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雷 第一部 旧梦》叶孟

23、第 23 章

　　“以前的事，现在我们可以一笔勾销，这一杯是我敬你的，来，干了。”陈鹭豪气的端着一杯酒敬沈复，坐在知行和李淮中间的沈复微笑着看陈鹭，“以前的事？说来听听……”
　　陈鹭一副你别玩我的样子，笑道：“先喝酒。”
　　沈复站起来，他先是微笑着看李淮，又瞅瞅一脸担忧的知行，然后看向陈鹭，朝他举杯，豪迈的笑道：“好，只要你改过自新，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哈！就是爽快人！来来来，大家吃，好久没有这么开心，沈复，你真是我家小淮的福星。”陈鹭坐下来边笑边说着。
　　李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沈复也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陈鹭道：“今天是好日子，沈复你从外面打了胜仗回来，现在也打算常驻广州，以后要常来这里。还有小淮，沈家也好，陈家也好，随你高兴，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李淮一听陈鹭这话，赶紧的圆场，“少爷，你说的什么话，我哪能住进沈家，别胡说。”
　　“谁胡说了，沈家是我家，当然也是你家。”沈复趁着这个气氛，赶紧的表态，李淮和陈鹭纷纷看向沈复，沈复笑道：“随时欢迎你去，只要你不嫌弃。”
　　“小淮，你听听人家沈少将，多么豪爽，你就不要扭扭捏捏了。”陈鹭美滋滋的喝着酒，感慨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人间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今个算是个团圆的日子，我真的很开心，可以把小淮交出去。过去是我待他不好，沈复，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待小淮，如果我知道你敢欺负他，我绝不饶你。”陈鹭说罢举着杯子指着沈复，一脸凶神恶煞。
　　沈复牵起李淮的手，朝陈鹭挑衅道：“我对他的好，你怕是万分之一也比不上。行了，别这么多愁善感，搞的像是嫁姑娘，这不是人还在你陈家吗，等到哪天他不住你这儿了，你再找我哭上一顿，我还是会同情你的。”
　　陈鹭和李淮都因为沈复的这番话喜笑颜开，知行则是在一旁老老实实吃饭，他给李淮夹菜，笑道：“淮淮你多吃点，长肉。”
　　“好。你也多吃点。”李淮也给他夹菜。
　　沈复轻笑着给知行夹菜，笑道：“知行，以后淮淮陪在陈鹭身边的日子少了，你要代替淮淮好好照顾陈鹭，要听话，不要惹祸，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能不让陈鹭担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这话是说的如此温和，却也不由得让人升起一股离愁别绪，李淮和陈鹭对望了一眼，有些话梗在心口，却也没有说出来。
　　沈复吃完晚饭，李淮出门送他回去，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走着，沈复说，特别感谢陈鹭今晚的招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晚饭，李淮问他，“你在军营里生活很节俭？按照体制，你们的伙食不会很差吧。”
　　沈复笑道：“穷乡僻壤，哪里来的鱼肉，能吃饱就算是不错了。”
　　沈复又说道：“明天我要回平饶一趟，最近工商业变化很大，带着你少爷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
　　沈复这话锋突转，神情也严肃起来，李淮还真有有些不适应，他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谨慎。
　　快到沈复的家门口时，沈复突然说道：“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随遇而安是最好不过。”
　　“是不是有什么事。”李淮关心的问道。
　　沈复唇角勾起，眼睛在路灯下特别明亮，“风平浪静，能有什么事，只是无端端的感慨，就当是自寻烦恼。”
　　“天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去平饶的路程颠簸，照顾好自己。”李淮叮嘱，沈复点点头，然后打开门，慢慢的走进屋子里。
　　李淮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东西坠着，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第二天，沈复走的平静。
　　陈鹭也没有特殊的活动，就是陪着狐朋狗友们出去玩乐。
　　李淮随身陪他左右，偶遇宋上爻，陈鹭夹着尾巴躲，生怕和宋上爻打照面，大慨是在他手上吃亏太多次，见宋上爻就像是见到阎罗王一样让人心生胆怯。
　　如此平静的过了三天，沈复依旧没有消息。
　　广州城却乱了起来，有人传言说，政府开始问罪了。
　　商业间谍之类的□□在搅乱市场，还有一些保守的商贾不愿意推行民主，还在做着吸人血的勾当。
　　反正大意就是工商业要大改革了。
　　接到风声的陈鹭心里很是不舒坦，他出门去市政府想打听风声，门口的人却拦着他不让进去，说是市长很忙，没空见他。
　　商会里的人也是急的团团转，大伙都在猜，会怎么改革？怎么问罪？怎么划分？谁来执行？任何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陈鹭作为会长，却没有消息来源，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真在大伙为工商业改革头疼时，奇怪的事发生了，谢氏的通元银行宣布任命谢二少爷谢云棠为行长，他们属于公私合并的大银行，一直受市政府庇护，换行长是大事，但是通元银行看起来不受一点影响，市政府也没有任何批评，一时间许多人都在猜测，谢家高枕无忧了。
　　陈鹭一听这个消息，也是心急火燎，谢家是代表民主革命的工商阶级，如果政府支持他们，态度也就很明确，陈家要整顿了。
　　陈鹭接到消息以后就和自己亲近的大财主们私下商量退路，吃完饭谈完事也就到了晚上九十点，陈鹭和李淮走出饭店时，外边又开始下雨了，李淮去车里拿伞来接陈鹭，陈鹭就在屋檐下等着李淮。
　　听着哪里来的呻吟声，陈鹭左右没摸清白，他到处瞅，最后竟然在一个石狮子下看到了个人，李淮拿了伞回来见陈鹭弯着腰在石狮子旁，连忙喊他，“少爷，怎么了？”
　　“有人在这里躺着。”陈鹭轻声道。
　　他伸手把那人一翻，他的脸露了出来，竟然是……宋帧。
　　陈鹭赶紧的捞起来宋帧，人已经醉的不清醒，浑身酒气冲天，陈鹭拍他的脸，宋帧嘟囔着，“别管我！我要喝酒！”
　　陈鹭觉得这不是办法，得把他安顿下来，于是他架起宋帧，吩咐李淮，“把他送回宋家去吧。”
　　宋帧一听要回家，立刻挣扎起来，大喊道：“我不回去！！我不见他！我不见宋应山！”
　　陈鹭扯住宋帧，喊道：“你别发酒疯！宋帧，不回宋家你打算回哪！”
　　宋帧闻言睁着他的大眼睛看着陈鹭，陈鹭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宋帧伸手捏着陈鹭的手臂，求救道：“别送我回去，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回去，你救救我。”
　　陈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宋帧，只看宋帧浑身脏兮兮的，陈鹭有些犹豫，他吃了宋帧的亏，也怕了宋帧装可怜。
　　宋帧突然伸手抱住陈鹭，哽咽道：“云棠，我知道你是回来救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陈鹭尴尬的看向李淮，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云棠……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气你的，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宋帧紧紧的抱着陈鹭，“一直都想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李淮朝陈鹭做出抱他的动作，陈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安慰宋帧，“别哭，我不走。”
　　“真的吗？”宋帧抽泣着，“云棠……”
　　忽然，一辆汽车开到了饭店门口，一身风衣的高挑男子下车，陈鹭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谢二少，谢云棠径直向他们走来。
　　陈鹭的手赶紧从宋帧身上拿开，谢云棠就那么站在他们身后。
　　而宋帧还在低声说着：“你说离开广州就是海阔天高，为什么走的人只有你。为什么，你不能多等我一天。云棠……为什么……”
　　谢云棠伸手一揽，宋帧顺势倒入了谢云棠怀里，陈鹭尴尬的说道：“他喝多了，刚才认错了人。”
　　谢云棠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陈鹭，然后环抱住宋帧，轻声道：“小帧，对不起。”
　　这时宋帧抬起头看了谢云棠一眼，他却像是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伸手碰了碰谢云棠的脸，然后笑着说，“云棠……真的是你……”宋帧边笑眼泪就落下，“这肯定是我在做梦。”
　　谢云棠打横抱起宋帧，宋帧乖巧的卷缩在他怀里，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谢云棠冷着脸抱走了宋帧。
　　陈鹭却像是发现了了不起的事，惊叹道：“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宋帧和谢云棠竟然是……相好？匪夷所思，看样子，他俩的关系很不一般。”
　　李淮点点头，想法和陈鹭差不多，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隐藏在宋帧后面的事，比如谢家和宋司令的关系。
　　谁人不知道宋帧是宋司令最疼爱的儿子，也是宋司令的情人，还是动了真格的那种，所以宋司令对宋帧格外包容。如果宋帧和谢云棠是情侣，宋司令又是如何看待谢云棠的存在？这可是一顶大绿帽子，谁戴在头上都不会自在。
　　李淮已经可以想到宋帧身上牵扯出来的利益会影响局势，如果运用的好，陈家可以少受许多罪。
　　在外边这么一耽搁，回家就晚了，起初没听到知行叽叽喳喳的声音，陈鹭只当他是睡了，等陈鹭收拾完自己，回房准备睡觉时，才发现知行根本不在床上。
　　陈鹭赶紧敲开了李淮的房门，叫他一起找知行，可是把陈家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不见人。
　　他们沿着街找，最后去警察厅报案，直到天亮回家，陈鹭才敢肯定的告诉自己，知行不见了。
　　这个噩耗简直是要抽掉陈鹭的气力，他不敢相信知行会在他的屋子里不见了，没有人知道知行是怎么失踪的，陈鹭整个人气的要发疯了。
　　如果知行失踪对于陈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那么紧接着而来的一连串消息都是晴天霹雳。
　　当天中午，陈鹭接到电话通知，沈复沈少将由于滥用职权，损害政府利益，被免去了少将一职，暂时被军队扣押回广州，等候下一步处理。
　　陈鹭问他们，是在哪里抓的。
　　电话里的人无奈说道，是在平饶。因为民主革命工商业整改的问题，这次查证沈家生产技术改革，推行了符合要求的工厂经营模式，所以不在查处范围，可有人举报沈家之所以改革步伐这么快，全是因为沈复事先得到消息，提前让沈家做好了准备，然后举报人还列举了沈复的另外几桩罪，包括曾经动用军队的力量干涉地方政府执行公务、还有私下结交□□，政治立场不坚定，有损国民政府形象，需要严格查处。
　　别的不说，光是政治立场不坚定这个罪名，就是可大可小，大了去，杀头都不为过，陈鹭心惊的放下听筒，他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李淮。
　　然而没有给陈鹭抽空去想如何把这个消息平静的带给李淮，广州民国日报上已经大量的刊登了关于沈复的处置，一个如此年轻的将领，履立战功，在广州任职期间，政绩显赫，深受百姓爱戴，他几乎是没有不利的新闻，也没有不良的嗜好，在黄浦军校的学生眼中，他在政治部的教学也是十分严谨，平日里也是幽默风趣，大街小巷上都是讨论他叛党的消息。
　　有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说世态炎凉好官都没政治给斗没了，到底沈复得罪了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谁又能说的清楚，反正他倒台了，对于常年在他风头之下被压迫的人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曾经还有人展望过沈复也许会成为最年轻的上将，他升的太快了，结果就这么一跌，他成了阶下囚，风光不再，只剩下世人的嘲讽和怜悯。
　　李淮一整天就把报纸翻来覆去的看，他想要知道沈复被关押在哪里，他指望着能在这里边找出一个线索，然而他就是把这几张纸翻烂了，都无法从中得出沈复如今的去处。
　　他是死是活？都是个迷。
　　李淮从来不怀疑沈复的能力和意志，这个打击的确致命，但是李淮相信，沈复不会倒下去，他一定还在顽强的抵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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