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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069 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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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被他隐瞒得很好,没有一丝消息泄漏。只是出门的时候,胡君清开始习惯性戴帽子,穿立领的风衣,围长长的围巾,周围明的暗的保镖无数,不让人近身分毫。
他的敌人想动他都找不到机会,但是他们动不了胡君清,还动不了别人吗?
他最得意的手下被人暗杀,他的家庭医生遭人绑架,连年瑶馨都被囚禁在自家屋子出不来。这是一次强逼,外联内合,逼着胡君清下台!
如果说这其中没有日本人在推动,胡君清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对于革命者的帮助,胡君清也是敬而远之,不是每一个革命者就真得是爱国的革命者。
所以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
家庭医生受不了虐打,透露胡君清得了癌症,已经活不了多久,严光冷冷看着寒冷风中被毒打得不成人样的医生,确保他说的是真话后,心中生出另一个计策。
他买通胡家大宅的下人,偷偷换了胡君清的药物,他现在忽然就不着急了,猎物已经入网,死亡是早晚的事情,他只想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一点点死去!
而且家庭医生还透露胡君清喜欢年瑶馨,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帮助。
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严光露出惊讶的神色,惊讶得想大笑,没想到这样一个冷硬的男人居然好这口!
年瑶馨,他是见过的,长得还不错,但也没有惊艳到让人难忘的地步。不过,想到自己如果有机会享用胡君清喜欢女人的身体,严光心中顿时一阵火热,连欲望都升了起来。
如果说胡君清是上海滩异军突起的最大黑马,那么严光就是上海滩用岁月沉淀下来的老牌世家子弟。他们把握上海滩那么多年,无论是人才,资源还是人脉都不是胡君清可以比拟的。以前他们不动手,但为了培养下一代家族族长,他们打算享用胡君清这份大餐了。
同为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严光一直对自己很自信,甚至自信到自负的地步,无论是学识和见识都很少有人能和他比肩。但是当他还在家族历练的时候,胡君清却已然成了大上海一霸。
当年在外求学,两人还是同学的时候,胡君清就是校园里最热门的男生,回到国内,好不容易他有求于自己,没想到短短时间就自立门户,甚至镇压清帮,收拢民心。
在胡君清的刺激下,严光对自己要求越发严格,同时任何事情都忍不住拿出来和胡君清比较,常常想着同样一件事情,换做胡君清,他会比自己做的更好吗?
这些年严光和胡君清之间的明争暗斗数不胜数,几乎以胡君清的胜利作为终结,但严光并不甘心,如一条静静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反扑一口。
严光对年瑶馨虽然有猎艳的心动,但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得扑上去,年瑶馨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只是让年瑶馨偶然自己发现他对胡君清的针对。
“呵,清帮到底是□□,胡君清带领清帮和日本人作对简直是自己找死!赢得了民心,但他又能支撑多久呢?没有充足可持续的资金支撑,清帮的落败近在眼前。”严光瞥了眼门口,笑着说道。
年瑶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混混沌沌坐在床边想了很久。她的贴身丫头如月在严光囚禁这个别墅不久后成为了严光的情人,穿着艳丽的旗袍,带着大颗的珍珠,浓妆艳抹,妖冶逼人,再没有曾经哭着抓住自己的手,害怕得喊:“小姐,怎,怎么办……”
这是严光的最宠的新情人,已经不是她身边单纯可爱的小丫头,如月走到严光身边的时候,她悲伤但能理解。
然而现在,清帮,胡君清……
清帮,是父亲一辈子的事业。
胡君清,是……
年瑶馨闭上眼,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愿意陪我一晚,我就答应你这次放过清帮。”
声音从背后响起,年瑶馨回头看到斜靠着门的眼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中透着一丝鄙夷和兴致,让年瑶馨恶心的想吐。
“现在的清帮与我何干?”年瑶馨故作镇定道。
“好吧,那就让胡君清去死,日本人已经在东口设下埋伏,我派人截断了胡君清的退路,现在就等他入瓮了!”严光无所谓道,转身欲走。
“等等。”年瑶馨急促道,迟疑许久,在严光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咬牙问道,“你,刚才,是说真的?”
“我说什么了?”严光挑眉。
年瑶馨难堪得转头,几乎说不下去,“你说,我陪你,一晚,你就……”
“哦,我说过吗?”严光不确定道,一步步逼近年瑶馨。
“你!”年瑶馨瞪圆眼睛。
严光轻挑她的下巴,靠近她脸,“我忽然发现其实你生气的时候的确很漂亮,比平常漂亮多了……”
严光轻轻一推,年瑶馨就往后陷入床里,他压在年瑶馨身上,极尽嘲讽道:“我说清帮会毁,你迟疑,我说胡君清会死,你就立马同意了。其实在你心里胡君清比你父亲一生的事业更重要吧?让我想想,你可是袁武勋的老婆啊,心里想的却是……别人?”
年瑶馨眼角的泪顿时滑落,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和日本人合作?”年瑶馨冷冷看着身边慢条斯理穿衣的男人问道。
“是又怎么样?”
“你知道日本人杀了我们多少人?!你就不怕日后你的子孙唾弃你!遗臭万年!”
严光回头高傲又不屑道,“我死之后,后人的评价与我何干?能伤我一根头发?”
严光并没有收回撤退的命令,但因为这一夜的耽搁还是给了胡君清一线生机,逃出生天。而胡君清的反扑比严光想象的更加厉害。
胡君清挟大义和无数民威逼得严光步步退让,最终和严家同归于尽。
直到一日,年瑶馨忽然发现门口的守卫消失了,她走出房子,周围也没有再监视她们的人。
那一日阳光明媚,暖暖的温度熏得人昏昏欲睡,麻雀高兴得在枝头叽叽喳喳欢叫,年瑶馨侧头望着,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之后年瑶馨有打探过外界情况,据说日本军离开上海地界,严家落败被毁,死了三百二十六人,胡君清解散清帮下落不明,上海滩上依旧歌舞升平得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年瑶馨打探不到胡君清下落,卖了袁家宅子,租了个不大的屋子独自生活。屋子旁边是一家米店老板的住所,碰巧,年瑶馨还认识。
一开始她还没认出来,直到对方一口喊破:“年同学!”
“徐多徳?”过了好一会儿,年瑶馨才记起这个名字。
曾经那个喜欢自己,一和自己说话就结巴的少年变得老成,岁月在他额角留下许多痕迹。
曾经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现在比邻而居,想想这些年的遭遇都觉得造化弄人,两人彼此唏嘘,但各自有各自的叹息。
古老斑驳的灰白老墙,精雕细琢古朴温润的木质栏杆,细雨霏霏的窗外,一个瘦长面色蜡黄的男人拉着黄包车呼啦啦跑过;穿着漂亮旗袍,身披坎肩的年轻女子撑伞驻足,忧郁的凝望;王雪的身影出没在大上海的每个角落,带着一定红五星的灰色朴素帽子,在自己理想的路上坚定不移。
天空灰扑扑一片,整个世界都渐渐变成灰色,所有的色彩仿佛被一只手悄悄抽取,只剩下灰白两色。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沧,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幽幽歌声中,时光仿佛被按下快进键,上海的古老建筑被推翻重建,人们在摸索中前行。革命的战争,鲜血的挥洒,新中国的建立,举国人民的欢呼,科技的进步,领土的收复。
时光匆匆,一眨眼,半个世纪都过去了。
年瑶馨一生孤老,再未嫁人,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男人是徐多徳。
“胡先生又来信了?”头发都白了的徐多徳对着兴冲冲回来的年瑶馨问道。
年瑶馨愉悦而骄傲得晃晃手中的信封,高兴道:“是啊!”
说完,她就回到屋里迫不及待看起来。
屋外,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拉着妈妈的高兴道:“妈妈,今天老师讲的是大英雄胡君清,他好厉害!打死了好多好多坏人!”
徐多徳坐在自家门槛,掏出一杆烟枪慢慢抽饮,一口一口吐着烟雾,想着家里一直黑色的陶瓷罐,神色莫名。
自己这一生,应该没有辜负胡先生的嘱托吧……
半个世纪以来,无论年瑶馨在哪里,每年都会收到一封没有寄方只有收方的来信,信不长,只说胡君清走到哪里,见了什么人,心情如何,以及想她。
信很短,几百字,但每次年瑶馨都能津津有味看很久,高兴好几天。
直到有一天,徐多徳过世,年瑶馨给他办理丧事时看到了他屋子里唯一上锁的箱子。箱子里装的不是钱,不是相片,不是纪念品,而是一叠的信。
信上的字迹,年瑶馨实在太熟悉,她看了整整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这些年都是徐多徳给自己寄信吗?但为什么胡君清的信会在这里?如果胡君清以后要寄给自己的信都在这里,那么胡君清又在哪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尤其在徐多徳过世后,年瑶馨将再也找不到答案。
“嘭!——”新年的烟火炸响,斑斓的烟花点亮整片夜空。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孩子兴奋的笑声远远远远传来。
年瑶馨站在窗边,看着烟火,手里抱着信久久不语。余光瞥见楼下一对躲避人群的恋人悄悄在树丛中,一边关注周围状况,一边偷偷摸摸得拥吻,嘴角忍不住微笑起来,平静得接受了一切。
她愿意相信胡君清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穿着帅气的风衣,行走在大街小巷。
哦,他应该也老了,走路说不定还要再加一根拐杖。想着想着年瑶馨就笑了,看着烟火轻轻哼唱:“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沧,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桌子上一只褐色的陶瓷罐,上面没有一丝花纹雕刻,里面装着一堆细碎的灰烬,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默。
他们的时代充满悲哀、繁华、虚荣、谄媚,和各种迫不得已,同样也有理想、希望、坚定、激情、热血和英勇。
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就交给楼下那些年轻的新的一代吧。
“嘭!”烟花照亮整个上海滩,明明暗暗中,上海滩依旧妩媚动人,引领新的时尚。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沧,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清亮悠远的歌声渐渐被埋葬于历史的记忆深处。