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樗浮

21、小镇莞白（七）

　　茉冉修养了五日，才复又下楼煮茶。希声却是早已痊愈了。果然栾华的力量更适合他。

　　她看着馆里形形色色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栾华坐在柜台边。
　　这就是她守了千年的地方啊，可他们都不及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好些了么？”希声回头看她。

　　“嗯。”她微微一笑。

　　“出去走走吧。”希声牵起她的手机茉冉一怔。

　　“好。”

　　“栾华，跟你说了什么啊。”茉冉问。

　　“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他偏头看茉冉，声音温柔如水。

　　“你恢复记忆了？”茉冉惊讶的看他。他的目光，少了早先的探究，迷惑，一如千年前，他牵着她的手，走过这灵冥古道。

　　希声摇摇头，“我只是认清了一些事……茉冉，你想和我讲讲以前的事么？”

　　她笑得更深了，尽管他之前也好奇曾经，却从未像今日般坦然大方的提起。

　　“这些人，都是在各界死去后，归属的魂灵。”她看着路上偶尔路过的人，“来此灵冥之地，等待新的归宿，然后消失，有的只需一天，也有人，等了千年。”

　　希声脚步一顿，茉冉何尝不是等了千年。

　　“你出现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正好落在我的房间里，还带着你的琴。”希声也随着笑起来。

　　“后来你在馆中住下来，那时的茶客都喜欢听你弹琴。你在这里停留了十年，然后转世。你是灵冥之地第一个可以预言时间的人，离开之前，你瞒着我埋琴于梦潭湖边，一去千年……”茉冉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

　　“这千年里，你每一世都在找我，可我却没有一世灵魂落在此处。你终于忍不住，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强行带我过来了。”希声接着她的话。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茉冉面对着希声，眉目低垂。

　　“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他拥她入怀，轻声说。

　　茉冉身子微微一颤，这多像千年前的希声啊，只要他带上琴，她真的就分不清了。这是她千年来思念成疾时，多么渴望的怀抱。

　　当你爱上一个人，想和他共度余生时，你是幸福的；突然又失去他时，你是痛苦的；当你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安静的生活，你是幸福的；但他丝毫不知道你的存在时，你是痛苦的；当你用尽力气，终于他回到你身边时，你是幸福的；可他用平淡而陌生的目光看你时，你是痛苦的；当他记起你的种种，重归于好时，你是幸福的。

　　而茉冉终究知道，她还差一段痛苦。

　　希声喝着手中的白蔷薇茶，再次看着悠然喝茶的人们。从承载了不同的前世记忆，相聚于此，而后彼此相忘，重踏上轮回。

　　其实，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活过，死去，又何尝不好。可总有些人宁可抵死挣扎，也不愿放下心中执念，最终落得遍体鳞伤。就像茉冉，就像他。

　　“希声，”栾华来找他，“冉姐姐去见甘蓂了。”

　　希声仍看着他。

　　“二十年前，冉姐姐去见甘蓂，求来了白蔷薇种子，损了一百多年修为；六年前，冉姐姐去见甘蓂，让你听见世间声音，损了两百年修为；一年前，冉姐姐去见甘蓂，把你带到灵冥之地，损了五百年修为，今天……”

　　“我并不能改变这一切……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每一个决定。”

　　栾华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可她眼里已经没有自己了，就算是死，你也看着么。”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