高兴起来。他拉着龚绍华，穿过人群，朝那个老头走去。

　　“这是很有名的‘酱豆腐’，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呢！”雷鸣兴致勃勃地介绍。“郑伯，我要两块！”

　　“好的！哎呀，小伙子，看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只收你一块豆腐钱好了！另一块送的！”

　　……一排黑线。

　　雷鸣不好意思地悄悄对龚绍华说，“不好意思啊，他的脑子受过撞击，说话有一点……不正常。”

　　龚绍华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这个他知道，以前□□在这里干架时连累了郑伯，他被铁棒扫到脑袋，好了之后说话就怪怪的了。这么多年，郑伯的病情似乎加重了，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哪，给你。”雷鸣递给他一块新鲜出炉的酱豆腐。

　　豆腐用秘制的酱汁淹泡过，晒干变硬后再煎至金黄，又香又脆的酱豆腐就出来了。龚绍华看着冒着热气的豆腐，一种熟悉又难过的滋味涌上心头。这种小吃，他小时候只吃过一回，而大部分时间则是眼巴巴地看别人吃。

　　“……我和我爸要逃命离开这里时，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酱豆腐了。”雷鸣咬了一口，边吃边说道，“现在又能吃上它，感觉真好！”

　　龚绍华微微笑，没有接话。他也咬了一口，的确，感觉很好。

　　之后，他们去吃了钵仔糕、煎鱼皮、吊肠烧……每吃一样，雷鸣就哗啦啦地给他介绍一大串，龚绍华根本插不上话；其实，他也不打算说什么，只是微笑。要是雷鸣知道自己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会有什么表情呢？

　　不过，过往那些灰色零碎的记忆，经雷鸣重新描述后，居然有了一丝色彩。

　　晚上八点。街道的人流开始往一个方向涌去。

　　一会儿，二胡、手风琴合奏的声音响起来。

　　“啊，快来！”雷鸣拉着龚绍华钻进人群。他凭着自己高大的身形，硬是带着龚绍华挤到了前面。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小型舞台，舞台上只有三个人，一个大叔拉二胡，一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拉手风琴；站在中间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她化了淡妆，脸上展露着甜甜的微笑。随着音乐，她开始用方言唱起民谣。

　　这是这条老街的特色。每到晚上八点，在这个地方总会有一个小舞台，总会有一把甜美的声音，唱着时而欢快、时而忧愁的歌曲。

　　这个女孩子，无论长相、神态、表情，都像极了她的前任――芳姨，可能她是芳姨的女儿。芳姨的歌声陪伴龚绍华度过了很多很多个漫长的夜晚。

　　“唱的真好。不过她妈妈唱的更好，可是，她在几年前去世了。真是可惜啊，没有办法让你听到。”雷鸣有点遗憾地说。

　　“……我听过。”龚绍华看着他说。

　　“哦……”雷鸣下意识地回应，突然，他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说，我听过她妈妈唱歌。”龚绍华满意的看到他惊讶的表情，笑道，“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雷鸣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我以为，你出生在富裕家庭里呢……”

　　“呵呵，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始终是少数。”说完，他走出了人群。“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他对跟着出来的雷鸣说。

　　雷鸣这时才发现，他对龚绍华了解太少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来到一幢外墙斑驳、写着大个“拆”字的四层旧楼前。

　　“顶层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上去吧。”

　　这幢楼已经没有人住了。里面一片漆黑，狭窄的楼道、阴湿的墙壁、发霉的臭味，一路上去，雷鸣似乎跟着龚绍华走了一趟他的童年。

　　龚绍华停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前。房间的门破烂不堪，里面全是一些烂了的傢俬，厚厚的灰尘堆积在上面。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雷鸣觉得胸口很闷，正想对他说什么，龚绍华却微笑着看他，“上去吧，上面是天台，空气清新点。”

　　“啊！”来到天台，雷鸣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还好吧？”

　　虽然龚绍华脸上很平静，可是雷鸣觉得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么多年了，有抵抗力了吧。”

　　“……不舒服就说出来吧，憋着很难受的。”他的心里有一丝丝的疼痛，为眼前这个总是一脸从容的人。

　　“我从小就和妈妈住在这里……我的妈妈，是一个妓女。我16岁时，她死了。之后，我见着了爸爸。他为一个富人家庭工作，再之后，我过上了比较好的生活。”

　　他一脸平静地叙述这些事实。可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揪痛了雷鸣的心。

　　他只是看到他光彩的一面，他以为，他的从容是与生俱来的；没想到，光辉形象背后，是长长的黑影。

　　雷鸣很郁闷，他往前走，跳到天台边缘的石台上。他站起来，大声的喊了出来，“啊――”他不管有没有影响别人，也不管危险。

　　他转过身来，笑着对龚绍华说，“喊出来就会舒服多了，你也来吧！”说完，他向他伸出了手。

　　他高高地站着，笑容明朗得灼热了龚绍华的心。

　　他笑着走过去，开玩笑说，“要是我掉下去了怎么办啊？”

　　“你不会掉下去的，有我在。”雷鸣很认真的对他说。

　　龚绍华抓紧他的手，跳了上去。他两手卷成喇叭型，也喊了出来。

　　使尽全力地喊出来，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怎么样？现在好一点了吧？”

　　“嗯。”

　　“这就好。”雷鸣就着石台坐下来。“……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死了，我跟着我爸生活。不过，他又爱喝酒又爱赌博，总是欠别人钱。从小，我就经常和他四处逃命，避风头。等风声过了，我们又回来。……生活虽然很苦，可是我总是告诉自己，快乐的事情在前面，要往前看！

　　“后来，我爸因为长期酗酒得了肝癌，很快就死了。他留下的债我要还，于是，我做了牛郎，后来，我惹了七爷，后来……”

　　“后来，见到了我？”龚绍华接过他的话。

　　“对。”雷鸣笑笑。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龚绍华也坐了下来。

　　“有缘”这两个字让雷鸣心里“咯噔”了一下。

　　“哎，我问你啊……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啊……”问这个问题时，雷鸣都不敢直视他。

　　“……雷鸣。”

　　“嗯？”

　　“我姓什么啊？”

　　雷鸣皱皱眉头。又来了，龚绍华每次想耍他的时候就以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开始。

　　“……龚。”

　　“那我的名呢？”

　　“……绍华。”

　　“嗯，看来你还是能自然地叫我名字的。‘绍华’ 果然比‘喂’啊、‘哎’啊、‘你’啊什么的好听多了。”龚绍华笑着说。

　　雷鸣眨着眼睛，听出了他的话外音，又脸红了，心里还有“窃喜”的感觉。绍华……嗯，以后可以这样叫他……

　　“你刚才那个问题……”龚绍华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大概是16岁吧，那时，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他……是怎样的人？”

　　“……”微风吹拂着龚绍华额前的碎发。他的表情，平静中又带着哀伤。“……他是一个有钱、有权、有地位，长得也很美的人。”

　　雷鸣听了，心里一阵酸，“……世上真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他并不完美，性格一团糟。任性、霸道、自负、心狠手辣、城府极深……”

　　淡淡的话语，却包含了很多很多。

　　“……可是，你还是爱上他了吧？”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占据了雷鸣的心头。

　　龚绍华没有说话。

　　就算对方是最坏的人，有着最差的条件，可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怎么也逃不掉。

　　“……那你现在……还爱着他吗？”雷鸣紧张地问道。龚绍华的过去，他可以不管，但是这个问题，却关系到将来。他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风，吹不去他心上的愁云。龚绍华苦笑道，“……我不知道。”聪明如他，也解不开“感情”这道复杂的方程式。

　　雷鸣没有再问下去。龚绍华的苦笑，扯痛了他的神经。

　　两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哎……绍华，我问你……”雷鸣低着头，轻轻地说，“如果……如果有人向你示爱……”突然，他的一侧肩膀受力，吓了雷鸣一跳。他侧脸，原来龚绍华睡着了，头垂在他的肩膀上。

　　“唉……”他轻轻叹了一声，静静看着龚绍华。

　　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其实，他长得很漂亮。这种漂亮不是“惊艳”，而是像月光一样散发淡淡的、柔和的光。他优雅中带着一抹狡黠，温柔中带着一丝调皮。

　　不知道什么时候沦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雷鸣轻轻握着龚绍华的手，或许他还很“嫩”，或许他还配不上他，可是，他会努力的，他会努力让自己快点成熟起来，他会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

　　他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永远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