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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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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繁歌一早醒来,见身旁床榻空置,被衾原封未动,心下咯噔一沉,忙唤来木槿询问,才知萧柏之昨夜里迟归,怕打扰她安眠,转而去了书房留宿。
杜繁歌放下心来。她只道萧柏之被萧夫人留下耽搁了许久,并不曾想后来他又转去他处。此时萧柏之已上衙署去了,阿团也被奶娘带去了园子里玩,杜繁歌无事操心,一个人沉默着用了早膳,想想又唤了木槿进来,让她去云起轩请樱柠过来。
木槿应了,却迟迟没有动作,带了点疑问踌躇地看着杜繁歌。
杜繁歌放下拭嘴的软巾,问:“你想知道我为何请她过来?”
木槿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杜繁歌举起一把银匙放在手里把玩,“你不觉得奇怪吗?大公子要纳她为妾,却又不肯在母亲面前直言;而我昨夜为苏姑娘做媒,她居然也颇有兴致。这说明了什么?”她把手中的银匙往桌上一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木槿嘀咕了一句:“大公子人中龙凤,她一个小舞姬,凭什么还看不上眼?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杜繁歌默了一默,才故作轻快地说道:“许是她另有意中人,许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柏之,谁知道呢!不过这样岂不更好?要是他们两个,郎有情妾有意的,那反倒难办了。”她抬头转而看向木槿,“你去把苏姑娘叫来,我好好给她安排一门亲事,趁早打发了她才是正经。”
木槿却又迟疑起来,“可是我家大哥……”
杜繁歌目光一冷,“等会儿你仔细着点,可别说漏了嘴。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找个人管着他,兴许他就不会再那么混了。以后你也可以省点心。”
木槿嗫嗫喏喏地低下头,转身退了出去。
少顷,樱柠受邀而来。
杜繁歌客气相待,让座上茶,有礼却疏离。寒暄了几句,杜繁歌进入正题,重提昨晚做媒之事。“昨天我跟姑娘提的事,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樱柠只是淡笑,并不答话。见杜繁歌还欲劝说,她轻声说了一句:“今早我在园子里散步时,凑巧遇到田嬷嬷了。”
杜繁歌陡然明白过来,脸上便有了一丝尴尬。她咳了两声,道:“姑娘消息倒是灵通。木槿家的兄长……以前确实是做过一些混事,可是他现在已经改过了……”瞅了瞅樱柠的神色,她笑着转口道,“不过姑娘看不上眼,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好在这京城里的好儿郎也不少,这家看不上,我们另寻一家就是了。姑娘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来帮你留意留意?”
樱柠含笑不答。这种剩下来的烂桃子,杜繁歌也能当好果子来推荐,谁知道她以后找来的又会是什么货色?樱柠已经不能相信她了。
杜繁歌也清楚至此事已不可为,索性摊牌说道:“苏姑娘,我实话实说了罢。我知道姑娘不愿嫁给我们家柏之,其实我也不愿姑娘入我们萧家门。这样吧,我给姑娘一笔银子,姑娘拿了它,远走他乡也罢,另觅良人也行,总之一句话,离开我们萧府就对了。姑娘意下如何?”
樱柠沉吟不语。杜繁歌的这个提议,对她来说未必没有诱惑。其实她很想一口应承下来,趁此机会讹上一大笔钱,再麻溜的拍拍屁股走人。可一想到那通缉令,她便又犹豫起来,只能在心里扼腕叹息。
她的这一迟疑,落到杜繁歌眼里,便被曲解成另一层意思。杜繁歌眼珠子转了一转,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姑娘的卖身契攥在我们柏之手里?这个姑娘不用担忧,卖身契我会帮你取回来。”
樱柠清浅一笑,“夫人误会了。樱柠本是良民,何来卖身契之说?”
杜繁歌愣了一愣。这世道,舞姬贱籍者居多,像樱柠这般是平民出身的倒真不多见。她不由有些奇怪,“姑娘既不愿嫁入我们萧家,又不为身份所缚,那为何还要跟着我们家柏之?”
樱柠微微有些头痛。她的通缉犯身份自然是不便对人明说,只能含含糊糊说道:“樱柠之前有难,是萧公子出手相救,故而……”
杜繁歌恍然大悟,“故而他便要你以身报恩,对不对?”她猛地一掌击在桌上,“这竖子!施恩若是图报,那便不叫施恩了,那叫趁火打劫!”她转头望向樱柠说道,“苏姑娘,你别怕!这事我给你做主。你尽管拿了银子走人,今天就走!柏之那边,自有我来挡着。”
樱柠哭笑不得。踌躇了一会方才说道:“多谢大少夫人好意。但有一事,樱柠是萧公子带回来的,要走,也得跟萧公子辞别后才能离开,如此才算有始有终。大少夫人若能说通萧公子,樱柠感激不尽,与萧公子辞行后自会离开。”
杜繁歌本想赶她速离,可她这一番说辞下来,倒也叫杜繁歌无可挑剔。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此,便请姑娘回去静候佳音。”
一场谈话无果而终。
出了房门,樱柠正想离去,不意却在廊下见到了萧柏之的奶娘朱嬷嬷。她以前在萧府的时候,朱嬷嬷对她也是照顾有加,此时见了,倍感亲切,当下对着她盈盈一笑,正想过去见个礼,不料朱嬷嬷却只是冲她淡淡点了一下头,旋即转身换个方向走了。
樱柠怔在原地,不知道朱嬷嬷为何这么不待见她。正琢磨着朱嬷嬷这是站到了杜繁歌那一边呢,还是在怪罪自己回来几天了也没过来见她,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了一记闷响。回头一看,却是久违了的杜鹃。
多年过去,杜鹃早已不复当年的豆蔻少女,微微丰腴的身形与头顶的发髻,都在无声地显示,她已是嫁作人妇。可这只不过是樱柠匆匆一瞥得出的论断,她不知道的是,杜鹃不仅已为人/妻,更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正因为家中儿女年幼尚须照顾,朱嬷嬷才体恤下情,让杜鹃不用来府里当值,只须每月来一次萧府,领一些织物回去绣样。故而樱柠入了萧府几日,杜鹃却仍毫不知情,直到今日,她回萧府交差,无意间撞见了樱柠。
此刻的她,目大睁,口微张,呆呆木立廊下,而脚下地面四周,散乱地堆着几匹艳色绫罗。显然是她刚才震惊之下,失手掉落的。
瞧见樱柠面容,杜鹃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的是你?樱柠!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她惊喜地飞奔过来,拉了樱柠的手左看右看,眼里泪光莹莹。
樱柠也止不住眼角微湿,牵手与她相对而笑,“是我,真的是我,杜鹃姐姐。好些年没见,你可变胖了。”
杜鹃啐道:“呸!你还是这副德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嘴里骂着,面上却难掩喜色,对着樱柠连连发问,“你这些年都跑去哪了?既然没事,为何不回来找我们?你都不知道,当初大公子为了你,差点发了疯……哦,对了,你回来的事大公子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乐坏了……”
她一时高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冷不防走廊另一端响起一个冰冷冷的声音,“杜鹃,有什么话换个地方说去,别在这里吵了大少夫人的清净。”
樱柠回头一望,却是方才走开的朱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在樱柠印象里,朱嬷嬷一向和蔼可亲,甚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再想起她刚才的故作疏离,樱柠心里一动,蓦然意识到什么,拧头往房门方向望去,果不其然,杜繁歌正默然扶框立于门中。方才她与杜鹃相认的那一幕,不知已被杜繁歌看去了多少。
乍见到杜繁歌,杜鹃才想起那散落了一地的织物。她惶惶然向杜繁歌告罪,“大少夫人,奴婢回去会把这些布料清洗干净的……”
杜繁歌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沉沉问道:“你和苏姑娘原是旧识?”
杜鹃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杜繁歌口中的“苏姑娘”指的是樱柠。她张口正欲回话,就听见朱嬷嬷抢在她面前说道:“大少夫人,杜鹃家中还有小儿要照顾,不能在此久留。有什么话,夫人问老奴也是一样的。”
杜繁歌看着朱嬷嬷,目光闪动,脸上神色若有所思。因着朱嬷嬷是萧柏之的奶娘,杜繁歌自入萧府以来,一直都对她敬重有加,轻易不会拂了她的面子。而朱嬷嬷,因了萧柏之的关系,之前待杜繁歌也极为和善,今日这样子,还真是前所未有过。
杜繁歌缄口不语,朱嬷嬷便视同默认,自作主张地吩咐下去,“杜鹃,你绸布领好了就赶紧回去吧。家里的两个小娃娃,都在等着你呢。”说完,又扭头对着樱柠说道,“杜鹃今日领的布料多了些,劳烦苏姑娘跑一趟,帮她送回去。”
樱柠与杜鹃默默对视一眼,齐齐告退。
眨眼间,两人便被朱嬷嬷给打发走了。杜繁歌冷冷一笑,“朱嬷嬷,前次我见苏姑娘,你在云起轩门外;今次我见苏姑娘,你又在我房门外!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