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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车骑将军府

　　李景云最近的生活不太顺心。
　　他一路在长安的大街上东躲西藏，一面在心中腹诽。
　　他父亲不知从哪儿得知他去过章台的事，对他颇有不满。李都尉对皇帝的不满都没有默默放在肚子里，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这几日下了朝，李都尉亲自考教李景云《道德经》《南华经》《论语》《孟子》等书。李景云陪他从《周易》一直辩到《春秋繁露》，每日一次，各不重样。在发现辩论不是让两人越辩越明，而是越辩越头昏脑涨，李都尉又有了新想法。
　　李家本是武将出身，后辈自然不能疏于武艺。他邀请了几位有名的侠士剑客前来比试。家门前武人众多，李景云经不住天天与人比赛，显露疲态，李父却毫无宽恕之意。

　　李景云不愿与父亲正面对峙，只好趁人不备离家。
　　没料到李任道认死理，居然不管事情闹大，安排了家丁武人出来抓他。他少有的灰头土脸，小臂上还有和人较量留下的剑伤。
　　李景云踉踉跄跄地从小巷子里钻出来，正撞上从宫中回府的赵庭燎。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

　　“找到了！找到了！”
　　才一愣神的功夫，身后的人已经快追上了。
　　李景云顾不得礼数，向赵庭燎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欲离开。
　　赵家和李家在朝堂上有些不为外人道的过节。赵庭燎本不想多事，但他听说过李景云的为人，虽不明了具体情况，但见他被人缠上了，便一把拽过他：“跟我走。”

　　赵庭燎专挑小路，三两下转到了车骑将军府。
　　李任道的父亲与左、右内史同治长安城，合称“三辅”，俸禄为中二千石，每月为一百八十斛。
　　而车骑将军俸禄近万石。赵庭燎的舅舅还被封了关内侯，关内侯在汉制二十级别的爵位中仅次于列侯，虽无封国，但有食邑。同时，自任职以来，皇帝给车骑将军的赏赐就源源不断。
　　车骑将军地位扶摇直上，府邸自然应当富贵华丽、雕栏玉砌。

　　但推开朱门，房间的位置、数量、布局符合规制，几乎是当下长安最流行最通常的模板，室内也没有太多装饰物，非常简约、朴质。
　　这种结构布局在长安城内太常见，李景云几乎不需要别人的带领，就能找到任意一间房。他跟随赵庭燎的脚步，推测他们很快就会到将军府内院。

　　穿过拱门，果然是一个宽阔、粗陋的庭院，里面正有人在练剑，舞动间露出正面，正是车骑将军。
　　赵庭燎在院门口停下步子。
　　李景云也不动，静静地看着。
　　春秋秦汉，文臣武将还未泾渭分明，多得是出将入相的名臣。
　　李景云虽然因为家教而偏文，但对剑术也是内行，一眼就看出此人剑法精湛，恐怕比大多闻名的侠士豪强都要优秀。

　　将军练完收剑，向他们走来。
　　他的收势极其迅速，刚刚强悍凶狠的气势一瞬间已经消散了。这会儿显得既谦善又平和。
　　“舅舅。”
　　“见过车骑将军。”

　　对方完全没有练剑时的煞气，笑得春风化雨，“这是庭燎第一次带朋友回来。”他把剑递给赵庭燎，认认真真地向李景云作了揖：“在下赵南，是赵庭燎的舅父。”
　　李景云是后辈，不敢受大礼，连忙谢辞。
　　赵庭燎在旁边替他介绍：“舅舅，这位是李都尉的儿子李景云，和我是同僚。”

　　赵南面上一愣，淡淡地掩饰过去：“真是长大了，都有同僚了。”
　　听到他的取笑，赵庭燎嗔道：“舅舅！”
　　赵南请两人在院中石椅上入座，又让人备茶，“这里的两位男主人都无心经营，粗陋之处请见谅。”

　　车骑将军二十八岁尚未婚配，天下皆知。赵庭燎十六岁，也没有成家。
　　原来赵南的母亲住在此处，尚能照应。但赵南和赵庭燎都常在军中和宫中，不放心老夫人一个人在家，就让赵南的另一个姐姐把她接过去住了。
　　府里没有女人打理，变得粗气硬派。舅甥俩过得很自在，但有客人来的时候，就不太得体了。

　　李景云不介意，反倒很欣赏。
　　他举杯感谢主人，手臂一抬触动了伤口，不由得“嗞”了一声。
　　“怎么了？”赵庭燎眼疾手快地撩起他的袖子，那里的纱布已经红了。
　　赵南亲自打了水、拿了药箱来。
　　赵庭燎熟练地帮他拆布，细致地检查了一下：“只是伤了皮。”他把伤口擦净、上药，再重新裹了布，“很快就会好的。”他和赵南常在军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止血包扎之类的小事驾轻就熟。

　　李景云向他们道了谢。
　　除去赵家和李家朝局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他很赞赏赵庭燎的直爽的个性。
　　赵南借口离开，留出空间让两个年轻人聊天。
　　两人却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李景云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赵庭燎担心他再遇到那伙人，想用马车送他。他谢绝了，大义凌然地回家向父亲负荆请罪。

作者有话说

　　茶的普及应该是汉朝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