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金波宫流言事件》peachblue

21、哄睡-2

　　“我说，铃，有没有觉得阳子今天怪怪的？”

　　“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今天她心情格外好？我看她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不过这也很正常不是吗，今天台辅回来了嘛。”

　　“只是高兴的话当然是没什么啦，但是总感觉那种笑容不是单纯的喜悦……”

　　“是和心上人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嘛。祥琼你见到左将军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的？”

　　“不一样，阳子的笑容里藏着一种深远而悠长的怀念，一种温柔又甜蜜的眷恋，一种……”

　　“说来说去，不还是思念台辅嘛，祥琼你想太多了吧。”

　　“相信我，像我这种曾经在深宫里待了三十年的女人，这方面很敏感的。”

　　玉叶听着两个女孩的窃窃私语，微微笑了，她捧起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寝衣，轻轻走进主上的寝室。

　　阳子在玉叶的帮助下换上寝衣，却不上床就寝，而是坐到书桌前又捧起了书：“我再看一小会儿就去睡了。”

　　玉叶看了看主上手中的书册，原来如此，是这本啊。她不动声色地拿起灯罩挑了挑灯花，温柔地看着阳子：“主上是惦念着台辅吧。”

　　那家伙现在肯定还在处理积压的公务吧。阳子镇定地翻过一页书，眼前浮现的却是景麒在灯下批阅公文的专注身影。中午强制他休息了一个小时应该会有帮助吧。想起景麒在她的注视下乖乖入睡的样子，阳子脸上现出了温柔的微笑。

　　“主上是想要远远地陪伴一下台辅吧。不过，也不要太晚了，不然的话，台辅也会担心您哪。”

　　“我知道了，不会很晚啦。”是啊，她在哪里在做什么，那家伙都能感应到来着。

　　玉叶轻轻地退出去，思绪不由得回到了赤乐元年的夏天，不，那个时候主上还没有正式即位，严格来说是予青七年。主上讨伐伪王舒荣，在雁国王师的帮助下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夺回了金波宫，斩杀了伪王。当时的金波宫可以称得上荒凉，早在两年前，予王驱逐了所有的女人，舒荣占据金波宫的短暂日子里虽然带了几个女官，但是后来都作为伪王的亲信被流放了，玉叶是那之后最早入宫的女官之一。

　　玉叶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主上时，从她眼睛里看到的痛苦无措和孤独。玉叶觉得，令主上痛苦的似乎并不是大臣们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和不屑。春官出身的玉叶知道，来自死者的怨气会久久缠绕着主上，这种怨气会伤害麒麟，使得台辅无法靠近主上。但她不确定，死者的怨气是否也同样给主上带来痛苦。她只知道，主上几乎夜夜难以成眠，好不容易睡着也会立刻惊醒，后来，她就放弃了尝试入睡。

　　直到那一夜，台辅来了。

　　台辅淡淡地吩咐她退下，然后就走向了还坐在书桌前的主上。玉叶看着神情严肃的台辅，有点不放心，退到屋外屏气凝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玉叶听见纸张摩擦、本册轻轻敲击桌面的声响，然后就听见台辅以不容辩驳的语气让主上去休息。她记得台辅颇为严厉地说：“请您把这件事情也当成是必须完成的工作。难题不会因为您的痛苦而消失，大臣们也不会因为您通宵达旦地工作而敬仰您，您需要充足的体力去应付这些。我知道您有您的难处，但还是必须要请您将子民放在您自己的痛苦之前。”

　　后来两个人就进内室去了，只能隐约听到轻微的交谈声。

　　很久之后，台辅从里间出来，玉叶忙进去行礼。台辅略为惊讶地轻声说：“你还在？下去休息吧，我会守着主上。”他看了看窗外，轻轻皱眉，“也睡不了多久了。”说着就径自在书桌前坐下，皱着眉翻看先前被他摞到一起的那沓纸，玉叶记得，那是主上做的“笔记”。见台辅拿过砚台，玉叶忙上前替他研好墨，又泡了一杯茶。台辅一边提笔刷刷地写着，一边漠然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玉叶瞥见，台辅在写的，就是主上笔记的内容。

　　玉叶不知道那天晚上主上是否还在梦中惊醒，大概是有的吧，因为台辅像这样彻夜陪伴了三个夜晚。之后的那些天，台辅仍然每晚前来，但等到主上入睡之后，就离开了，而主上也再没有梦中惊醒。玉叶也记不清到底多少天之后，台辅就不再来陪主上入睡了，唔，似乎是从蓬山接受天敕回来之后吧。

　　不过，帮主上做笔记这件事情，台辅倒是一直在做。一开始的时候，每天睡觉前，台辅会一边写，一边给主上再解释一遍。台辅不来了之后，每天晚上，那几页纸总是准时出现在主上的书桌上，大概是哪个使令送过来的。大多数时候，纸张是在她们都不注意的时候出现的，有时候玉叶他们会察觉到空气有一点微小的颤动。只有一次，一只像兔子又像老鼠的动物莽莽撞撞地凭空跳出来，嘴里叼着纸张，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主上抓着它的脖子拎起来，小心地取下笔记，把它抱在怀里揉了揉，笑着说：“今天把你派过来了啊，雀胡。”还喂它吃了块点心才放它回去。

　　那些笔记到如今已经装订成好几本了。玉叶刚刚注意到，主上在看的，是第一本，那是台辅晚间前来相陪的那段日子里写成的，果然是在怀念什么吧。玉叶忍不住微笑，祥琼女史真不愧是在深宫里长大的，果然敏锐得很。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玉叶探头看了看，主上已经乖乖地上床就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