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微尘里》一叶安生

30、第二十九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3）

　　用走一步停两秒的速度，唐诗带着肖潜走到了不久前才来过的她爸的办公室。
　　这次她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请进。”
　　唐诗转头看了看一路上都极其安静的那个人——此时正一脸坦然地朝她耸肩。
　　她认命地垂下头，使劲闭了闭眼睛，像赶赴刑场一般的表情，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的木门。
　　门内的空间里，只剩唐医生一个人，那位“TVB的Laughing哥”已经不见了。
　　“爸。”唐诗观察完，狗腿地叫了一声。
　　唐医生上挑着眉心看她：这是我那丫头？怎么这么不像啊。
　　“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诗尴尬地笑了两声，小声交代：“带我男朋友来见见你。”说着，一拉肖潜。
　　被推上前的人这时也挂上了一副略不自然地面容，他叫道：“叔叔，您好。”
　　此时的肖潜其实对这种见家长的心理活动充满了新奇感。
　　很早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周小雨的父亲。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处在一个不合适的年纪，出去约会都要躲着各方认识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害怕和躲避变成了期待，惶恐。
　　显然唐医生就没有那么多热情了。
　　“猜到了。”他说完，只看了肖潜一眼，就又低头接着翻办公桌上的资料。
　　唐诗和肖潜交流着对方眼中的信息，相对无言。
　　“爸……”还是唐诗先走上前一步，拉了拉她爸的袖子，试探着开口：“他叫肖潜。”
　　她爸连头都没抬，应道：“你说过了。”
　　唐诗不死心地又重复一遍：“他叫肖潜。”
　　她爸还没什么反应，她身后的主角反倒是忍不住好笑：还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姓而已，平常人怎么会出人意料的想到那方面去呢。
　　只是唐诗仍旧坚持不懈，绝不放弃，“爸，他叫肖潜啊。”
　　……终于，把她爸激怒了。
　　“我知道了。”唐医生把文件夹哐的一下合上，动静之大让唐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说了不下八遍，他叫肖潜。还没完没了了？”
　　唐诗被她爸吓了一跳，破罐子破摔起来。她也拿起那个文件夹往桌子上哐的一摔，“你们医院四楼刚住进来的那位，肖潜是他孙子。”
　　被提到的人站在旁边犯难。
　　家人之间的吵架，最为难的永远是站在旁边那个里外不是的人。事后吵架的二人只会想到守着外人的面，太过丢人，却从来不会去思考，那个外人当时的境况和处境。
　　不过幸好，这俩人也并非是真的吵架，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是该帮衬哪边的好。
　　“胡说八道。”唐医生满脸嘲讽，“四楼刚住进来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连儿子都没有，还孙子呢？”
　　“……另一个，是另一个！”
　　“还有另一个？”
　　唐诗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
　　“没听说。”唐医生也奇怪，“院长只交代让我负责那个小姑娘。”
　　怪不得。唐诗叹了叹气。怪不得还这么正常。
　　她清了清嗓子，抿了抿嘴唇，又挠了挠额头。
　　肖潜不懂，唐医生却是知道这些动作的含义。很多年前，这丫头第一次告诉他这个老爸那些秘密之前，这就是她所做的心理准备。
　　果然，丫头面色为难的张口，“肖潜他爷爷，也住进四楼去了。”
　　唐医生莫可奈何，忍住脾气吼道：“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刚说了他是那位的孙子，你多说一遍辈分还能被调换过来不成。”
　　肖潜忍俊不禁。这么一位可爱幽默的父亲，难怪曾经的唐诗那样肆无忌惮、神采飞扬。
　　“你说话倒是客气点啊。”唐诗忍不住抱怨。
　　“客气什么？你爸就是这么给你养大的，他想娶你，就得习惯我的风格。”说完偏头问肖潜：“是吧小子。”
　　肖潜闻言，完全不是刚才唐诗见他的家人那样一副害羞的样子，爽爽快快的高声回答：“是。”
　　他这样耀眼的笑容，让唐诗一下子看痴了。
　　被“娶你”两个字扰得脸色通红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笑开心的肖潜。他从前那些温和的笑，疏离的笑，客气的笑，似是而非的笑……都只是为了迎合别人而做出的敷衍。现在的这个他，才是最真实的肖潜。
　　正对着肖潜发呆，唐医生恨铁不成钢的推了她一把，意思是：出息点。
　　回过神来，她这才想起被打断的正事。
　　思索了半天，她始终没想出最适当的方式。总不能指着肖潜直接跟他爸说“哎，你挺崇拜的那老头是叫肖远山吧？嗯，这就是他孙子。”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是万一她没把握好语气和表情……想了半天，唐诗拉开背包，拿出记事本，写了几个字。然后撕下那张纸，递给她爸。
　　唐医生就像看院里的神经病人似的看着她，那表情分明在说：你就算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家面说，也别这么明显啊。还带传小纸条，当咱俩都还十几岁呢。
　　不过等到他打开那张纸条看了之后，表情如唐诗意料之中的发生了变化。虽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说：“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吃饭。回去告诉你妈，我晚上晚点回去。”
　　真的是毫不留情的送客。
　　没有解释，没有提醒……什么都没有，只是把他们赶出了办公室。

　　中医院食堂的伙食从几年前开始就是Z市所有医院最好的。但唐诗一直心神不宁，连她平日里最爱的风味茄子都没动几口。
　　肖潜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醒她：“不饿吗？”
　　“我难得没有心思吃东西，多稀奇呀。”
　　看来，也不是太糟糕，最起码她还有余力开玩笑。
　　肖潜无奈地叹了声气，“你又不去选美，要那么稀奇独特做什么。”往她碗里夹了些她爱吃的，接着说：“别多想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能解决的。”
　　唐诗挑了挑眉心，揶揄他：“说大话。”
　　“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很厉害吗。”
　　“那倒是。”唐诗笑着应道，“一直都很厉害。”
　　“别发愁了，快吃饭。”肖潜像是在故意诱惑她，“我会解决。”

　　晚上唐医生回到家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唐诗中午好不容易才被肖潜安抚好的情绪，又低沉起来。她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双手交握的搭在膝盖上，紧紧咬住下唇，不动声色地努力看着电视剧里的情节。
　　唐医生挂好外套，换上拖鞋，先去厨房里看了看他的唐太太，再一步一步走回来，到唐诗身边的座位上，坐定。
　　“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唐诗明白，她爸问的是肖潜。
　　她诚实的回答：“他没跟我提过。”
　　唐医生冷笑一声：“没提过？那我告诉你。”
　　这是唐诗印象当中她爸最严肃内敛的一次。不论说什么都不动声色，沉稳以对，哪怕下一秒说出的话，就要将她推入深渊。
　　……那些话，那些关联，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钻进唐诗的耳朵里，刻在她的心上。
　　唐医生说：“他爷爷是肖远山，那他父亲就是肖鸿。你一个学法律的大学生，总不会不知道肖鸿是谁吧。”
　　再不需要别的，就只这一句话，就够唐诗从云端掉到谷底。
　　电视一直停在北京卫视，正在播着《征服》。几秒钟前正好演到孙红雷拿着枪趴在防盗门后面，小心翼翼地从细缝里看门外。
　　六神无主的起身，唐诗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如平常一般关上房门。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却在门被关死的那一刻，她倚在门后，慢慢滑下来，坐到地板上。
　　她知道肖鸿。
　　应该没有人会不认识吧。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肖鸿跟肖远山——这两个人之间也有联系。
　　每天晚上七点钟的新闻联播，百分之七十的几率会出现的男人，经常在各大报道中听到的名字……那个有着惊鸿一般响亮名字的人，那个只要打过交道，便都会对他百般怒骂、却从没有人敢得罪的官——是肖潜的父亲吗？
　　居然是肖潜的父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