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20、听你的话，在好好休息

　　唐峻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他的头仍疼着，但不似夜里那样强烈。
　　他拨通了舅舅的电话，祝他节日快乐。其实这声祝福有些迟了，但这几年，他们似乎默认了这个迟到的祝福。舅舅比唐峻大不了几岁，在他正疯狂生长的童年时代，舅舅也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两个人玩的非常好，舅舅于他是长辈，更是好朋友。后来唐峻去了美国，回国后又常年生活在北京，长久不见面，多少有了些生分。当然，他们清楚，这种生分只是因为舅母打进家门就不喜欢唐峻的存在，那时候小，他故意气过舅母，但后来大了，也就不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他愿意迟一点，与舅舅分享他们之间的亲密。
　　舅舅在三十二岁时，已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他们的谈话中，不可避免的说起了江成琳，唐峻听得出，舅舅已在岁月的磨砺中，与生活融为一体。结束了与舅舅的交谈，他拨通了江成琳的电话。三声忙音之后，传来她精致干练的声音。
　　“hi！亲爱的！”她习惯这样称呼他。
　　“hi！谢谢你的贺卡。”
　　“happy birthday！”
　　“下班了吗？”他，还是关心她的。
　　“还没，”听不出她是否有一丝疲惫：“在赶一个会议。”
　　“别太辛苦了……”
　　还没等他说完，她便抢着说：“抱歉亲爱的，时间到了，要去忙了，过后联系！”
　　“好……”忙音再次传来，他挂掉电话，想着好像仍有一些话要讲，但也许并无更多话可说，她忙着也挺好，至少少了些空白的尴尬。

　　唐峻起床，头痛并没有再次缓解，看来是要歇一天了。他判断是昨夜吹了冷风的缘故，与他一起吹风的人，不知怎样了。
　　他接通了肖薇的电话。
　　“嘟……嘟……”对方一直是忙音，无人接听，唐峻心里有些担忧，开始准备洗漱。他拨了三次肖薇的手机号，仍旧无人接听时，他决定还是去趟学校，去看看她。
　　当他几乎全部收拾妥当时，手机铃声响起，他一看来电显示，正是肖薇的号码，他迅速接通。
　　“喂，肖薇！”“您好，唐老师。”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没事吧？”唐峻率先问出口。
　　肖薇听着这问题，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唐峻大早上打了三遍电话，应该她问他“有事吗”才对。
　　“我……刚刚在做实验，手机不在身上。”她试着阐述了这个事实，不知是否能回答唐峻的问题。
　　听到她竟一早开始工作，想来身体并无异常，唐峻也就放下心来，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没事就好，怕你昨天晚上吹风着凉，现在没事就好了。”
　　“您是身体不舒服了吗？”她关切的问道。
　　“有一点点头痛而已，已经好多了。”他不想惹她担心。
　　“真不好意思，昨天您把外套让给我穿的时候，我不应该接就好了。”肖薇满心的歉意。
　　可是那样，着凉的可能就是肖薇了，唐峻又怎能忍心，而她此时的歉意，同样叫他不好受。
　　“我真的没事了，”唐峻故作轻松：“不信我马上就去学校，陪你加班去。”
　　“别了，”肖薇马上劝阻：“您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用不用给您送点药过去？”
　　“你别管我了，好好干你的活吧！”
　　挂掉电话，唐峻觉得头痛似乎转移成了喉咙痛，这个上午说的话有些多了，他本来就有咽炎的毛病，平常如果连上几节课，就会喉咙痛，赶上身体不适，更是不能多讲话。
　　因为身体不舒服，又正好是在假期中，唐峻想着这正是光明正大休息的好机会，工作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天了。他倒了一大杯水，送服了几粒药片，再次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峻恍惚听到了敲门声。很少有人会来他这里，陈敬一此时肯定不会来找他，这轻缓的敲门声更不会是房东大人。他醒了醒神，确信这敲门声并不是在梦里，就大声问是谁。
　　敲门声停止，门外一个怯懦的女声响起：“是我，肖薇。”
　　唐峻马上清醒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奔向门口，边走边喊：“来了！”
　　他将她迎进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挠了挠稍有些蓬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说：“听你的话，在好好休息。”
　　“那是我打扰你了哦，我走啦……”肖薇佯装要往外走。
　　他一把把她拉到客厅中央：“别啊，我可没吃午饭呢！”说着，晃了晃手中肖薇带来的食材。
　　肖薇指指客厅里的表：“午饭是来不及了，准备吃晚饭吧！”
　　有了上次的经验，唐峻放心的把厨房完全交给肖薇，告诉她有需要帮忙的，自己随时听候差遣。肖薇自信可以一人搞定，所以让他准备好胃口，帮忙消灭美食就好。
　　或许是药物在睡梦里悄悄起了作用，此时唐峻感觉已完全好了，他在电脑前打开待修改的文章，开始工作起来，厨房里有人给自己准备晚餐，不时传来烹炒的声音以及油烟的香味，他突然觉得，这才像假期该有的样子。
　　待他正文已修改了大半，肖薇在客厅唤他去吃饭，唐峻突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并不是假期的样子，而是家的样子。
　　餐桌上，摆了四盘菜，一碗汤。西芹百合，番茄鸡蛋，西胡虾仁，银耳汤以及拍黄瓜。唐峻指了指那盘拍黄瓜，对肖薇说：“你这个就是凑数的吧？”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
　　“先尝一尝再点评嘛！”肖薇仍系着围裙，真真大厨的样子，对自己呈现的菜品相当有信心。
　　“好！吃饭！”唐峻帮肖薇解下围裙，顺便帮她把椅子拉开。他并未急着坐下，而是去餐桌旁的架子上，取下了那瓶红酒。
　　“停！”这次肖薇马上制止：“您生病了，不能喝酒的。”
　　“就喝一点点。”唐峻并未接受肖薇的拒绝，但也就像他说的，在两只高脚杯中只倒了一点点，就将酒瓶放回了架子上。
　　“怎么像个酒鬼！”肖薇一边接过他递来的酒杯，一边嘀咕了一句。
　　不知唐峻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并未回应，只是坐在她对面，微笑的向她举杯：“谢谢你的晚饭。”
　　肖薇浅浅的酌了一小口，并不放下酒杯，接着对唐峻讲：“我是来感谢您的！”
　　“哦？”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她感谢，只是她言辞恳切，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嗯，一呢，感谢您昨天把外套让给我穿，才让我没有着凉，所以这既是感谢，也是抱歉。”
　　“这没什么。”唐峻不想让她把这当回事，伸手要与她碰杯，但肖薇并没有举起她的杯子。
　　“还有，”她打断了唐峻的动作：“昨天您给我讲解的实验思路，我今天验证了一下……”她没说完，欣喜的眨眨眼，望着唐峻。
　　“做成了？”
　　“对的！”肖薇一脸兴奋，主动端起酒杯：“所以，感谢您！”
　　“好！为你庆祝！”两人高兴，将那一点点红酒全部喝掉了。

　　唐峻着实不算个听话的病人，晚饭后，肖薇要趁着时间尚早，赶紧回去，这样就不需要唐峻再去送她，而唐峻却执意送她回学校。肖薇不允，唐峻只好说他要去办公室取材料，肖薇这才检查了他穿了足够厚的衣服，同他一起出了门。
　　“其实，你穿厚点我就不会感冒了。”唐峻一边锁门，一边跟肖薇开玩笑。
　　她在背后瞪了他一眼，先他下楼而去。
　　唐峻本不需要取什么材料，他只想着天已经黑了，要把肖薇送回去才放心。到了学校后，他送肖薇到宿舍楼下，与她告别，想着既然来了学校，那就真的顺便取些文件回去。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回到家的唐峻仍精神百倍，晚餐又汲取了那么多的能量，“真是一个适合加班的夜晚”，唐峻这样想着，便开始挑灯夜战。
　　似乎已渐至凌晨，屋外一片安静，偶尔传来遥远的马达长鸣，也转瞬消散在夜空里。唐峻看看表，已经凌晨两点，要修改的文章已经完工，他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便洗漱睡去了。
　　睡梦中，唐峻似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舟，慢慢飘荡在平静的水面，慢慢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