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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战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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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曲着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我太累了,整个人变得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我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有爹,有虎子哥,还有憨厚的村民们,他们围着我夸赞我打铁的手艺好。我欢喜想要他们再看看我最新打的兵器。于是我就从屋子里抱出一个包裹着黑布的东西来。爹正喝着酒对我笑着。我高兴地跑了过去,兀然一把柳叶弯刀从爹的脖子上划过。我大叫了起来,怀中的兵器从黑布中脱落了下来,显出了模样,竟是那把柳叶弯刀。我还来不及回神,身后此消彼长地传来惨叫声。血泊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身披黑斗篷的持刀陌生人。他抬手,慢慢地掀开斗篷帽,两片薄唇片微微翕动。
“不,不要,不要!”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发红的脸颊流淌下来,我依旧沉溺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梦中,我追着冉厥跑进了一片迷雾中,雾气很大,我很快就看不见他的人影,焦急地在原地打转。突然阴风骤起,传来虎子哥冷漠机械的呼唤。
“醉生,醉生。”
我循着声音拨开迷雾,激动地抱着对方,“虎子哥,是你吗?你来看我了,你在那边好吗?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慌张失措地望着虎子哥变成白骨的右臂,我诧愕地抬头问道。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是你,是你,是你害得我变成了这样。我生前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对我剥皮剔骨,为什么要让我死无全尸,为什么,为什么!”他冰冷的十指紧紧,钳子一般掐住我的脖子。我的脸渐渐变得涨紫,感到窒息的痛苦。求生的欲望本能地驱使我将手中的匕首重重地刺进他的腹部。
“啊,你…”他惊愕地看着我,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连着里面的肉一块一块掉了下来,成了骷髅,一双眼珠子转动着,“醉生,我恨你!”
“不,不要!” 我猛然睁开双眼,惊惶未定地摸着脖子,那里还残留着梦靥中冰冷。此时月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恰好照射在那把匕首上,上面的血迹早已冷却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拿起它,不。拿起它!不!我不能这样对虎子哥,不能,他已经死不瞑目了,我不能让他死后也得不到安息。
愚蠢!你不是要报仇吗。拿起它,不然天一亮,你会变成和他一样,拿起它!
不,逃,我必须逃!对,只要逃了,就好了。
我仓惶地站了起来,准备去开屋门。倏然,门上倒映出战歌的影子,他双手高高捧着一颗头颅骨,像一个诗人高昂地吟唱,“啊,月亮啊,你为何要出来,你可知,你的出现让我的爱人离开了我,她是那般的美丽动人,可是却无法承受你温柔的爱抚。啊,我的爱人,你妖娆的身姿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魇中,靓丽双眸盈光点点勾起我内心深处对你无限的遐想,可是为何,你不愿站在月下,难道是怕那银光玷污了你的美丽。” 他倒映在门上的影子越来越大,声音也越发的富有激情,“直到那一夜,我才知道,你是害怕在我眼前显出你丑陋的原型。不,我的爱人,绝色的皮囊终会化为泥土,而我是穿过骨头来爱你。”隔着一道门,我发颤地看着他爱恋着轻吻着手中的头颅骨,随后,毫无先兆地捏碎了那颗头颅骨。
逃不了了,逃不了了!战歌就在外面,那个魔鬼,那个疯子,他一直都在监视我。
那就不要逃。想想爹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可是却被杀死了。你不是发誓要为他们报仇吗,怎么想打退堂鼓了。怕什么,怕虎子哥找你索命吗?不,你根本不需要害怕,你没有杀死他,没有!是冉厥,是那把柳叶弯刀的主人,是那个你记忆中的爱慕许久的白衣少侠,是他,是他杀死他的,是他害的虎子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才是罪魁祸首!
对。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可是可是,我还是下不了手!
废物!你果然只是一个会嘴巴上说说的人而已,什么复仇,什么不惜一切代价。瞧瞧你现在的模样,你只是一个懦夫而已!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你还犹豫什么!站起来!让我好好看清你!站起来!让我看到你的勇气,你的仇恨,你的决心!
我怔怔地松开捂在耳朵上的双手,垂了下来。
没错,拾起那把刀。醉生,醉生,他们说的对,你的双手早就沾满了血腥。那些人虽非你杀,却死在你打造的兵器上,你早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别怕,握起那把匕首,握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你不是也打过匕首吗?瞧,在你面前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那个温柔的声音蛊惑着我冲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匕首走了过去,我弯腰拾了起来,不安地不时更换握着匕首的部位。
好孩子。来,缓缓靠近,在你眼前只是一块磨刀石,把匕刃对着这块石头,一刀一刀慢慢向外磨。
无神的双眸冷漠地俯视着眼前的尸体,冰冷的刀刃刺入同样冰冷的尸体中,“噗呲”一声,一抹腥红溅了出来,有几滴血珠溅在我的脸上。我已没了直觉,麻木地抬手、挥手。
屋外传来一声鸡鸣,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我晃晃回过神来,低眉那刻,满目的鲜红,我恐慌地抬起颤抖不已的双手。“虎子哥…”急迫地低头看去。一具皮肉剔得干干净净的骨架森然映入眼帘。
“不——”
草地上,战歌口中叼着一根金黄的草根安然自得躺着,他听到屋内传来的惨叫,挪开脸上方红色的油纸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眯眼看着正对面的两扇门缓缓打开。
我拖着虎子哥的骨架,失魂落魄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台阶,脸上的血已经干涸,青色的衣裳一大半染成了诡异的暗红紫色,“给你。”我把骷髅架连同匕首一并扔到战歌眼前,毫无波澜的双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的条件我完成了,我的你什么时候干。”
战歌瞧了一眼地上的骷髅,佯装吃惊道:“黑丫头,你挺有一手的吗,看来你很有当制伞师的潜质,改行吧,别当你的铁匠了,你已经够黑了。”
冷冷觑着他搭在我肩膀的手,我诅咒着,“战歌,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他噙笑着,脸上猝然焕发出激昂的神情,“啊,太棒了,黑丫头,我敢保证我一定会成为世间最棒的伞骨。”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对于我的谩骂,战歌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样子,他眼角上翘,向后退了一大步,右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行礼,“那么,我尊贵的客人,我已见到了你的诚意,现在请告诉我,你想杀了谁?”
我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压抑着的恨意全部释放了出来,“冉厥,一把柳叶弯刀的主人。”
“是他?”战歌轻笑着,眼神开始泛冷,“他可是‘修罗堂’排名前十的杀手,如今又杀了鼓上花和迦南,普天之下恐怕没几个人能真正要了他的命。黑丫头,你的一具骨架只值得我去杀他,却不足以让我将他杀死。”
“你还要什么?”
战歌玩味地勾起了嘴角,下一刻他猝然搂住我的腰,贴近我的脸,邪笑道:“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你敢不敢?”
短暂的错愕后,我直直地望着他的双眼,“好,我答应你,但是别妄想我会对你死心踏地。”
“我是不是该为你的诚实感到高兴。”战歌用食指轻抚我的朱唇,无视我眼中的厌恶,一点一点游走着,最后低下头,灵巧地舌头恣意舔舐我脸颊两侧的血迹。
“那么,现在,黑丫头,让我告诉你身为我的女人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我一起笑面死亡以及…” 战歌冷俊的目光扫向围墙上一角,袖中飞射出一记暗镖,“分享劫后余生的喜悦。”
围墙上,潜伏的黑影掉进了院内,他踉跄地站了一起,按着淌血的胸口,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愤恨地看着战歌,“咳…就算你杀了我,还是会有人来杀你的。”
战歌笑得温柔,撩了撩我耳际垂下的发丝,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世的珍宝,“好啊,算上你,我正好凑成二十四把骨伞,下次我就让你们的人把你们一并带回去,好让他们每个节气都能用上一把暂新的。”
那黑影不甘心地迈出一小步,肋骨应声折断,满腔的热血喷涌了出来,似如血雨。战歌用脚尖挑起草地上的油纸伞,将我带了进来,恍如我们初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