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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不知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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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有多少东西,再慢也都搬上了车,王一阁倚在后院冰凉的铁门上,看看忙碌的莫小帆:她脱掉了风衣,穿着米黄色针织衫站在后车厢上,数着箱子,查点着行李,就像一年前她搬来的那天一样,因为搬运劳作,红红的脸,额头上都是汗水,站在自己的面前双手摩挲着裤缝,腼腆地笑着说,“王一阁,我搬过来了。”很开心的样子。
她现在也是在笑,却是不同的心绪。
车子发动,莫小帆和大家一一道别,她从副驾驶室里拿出一些礼物,上面分别写着每个人的名字,字迹工整,透过那些黑色的字体好像能看到她当时认真书写时的样子。
“很感谢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对我的照顾。”
直到坐上车,莫小帆都没有和自己有过直接的眼神接触,王一阁轻轻地摇了摇传过来的礼物,零零碎碎的感觉,是什么呢?
房子找好了,礼物也买了,也就是说要搬走是早都决定了的,没有人能阻止。莫小帆是固执的,王一阁很早就知道。
莫小帆坐在拥挤的汽车上,三个人两个座,过道里都是人,即便严重超载,面临着罚款与生命安全的双重危险,也阻挡不了人们赚钱的欲望以及众多归家的脚步。没了王一阁就没了优哉游哉的回家过程:仍是无法抢到的火车票,飞机也只是可望而不可求。像很久以前一样坐着长途汽车辗转数十小时,忍受着因天气寒冷而窗子紧闭着车厢里浓郁的气味,害怕晕车所以放弃了用来裹腹的食物,胃疼的厉害。春节回家的过程本来就是煎熬,不是老早都知道了么,不是一直都这样过来的么?只是一年没有了这种经历,就不适应了么?还真是矫情。
莫小帆缩了缩身体向车窗靠近,避免和旁边的人有着肢体的接触。冬天的衣服厚重,重到睡过去之前,莫小帆觉得它们有千斤,让人喘不过气。
傍晚四点发车,兜兜转转第二天凌晨三点多才到家,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让莫小帆又有了活过来的感觉。敲了敲门卫大爷值班室的窗子,应着他回答了自己名字,看着电子门缓缓的打开,走进小区望着还在亮着灯的房间,一直飘忽在喉咙里匀不开的那口气,也在渐渐的弥散。
拖着行李箱和疲沓的步子上了三楼,敲响了门,听到老爸的应答声,接着是打开的房门,被接过去的行李,老妈从卧室里赶来的身影。莫小帆脱掉了大衣,除去了厚重,顿感轻松。
“饿不饿,冷不冷,晕车不?”莫妈把一碗面从厨房端了出来,“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上次回来还有肉的?”满脸的心疼。
“再吃回来不就行了,”洗漱后的莫小帆安抚地笑了笑,“吃胖了我就该发愁了。”
“怎么坐夜车回来的?”莫爸似乎有些不满。
“在跟一个案子,时间有些紧张。”
“这都四点半了,下次不能这样了...你这次怎么没和王一阁一起回来?”莫妈又从冰箱里端出小菜。
“...她要和朋友们去旅行过年。”莫小帆顿了一下,又重新夹起面条。
“那你咋不让她给你买个票,也好过这么遭罪的回来。”
“我...太忙,忘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菜香,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
“睡好了没?”
“嗯,好多了。太久没有坐夜车,人又多,感觉骨架都散了。”
“春运就是这个样子,幸亏坐上了车,幸亏是晴天,不然更惨。”
“爸,你总让我觉得自己过得挺幸福。”
新年照旧是去爷爷奶奶家。除夕那天收到了许多祝福信息;同事的,合作伙伴的;国内的,国外的;还有Life Goes On的。直到大年初二回到家,都没有再听到王一阁的名字,莫小帆感觉仿佛这个人已经从自己的生命中在慢慢地退去。这样也好,免得再有挣扎,免得再做徒劳的无用功。
初三送走拜年的亲朋好友,莫小帆坐在阳台上眯着眼晒太阳,感觉旁边有人坐下,偏了偏头:妈妈端着八宝盒对着自己扬了扬。两人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前阶段在步行街碰到了冯珂,陪着他妈妈正在买衣服...就问了问,说还没找到合适的呢,还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莫小帆倾身亲吻了一脸期待的莫妈,坐回椅子上,“妈,我知道了。”
冬日午后,日光暖暖,阳台上只剩下莫妈嗑瓜子的声音。
初四的中午吃过饭,莫小帆拎着一本书又来到阳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脸被太阳晒得烫烫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脖子。莫爸拿过她的书看了起来,不一会莫妈也端着杯茶走了进来。
“你这吃了就睡,怎么也不见长肉?”
“这才几天,你喂猪也没这么快的吧。”莫爸放下了手里的书。
“...我今天买菜的时候碰到了冯珂的妈妈,说着想趁着孩子都在家,一起聚聚打打牌呢,要不要约个时间?”莫妈把茶杯递给了莫爸。
“嗯,小帆你初八才走是不是?”莫爸喝了口茶。
“...你们喜欢冯珂么?”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父母聊天的莫小帆,觉得自己的眼前一时的清晰一时的模糊:大概是晒太久的太阳了吧。
“喜欢,老实能干,人也长得不错...”莫妈细细地说着,带着笑意。
“你们喜欢就好。”莫小帆起身,穿过来父母之间的空档。
“...那个人还是不行吗?”莫爸的声音从身后穿过来,携带着浓浓的关切,“能和我们说说是谁吗?”
心脏一下紧缩,血液流动受阻,骨骼连接处隐隐作痛,麻麻的感觉在指尖明显,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出些什么,只能全身木然地站在原地,无声无息。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莫妈走了过来。
“...没...”只是说出了一个字,就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似有什么梗在喉头,莫小帆舔了舔嘴唇,尝到微咸的味道,低着头快步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听着莫妈关心的声音跟在身后,接着落在门上。
被流质刺痛的双眼,被堵塞的呼吸通道,被阻绝在外的声音,现在能感受到似乎只有从心脏那里传来的跳动。当终于无法忍受抬起头,水流顺着头发额前眼角鼻翼唇边滴落到水池里,流经脖子,在心口的位置晕开来,冰冰凉凉的。莫小帆呼吸急促的,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视线模糊,可是狼狈到如此地步还真是让人心生厌烦!
门外的关切声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敲门声转动门把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莫小帆拿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理了理还在滴着水的头发,打开了门。
“...我会好好和冯珂相处的。”
“...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莫爸让开,看着莫小帆径直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我是说,和那个人。”
“没什么误会,只是...”莫小帆突然想到有关于王一阁的种种,好的坏的,被自己近些天刻意屏蔽掉的以前,那种时明时暗的感觉又再次出现。
“是不是被欺负了?”莫妈慌张地坐在旁边,握住莫小帆的手,“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我自己的问题。”突然的热度拉回了莫小帆的不安,对着妈妈笑了笑,“太死脑筋了,还有就是...觉得几年的感情,放下,需要时间吧...我会和冯珂好好相处的。”不知道是说给父母听得,还是在告知自己,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
“是公司同事吗,还是朋友,我们认识吗?”莫妈似乎没有打算终结这个话题。
“已经过去了,不管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出来,和爸爸妈妈说说,也许不能有什么帮助,总好过你一个人放在心里,难受的。”莫妈好言相劝。
莫小帆看了看妈妈,看了看爸爸,两个给了自己无私的爱的人,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也是我当初不同意你在外地工作的原因,你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事情主动告诉我们,”莫爸的声音听起来很颓败,“只能不停地猜测...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可是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地方。”
“我都挺好的...”
“那你上次住院是怎么回事?”
“住院?!什么时候?!”
同是询问的口气,却是不同的心情,莫小帆看着着急的父母,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在工作上受了委屈受到伤害,作为你的父母却只能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如果不是王一阁对我们说,你上班的时候后背受了伤,你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们了吧。”
“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莫妈还在追问着。
王一阁,莫小帆有些愣神:她什么时候和父母还有着自己不知道的联系?听着他们的对话,还原着好久以前的情形,那种捉摸不定的痛感一下明晰了起来,胃在用疼痛来提醒着自己的不适。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工作是,谈恋爱也是!”莫妈看着还是一言不发的人,有了火气,“那我去问问王一阁好了,问问她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即将离开的身形,加重的语气,蒙在心口上浓稠的黑色阴影,像是要抓住什么可以救自己逃离园囿的绳索,伸手抓住妈妈的手臂,“不要,不要问她!”
“那你自己倒是和我们说啊!”
“...不能和你们说...”胃疼的愈发厉害,已经蔓延到了四肢。
“那我们问她!”掰开了紧握的手指。
“她不知道的!”
“你这些天住在她那里,总会知道些的。”
“...王一阁...”莫小帆捂着肚子,坐回到沙发上,喘着气,“你们要知道的那个人,是王一阁...”冷汗湿了鬓角,骨髓里都透着凉气,“所以...你们还要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