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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殿前话别 ...

  •   “小语,千年记忆你可记起?”那双平日里如菩提镜般平静清明的眼眸此刻涟漪重重,他看着少女苍白的双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这苍白的双唇该吐出什么答案才能让他开怀。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随即又很是着急地说:“冒犯尊者、刺伤尊者是小语的错,小语知罪,请……请尊者……”话未说完,她竟已发不出半个音节,知道是斐子隐施了术法,心想主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于是将头埋得更低,端端正正地跪着不敢乱动,等候斐子隐的处理。
      她心里虽然害怕却一直告诉自己:“谁叫你胆大包天冒犯了主人,还刺伤了主人,主人就算是一掌劈掉你你也只得受着。”没错没错,自己就是罪有应得。
      小语虽然知道在过去相伴的日子里主人对她很是宽容,所以她有时候会发发小脾气像个被娇宠的孩子,但是,她不曾真正地忘记——语念琴是一件神器,斐子隐是她的主人。
      千年来斐子隐其实甚少责罚她,唯一一次动怒罚她长跪最后却也亲自将她扶回房间照顾得滴水不漏。其实主人一直都对她很好,但是身为他的贴身神器,无法与他心意相通已是莫大的失责,偷偷爱慕他已是亵渎,此番非但没有为主人御敌,还动手伤了主人,这样的神器还有何资格再唤他一句“主人”,还有何资格请他原谅呢?
      可是,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冰冷的触感透过纱衣钻进小语的毛孔,她打了个寒颤,那双手顿了一顿,还是将她扶了起来。清清淡淡的嗓音响在头顶,小语困惑地抬起头看向斐子隐。
      那清清淡淡的嗓音,传递的是这样一句话:“子隐与小语已同拜一师,实属同门,小语如此唤子隐,实属见外。子隐知道师妹只是中了术法而已,所以刺伤子隐一事师妹无须挂在心头。”
      嗓音是清清淡淡的,可是那张绝色的脸上五官都隐隐透露出主人的不悦。小语的嘴张了张,却还是没有发出半个音节,这一次并非因为术法。主人话里的意思是要自己无需同他过于见外,可是听起来却是更加疏远啊。主人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责罚,亦没有提起他们之间的所属关系,而是将她推到同门的位置,主人是真的不要她这件神器了!原来从她十几年前走出那个院落起,她就不是他的神器了。
      可是在她心里,他却是她永远的主人。
      小语低垂着头,嘴巴嘟得高高的。她宁愿主人一掌劈了自己,也不要主人这样冷漠疏远地对自己。分明上一秒还觉得无论斐子隐做出什么处理她都能接受,下一秒就连他疏远的态度都承受不起。
      过了许久,她依旧低垂着头,情绪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主……尊……尊者,秦大哥,不,是,是易轻他……”那天夜里的一幕幕她都记得,可是那天他们的对话她却丝毫听不到,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连称呼都如此难叫出口。秦大哥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伤害主人,自己为什么会入魔似的刺伤主人?这一切,她都不解。
      “易轻已经魂飞魄散了,这件事……小语?”魂飞魄散四个字一出,他看到小语眼中难掩的伤痛与迷茫,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斐子隐声音本来就轻,唤小语时又似怕惊到她一般而又轻了几分,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屋外的梨树上又开出了两簇梨花,花开的声音没能唤回小语的心绪,斐子隐的声音亦不能。
      她记得自己初入深栾林时意识模糊,却一心求死;她记得秦易深情地对她唤着“汐止”时,她皱着眉说:“小语都快要死了,听到的最后两个字竟是她的名字”;她记得秦易熬粥给她喝,到河里抓鱼给她当晚餐;她记得他“死”的时候自己有多么无助和伤心,可是她又看到活着的他,没来得及问清楚,没来得及叫他一声,他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可是,为什么会魂飞魄散呢?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入魔才会魂飞魄散,可秦易是当年的易轻,怎么会是魔呢?秦易,易轻,他诈死,对着她的那十年用的是假身份假名字,给她的身世也是假的……小语闭上眼,心底有一种东西裂了,究竟有几分假、几分真?
      她突然回过神看了斐子隐一眼,主人几年前再见到她的时候想必就知道她是谁了,却从来都没有与她相认,还以陌生人的身份与她重新认识。难道她说了一句“离开”,他应允了,就真的从此没有关系吗?那千年的相伴真的只是云烟吗?
      小语觉得身前这云淡风轻的仙,周身都泛着冷气,冷得她胸口一片凉意。她很想泼辣地指着易轻,骂他骗了自己十年;她也很想在斐子隐面前撒泼,怨他居然认出了自己还不告诉她真实的身份。
      可是,她不是深栾林里的丫头,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秦大哥,没有人可以让她任性;她亦不是镜世殿里的小语,因为镜世殿里的主人不要她了,没有人可以纵容她撒泼。她,是什么呢?可以是什么呢?
      小语缓缓地站起来迷茫地倒退,一直倒退,斐子隐伸手欲拉住她,她却突然无力地对他说:“小语想要下山。”他伸出的手停在空气中,不着痕迹地用另一只手理了理衣袖,透过布料碰到水晶手链冰凉入骨。他低垂着双眼似漫不经心地说:“好。等师妹养好了身子,就可以下山了。”
      小语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他是她的主人,她怎敢与他平称师兄妹?现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他都不要她这件神器了,自己该以什么身份留在堂庭?本就是要离开的,说好了离开前两次却都没能真的离开,但毕竟她是要离开的,他说“好”了,不是吗?对于她的离开,他一直都没有挽留。
      斐子隐离开的时候夜已深,小语隔着结界看到被她挖出来的七月菊又被植回原地,无言地转身倒回床上。究竟这几年是一场梦,还是自己现如今就在梦中?现在也的确不用给楼年他们留什么纪念了,他们跟自己的关系……该怎么定义?

      斐子隐答应小语,只要她养好了身体就可以下山。可是,这十几天小语的活动范围都只在自己的房间,因为斐子隐的结界并没有撤掉。小语有几次刚睡醒,总会觉得这是主人不让她走,但那只是刚睡醒的时候才会这样觉得。她并不敢对他的“软禁”有半分异议,因为以一件神器的身份来说,她真的是有滔天的罪过,就算斐子隐亲手将她毁灭,她也不会有半分怨怼。
      但斐子隐却终究不忍了,他自是知道小语有多喜欢自由自在地到处奔跑,只不过自己心里不肯放她走罢了,就将她囚禁在逐尘苑中。因着这份不忍,他最终还是撤掉了结界。撤掉结界之后,他便等在镜世殿的殿门前,还是想再看看她的,这一别便从此陌路了。他们相伴了千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分岔路呢?
      梨花雪簌簌地下,水墨少年负手而立,将千来年的光景细细看了一遍。
      在殿门前站了整整一天,斐子隐的身边堆满了梨花瓣,开着墨莲的衣袂却尘埃未沾,他依旧负手而立,在她看到他之后将头低下、即将擦身而过之际,一句话犹如梨花般轻轻绽放,声音极轻却刚好飘入她的耳中。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十几年前,子隐和汐止成亲之事是假的。”他想了很久,她要离开是因为这件事吧!可是他解释了,她的身形却只是顿了一顿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提高了音调:“十几年前的群魔毒术阵,子隐曾带着梅兮酒赶往,只是……”小语停住了脚步,主人这是在解释吗?这是在挽留自己吗?她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开步。
      斐子隐见小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终觉出浓浓的无力感,他叹叹气走到她面前,将水晶手链戴在小语的手上,轻轻地说:“这手链子隐已经送与你,若是……小语实在不喜欢,便将它归还给叹兮海吧。”
      “主人?”小语疑惑地看向斐子隐,他方才似乎有些挽留自己的意思,这时却又不像在挽留自己……都怪自己没法与主人心意相通!
      听得这一声久别却又熟悉的呼唤,为她系手链的手顿了一下,冰凉的指尖刚好落在她的脉搏上。小语懦懦地说:“主人说过,哪天小语不愿意待在主人身边了,就把这手链还回叹兮海。可是小语从来都没想过要归还回去……即使现在主人……不需要小语待在身边,小语也还是不想把它归还给叹兮海。”她就是不舍得,不舍得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她才在逐尘苑里磨蹭了一天,却没有等到他。
      原来他在殿门口!其实刚才看到主人站在殿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终于不再那么难受,至少不再觉得自己是被丢弃掉的。
      “可是小语自己要离开子隐的,子隐可曾说过不需要小语待在身边?”他终于眼带笑意,身后的梨花似乎开得更繁茂些。
      咦?这语气……刚刚说话的人真的是主人?小语抬起头,看到眼带笑意的斐子隐,只稍纵即逝的温暖笑意她已觉看到六界中最动人的风景,她不确定地问:“主人……主人的意思是……小语还可以留在主人的身边?”虽然还是不确定,但是她依旧开心得咧开了嘴。
      斐子隐最喜欢这样笑得灿烂又孩子气的小语,他伸手拂去她衣上的落花,轻轻说:“回去吧,近日的梨花酿可以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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