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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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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学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周,炎热夏日的尾巴还拖拉着不肯走,只要离开空调的范围不到一米,狂躁的热气就会从地面上猛地跃起、直朝人扑来,把人彻底笼罩在热浪之中。
在这种天气下,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选择脱离空调的统治范围的,而那些逃开的,要不就是被俗事所劳役,要不就是纯粹的脑子有毛病了。
叶佳属于后者。
叶佳其人,远非“奇特”二字可一言概之,或许说她奇葩更为合适。不甚合群,寡言少语,出口则奇言怪语、思绪乱飞。不过这些暂且都不提,她更令人震惊的举动却是在二年级一开始,所有学生可以选择二专业时,跌破众人眼镜、打破天文系百年传统,选择了——法学,对,就是那个理科生眼中俗气的、充满铜臭味儿和诡辩术的法学。
对于二专业这事,可有的说了。学校内历来有这样的说法:学个数学再加个哲学,这是天才在文理双科挑战人类智商的极限;数学加个经济,未来可能是个银行业一展头角的有为青年;新闻加个法学,这会为祖国文化工作事业添上巨大保障……可是,天文加法学,这是个什么组合?莫非叶佳的理想是去星辰大海中充当冲突调节官?呵,果然是怪人,理想也是极其的与众不同、令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不知道叶佳本人真正的理想和脑内活动是什么,反正从她汗湿的一张脸、几缕贴在额角的发丝、黑沉沉缺少些情绪的眼睛里是看不出来她的真实想法的。
现在,开学第一周,周五,下午4点20,距离结束办公还有40分钟时间,叶佳不紧不慢地维持着正常步速,在学校南端六号楼的天文系办公室找辅导员开完第一学年成绩证明后,目前正穿过偌大无人的校园,伴随着知了嘈杂连绵不断的叫嚷声,去往东北角的知元楼,去那里向法学院提交二专业的正式申请。
交申请的过程异常的顺利,法学院那值班老师不过抬起头从眼镜上方赏光似的瞟了叶佳一眼,把学费一股脑放进验钞机遛了一趟,连叶佳那张薄飞飞的申请表也没细看就盖章同意了。一起递回给叶佳的还有一张手写课程表的复印件。
杜宪法学理论南教 1205 周六 8:00——11:00
许张泽民法学南教 1205 周六 13:30——16:30
刘燕宪法学南教 1205 周日 8:00——11:30
徐冰法制史南教 1205 周日 13:30——16:30
杜宪?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叫这个名字,既然他是法学院的老师,教宪法不是正好吗?叶佳看着手里课程表上法学理论老师的名字,莫名的联想着。
本想着平淡度过第二周,周末就可以一个人背着包去上那奇怪的法学课了。可是越是怎么样,现实越会把方向盘转向另一个方向。周四晚,带叶佳她们组做实习的陈老师突然通知,由于他老同学从美国归来,回到紫金山天文台了,周六免费带这帮小崽子们去天文台看看真家伙,让他们开开眼界。
如此一来,这就与第一次的法学课程冲突了。
与老师好说歹说,使出各种百般花样,如表姐结婚、家里亲戚生病了各种理由请假,最后只换来陈老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年轻人,虽然这个谈恋爱是很重要,老师也理解,可是也不妨碍学习啊。尤其是现在,就为了你们以后的终身伴侣——天文望远镜推迟一下约会嘛。”得到了这样的话,叶佳觉得即使抬出周六也二专业课程也是不可能推脱这次意料之外的短期实习了,更何况,周六要学法学理论,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百般无奈,从小到大都是作为一个好学生的叶佳,本着不想第一堂就翘课的心愿,再一次在周五横穿了校园去了法学院所在的知元楼。跟法学院办公室的老师说明了想请假后,还是上次那个额头油亮的值班老师,还是赏光似的抬起头从眼镜上方瞟了叶佳一眼,然后回过头事不关己地说“这事我们不管的啦,你要自己去跟任课老师说。他同意就可以的。”
叶佳很是无奈,转头看了看那窗边透进来的红黄泛昏的阳光,显然,快到下班时间了,任课老师根本不可能在学校,又看了看低头看报正拿起茶杯抿茶的老师,她再一次勇敢的开口
“老师,那你能把杜宪老师的电话给我吗?我打电话跟他请假吧。”
“杜老师啊。啊,右边那里有个本子,上面有各个老师的联系方式,你自己看啦。”
杜宪,杜宪,杜宪……
匆匆浏览了一遍,叶佳终于在第一列的倒数第二行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杜宪移动电话 137XXXXXXXX
离开法学院办公室,走到走廊楼梯旁,叶佳拨通了这个还以137开头的号码。
“嘟……嘟……嘟……
喂,您好,我是杜宪。”
这是一幅有些偏沉,夹杂爽朗,清亮却极为好听的嗓音。
“老师,您好。我叫叶佳。我是您二专业班上的学生,冒昧给您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本周六第一次课的时候,我们本系有个小实习冲突了。所以想跟您请假,您看行吗?”叶佳因着那好听的嗓音而有些紧张,右手拿着手机,左手下意识的围着话筒。
“哦,这样啊。没问题的,你安心去实习吧,第一节课我并不会讲什么深的东西。不过第二节课一定要来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叶佳惊讶也惊喜极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老师是如此的通情达理、易说话,她还以为至少要本系开的正式请假条或者其他的什么凭证,毕竟过去一年给她的经验本系请假就是那么的手续烦琐、冗长而复杂。
“好的,谢谢老师!下次课我一定会来!”
“好的,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挂了。”
“老师再见!”
放下电话,叶佳愉悦的在心里默默地为“杜宪”这个名字后添了一个“人好”的标签。
周六去紫台的小实习如叶佳想象般的无聊,更超乎叶佳想象般的无趣和浪费时间。陈老师和他从美国刚回来的老同学扑一见面,就如分隔两地多年的怨侣一般相拥,执手相看泪眼的互诉衷肠,从两人的近期住行安排开始嘘寒问暖,再到对彼此科研进展的相互捧脚,好不容易想起还带了8个学生,却又从学生身上受到感触,开始回忆当年两人一起上学时的抄实验报告、抢饭、砸水壶的青春往事。跟去实习的八个人,不仅“终身伴侣——天文望远镜”没摸到,更是连放望远镜的观测台都没进,就在中心大楼陈老师老同学的办公室中枯坐了一早上看两人互诉衷肠。临近中午,两人忽悠着学生一起去聚餐,饭桌上伴着酒意,又是一阵笑和泪。一起去的有五个男生,叶佳想着他们在,陈老师不管醉成什么样也还是能保持全身返回学校的,于是打了个手势,默默开溜。
等叶佳倒了两趟公交车回到学校,已经是2:40了,下午的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叶佳偷偷摸到南教的1205,从后门溜进了教室。
抻着头往讲台上一看,一个身材中等、戴着眼镜、面色苍白冷酷、目光犀利的老师正面无表情的讲课。
叶佳不禁有些失望。这老师不高,但看着是挺有气质的——律师的气质,理智而近乎冷酷、犀利且直戳内心、严守框条且逻辑缜密。叶佳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微微撇了下嘴,看来所有学法学、做法律的都大致是这样吧。叶佳想,天下乌鸦一般黑,一种职业一种人。果然不出意外。
下好这个结论,叶佳把思绪抽回了现实世界,轻轻拍了下前排扎马尾辫女生的肩膀想向她借本笔记。前排女生很快的就把上节民法课的笔记和上午法学理论的笔记都向后递给了叶佳。快速的抄完了上节民法课小小一页的笔记,叶佳翻到了前面,上午法学理论的笔记。令人好奇的是,笔记开头大大的标题写的不是“法学理论”而是“法理学”,这让叶佳有点疑惑,中间发生了什么事?笔记记错了?课程出错了?
那请假……还有效吗?
头一次,好学生叶佳感觉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